篮球

掉马传播的速度比她预计的要快一些。

当晚黎枝就收到了丁微发来的消息。

丁微：我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传闻……

黎枝：嗯？

丁微：有人说……你是‘叫醒我’。

黎枝：……

丁微：是我中文系的同学，她在文学社，她告诉我的。

该来的躲不掉。

这学校就这么大，丁微想不知道都难。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丁微她说过来着，说她喜欢叫醒我的书。

黎枝：嗯。是这样，之前没告诉你。本来谁都不想说的。

丁微：我理解我理解！很多作者都不愿意把自己的二次元身份和三次元身份互通的！

黎枝想了想，问她：你周末有空吗？

丁微：有。怎么啦？

黎枝：我想去趟电脑城买台电脑，但我不太了解。

丁微：我也不是很懂电脑，但是我可以陪你去看看！

黎枝：谢了。

她也做了一些关于电脑配置的功课。

在宿舍，肯定用不了台式机，她就想买个好一点的笔记本电脑。

晚点的时候，沈尽打电话找她，告诉她俞骁说计算机社团的招新名额已经满了，这学期是进不了了。

黎枝有些无奈：“算了，我再去别的社团看看。”

A大在促进学生全面发展这一块，还是下了功夫的，参与社团的学分虽然不多，但在期末的评优里，也是占了不小的比例的。

林佳佳听见她和沈尽打电话，问：“你不去文学社了？要不你来我们社团看看？”

“你们什么社团？”

“模特社团，贼有意思，要不要来玩玩？”

黎枝：“……”

杀了她吧。

接连两天，黎枝都在为了社团的事情发愁。

社团的招新大概在上周就满了，基本上所有的社团都已经开始本学期的活动了，现在她想中途插进去，实在是有点困难。

黎枝也想着要不就在文学社混一学期算了，但一想到郑媛媛那张脸，就没来由地反胃。

她果然还是做不了虚伪的人。

*

周六，沈尽带着沈叶池去了趟医院。

检查的情况还好，状态还算是稳定，沈尽放了心。

回去的路上，沈叶池难得拉住了沈尽的手。

父亲的手指尖微凉，他用带着茧子的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沈尽的手背。

“是爸爸拖累你了。”

这么多年来，沈尽什么也没说。

他有一个如此耀眼又富有的母亲，完全没必要和他这个病秧子蹉跎青春的。

他明明……可以去更高更远的地方发展，没必要被这个不成用的爹拴在身边。

沈尽扶着沈叶池往前走，道：“你争取抚养权的时候，怎么没怕以后你儿子没出息，要拖累你一辈子。”

沈叶池道：“我儿子不会没出息的。”

沈尽：“嗯。你也会很快好起来的。”

沈叶池说：“那个姓谈的小姑娘借给咱们家这么多钱，就算人家再有钱，不在乎，咱们也不能欠着人家的……”

沈尽：“嗯。我知道。”

他这两年，已经在慢慢地攒钱了。

虽然距离一百万还很遥远，但最起码，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阿尽。”走到家门口，沈叶池道，“爸爸现在身体挺好的，你不用太担心。好好念书，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知道了吗？”

“好。”沈尽把一切都安置好，出门去菜市场买菜。

沈尽租的房子距离学校不远，小区出去左手边就是菜市场。

他周日到周四没办法不住宿，因此只能抽出周五晚上和周六的时间回来给沈叶池做饭。

他会去菜市场买一周的食材，都做好之后放在冰箱里，每天叮嘱沈叶池及时地把做好的菜从冰箱里拿出来热了吃。

沈叶池胃出了问题之后，沈尽就对他的饮食非常注意，确保他吃的每样东西都干净卫生。

沈尽买了点蔬菜和肉，大概搭配了一下菜谱，就准备回去了。

没想到会在不远处的电脑城门口碰见黎枝和丁微。

两人的头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卖电脑的估摸着是看对面站着两个女大学生，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多少有点想宰她们的意思。

什么显卡、内存、处理器的，听得黎枝脑子都快炸了。

大数都不带这么复杂的。

她嫌麻烦，直接问：“这台能编程吗？”

“当然可以啊！”卖电脑的把这台笔记本电脑吹得天花乱坠，“又不贵，才一万五，一般配置好的电脑都得两三万。”

丁微拉了拉黎枝的袖子，压低声音说：“要不我们去网上看看？我怎么觉得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黎枝：“算了，网上买有质量问题退还和维修还要寄过去寄回来，不想这么麻烦。”

卖电脑的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这个妹妹一看就是识货的，网上那种翻新机、故障机多的是，鱼龙混杂的，很容易踩坑，还是到实体店买比较放心！”

丁微稀里糊涂的，也就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

“那就这个吧。”

黎枝掏出手机刚准备付款，一只手挡住了她的付款码。

沈尽垂眸看了眼展示架上的样机，道：“翻新机，真当别人看不出来了？”

卖电脑的一阵结巴：“你……你说什么呢？”

沈尽大概扫了一眼货架上的展示机，道：“组装机、翻新机、故障机，你这儿也不少。”

卖电脑的：“你别瞎说啊，咱们开实体店的，又跑不了庙，怎么可能卖质量有问题的东西？”

“短时间内是没什么问题。”沈尽道，“但就这台机，一万五，实在是有点讲笑话。”

黎枝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道沈尽在和卖电脑的大哥周旋什么。

她唯一只知道一点，沈尽让他别买，那就肯定不能买。

于是她很快把付款码关了。

“下次再买。”她拉着丁微走。

过了斑马线到了对面，沈尽这才转过身来望着黎枝：“两个女生出来买电脑，肯定会宰你们的。”

丁微：“我们也没想到嘛……”

黎枝：“第一次，没经验。”

沈尽道：“你买电脑是什么用途？”

黎枝：“编程。”

沈尽：“我等会给你几个型号，你去网上搜搜看，对比一下。”

黎枝应道：“行。”

沈尽又道：“电子产品你怕踩坑，可以去官网买。售后的问题都可以在线下的品牌实体店解决，不用寄回去。”

黎枝点点头。

丁微看到沈尽手上拎着的菜，问：“你买菜回家做饭吗？”

“嗯。”沈尽道，“你们吃饭了么？”

“没。”黎枝摇头。

丁微识趣地准备溜：“我约了同学一起去吃火锅的，你们一起，不用管我。”

黎枝：“刚才怎么没听你说？”

丁微摆摆手：“临时约的，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沈尽问她：“去我家吃？”

去他家？

好耶。

还是礼貌地问一下比较好：“你家没人吗？”

“我爸在家。”

那情况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两手空空见见家长，好像有点不太妥当。

“要不算了。”说是拒绝，话里却满是期待。

沈尽自然是听出来了。

“没关系。”他说，“我爸平时一个人在家，很想有人陪他说话。”

“那行。”黎枝很果断地答应。

沈尽在A市租的房子在一楼，为了节约房子，就租了一室一厅，不过外面有个小院子，平时下午沈叶池可以出来晒晒太阳，顺带和隔壁的大爷大妈一起闲话家常。

他本来只买了沈叶池一周的菜，量不够，于是又去市场里添了点。

回家的时候，沈叶池正在院子里浇花。

满院子长满了月季，开得轰轰烈烈。

真漂亮。

黎枝礼貌地说了一声“叔叔好”，眼看沈叶池开心地笑了起来。

黎枝想起沈尽高二的时候跟她说过，沈叶池的病情恶化了，现在看来，精神状态好像还不错。

“这是我同学。”沈尽介绍道。

沈叶池笑着点头，院子里阳光很好，他招呼黎枝坐下。

住隔壁的老奶奶眯着眼笑，说：“难得看你家沈尽带朋友回来玩啊。”

“对，我家沈尽随我，不爱说话，也不知道在学校里有没有好好跟同学相处。”

黎枝道：“沈尽在学校里很好，他还经常帮我补数学。”

“真的呀？”沈叶池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他都不爱交朋友的勒。”

是不怎么爱交朋友。

被女生追都没什么好脸色的那种。

“没有的事。他和大家处得都挺好的。”

沈叶池对于她的到来感到非常开心。

沈尽把做好的菜端到客厅的桌上，瞥见院子里的父亲和黎枝有说有笑。

他灰白的头发下深陷的眼睛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光芒了。

沈尽望着黎枝，目光柔柔。

沈叶池似乎很喜欢她，一顿饭下来跟她说个没完。

黎枝不是喜欢说话的人，沈尽知道。

他有几次想找个由头让沈叶池不要一直跟她说话，却被黎枝用眼神制止了。

她好久都没有吃到沈尽做的菜了。

上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还是在N市。

他的手艺精进了不少。

黎枝吃完饭，沈尽去厨房洗碗，她打开电视，给沈叶池找了个有趣的电影。

她站在门口，看着沈尽清瘦的背影，小声道：“看样子，叔叔的身体状况好像还可以。”

“嗯。”沈尽把碗筷归位放好，转过身来，道，“之前转到A市做的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也还可以。现在就按时服药，定期复查。”

总算是钱没白掏。

晚点的时候，沈尽送黎枝回学校。

走到A大校门口，长长的横幅刚拉上——大一篮球赛即将开幕，大家踊跃报名！

俞骁正在报名处，和负责组织活动的学姐有说有笑。

见沈尽来，他走到沈尽的面前，笑嘻嘻地说：“系草，报个名啊！”

“不要。”沈尽倒是回得很果断。

“有学分的！”俞骁抓住了沈尽的命门。

沈尽抬眸：“多少？”

“你不是要换社团嘛，现在社团基本不招新了，你去参加比赛，挂个篮球社的名号，多好！而且要是拿了名次，还有奖金啊。”

黎枝：“女篮有吗？”

“有啊。”负责报名的学姐说，“男篮女篮都有，报名表在这。”

黎枝二话没说，直接填了。

沈尽垂眸问她：“你会打篮球？”

“不会。”

别说上场了，她连比赛规则是什么都不清楚。

唯一知道的，只有三分线外投进三分，线内投进两分。

她才不管会不会，先拿到社团的学分再说。

沈尽：“我教你？”

“你还会打篮球？”黎枝将信将疑。

“我小学初中都是校篮球队的。”

黎枝：“嗯？这么强？”

沈尽拿起笔填了报名表。

“你去问问张思南。”沈尽语气平平，“他以前跟我一样，都是校队的。”

当晚黎枝就给张思南发了信息。

张思南：是啊，他小学初中都是校队的，我们校队已经篮球还拿过市赛第一呢！

黎枝：哦。

真的啊。

看来脑子好的人，四肢也差不到哪里去。

张思南：？？？你怎么和沈尽联系上了？！

黎枝：之前跟你说过，他也考的A大。

张思南：我知道啊！但是你们俩不是之前……

黎枝：？

张思南不说话了。

他扭头就给朱佑打了个电话。

“我靠！荔枝又和沈尽好上了！”张思南气得哇哇乱叫，“你说说看，她怎么这么不长记性！”

当初沈尽一走了之的事，张思南和朱佑都知道黎枝心里不是滋味。

高三那一年，他们都不敢说黎枝是怎么过的。

就是个无情的刷题机器吧。

任何和沈尽有关的话题，只要一提，她瞬间脸色就沉了下去。

久而久之，张思南和朱佑都不再说沈尽了。

高三他们也都忙，张思南之前给沈尽发了几次信息，后来到高三上学期期中考试前后，市中的老师让家长管控住学生的手机，整半年张思南都没打开过《守护传说》，更别说是跟沈尽联系了。

后来，不联系，也就真的不联系了。

高三毕业的时候，张思南是想着跟沈尽见一面的。

不过发了信息，沈尽没回，张思南气得也不管他了。

朱佑叹了口气：“你难道还不知道荔枝是因为什么才放着清北不去上，跑来上A大的吗？”

张思南：“我靠，该不会是因为沈尽吧？”

“你想呢，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什么理由？”朱佑道，“他俩这羁绊啊，我估计是剪不断了。”

剪不断，那就算了吧。朱佑想。

既然她喜欢，就去冲一把。

谁规定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结局美满。

“沈尽就是个没有心的。”张思南气得哼哼，“小荔枝要喜欢他啊，多半会受伤……”

朱佑：“他俩的事情，还是别管了。你要是有时间啊，好好把你的专业学一学，再怎么说以后也是要当男护士的人，细致谨慎一点。”

男护士。

张思南的脸都黑了。

“你不说这茬我们还能愉快玩耍！”张思南想了想，道，“对了，咱们抽空去看Burnt比赛吧！他转会之后我还没看过他比赛呢！”

“行。你问荔枝，我都可以。”

张思南于是给黎枝发了条信息：荔枝大佬，下个月去看我偶像比赛啊！

黎枝：下个月？

张思南：下个月秋季联赛决赛啊！

决赛？

赵时燃这才打进八强，决赛哪儿到哪儿啊。

黎枝；万一进不了？

张思南：不可能！我对我偶像很有信心！他一定可以进决赛！

隔天赵时燃找黎枝唠嗑的时候，她还把张思南的原话截图给他看。

赵时燃：不错啊，这自信，果然和他偶像一模一样。

黎枝：你好好比。

过了很久，赵时燃才答：拿了冠军，我可以向你要个礼物吗？

黎枝：想要啥。

赵时燃：拿了冠军再告诉你，你先答应我呗。

黎枝：成。只要我买得起。

赵时燃：哦对了。我下午看你朋友圈发的那个笔记本型号编程用三选一的动态，我给你买了。

黎枝：……啊？

赵时燃：我问了老默，他说Z1那款最适合编程，我在京东上帮你订了，明早到，记得去拿。

黎枝微微有些发怔。

虽然赵时燃一副说话狂妄欠扁的样子，却又和外表大大咧咧完全不一样的内心细腻。

她随口的一句话，他总能帮她解决掉。

不是都说男孩子不成熟、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吗？

如果是这样，赵时燃到底是哪里来的宝藏。

黎枝笑笑，摇了摇头。

她回：多少钱，我转你。

赵时燃：赵哥给你买东西，还能要你的钱？

黎枝：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赵时燃：所以，你好好学编程，以后给你赵哥做个牛逼轰轰的软件，懂不啦？

其实，也不是她想学。

电脑，也不是买给她自己的。

黎枝去网上查了一下售价，把钱转了赵时燃的支付宝。

没一会儿，赵时燃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干嘛？”听语气，不太开心的样子。

黎枝软声道：“一码归一码，我又不是买不起。”

“我最近直播平台刚发了一笔钱，买给你就是买给你，你不许跟我客气。”

“要是我自用，就不跟你客气了。”黎枝说。

赵时燃愣了好一会儿。

良久，他问：“你买给别人的？”

“嗯。”

“谁？”没等黎枝答，赵时燃又问，“是沈尽吗？”

“嗯。”

赵时燃沉默了。

“你……”他欲言又止。

“老赵！”电话那端传来老默的声音，“干嘛啊，又在给荔枝妹子打电话啊？”

加菲也凑了过来：“怎么都给同一个人打电话啊，你就不能换换对象啊！”

赵时燃：“你俩给爷爬远点！”

“荔枝，有空来玩啊！”老默朝着话筒喊，“新俱乐部真心不错，还有房间，你可以在这儿睡几天！”

赵时燃：“这儿一群老色批，让她过来住？”

加菲：“老默，你说这话不明摆着要让Burnt急眼吗？！”

三个人吵吵闹闹。

末了，赵时燃不得不中断通话：“下次有空再给你打。我先去收拾那两个皮痒的！”

“好。”黎枝把手机从耳朵边移开。

天越来越冷了。

黎枝吸了吸鼻子，裹紧身上的外套，转身走进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