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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没结束，被冲过来的保安大哥打断。

沈尽没再理睬她，转身翻墙出去。

黎枝回教室的时候，张思南还在和朱佑说沈尽的事。

见她回来，张思南连忙凑了过来：“你刚才去找他了吗？什么情况？”

她自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声音，现在，她的脑海里有个疯狂近乎极端的念头。

下午长达半小时的课间活动，教室里还是坐满了弯腰刷题的学生，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女生灌完水，有说有笑地走了回来。

黎枝靠在讲台上，目光瞥见了刚从外面走进来的人。

而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拎住了经过的陆芊芊的衣领。

“你……你干嘛？！”陆芊芊吓得失声尖叫，手中的水杯猛地掉在了地上。

黎枝冷冷地看着她，问：“是不是你拿的。”

是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陆芊芊：“你说什么？”

“沈尽给我写的联系方式。”她扯着陆芊芊往自己跟前拉，“是不是你拿的？！”

陆芊芊的脸瞬间就白了。

没说话，就是默认。

回来的路上，黎枝大概率就猜到是她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别的什么想法，黎枝，你不要误会呀！”

她一副绞尽脑汁狡辩的模样实在是让黎枝倒胃口。

张思南搞不清楚状况，从现场来看，的确是像极了黎枝在欺负陆芊芊，于是他赶忙劝架。

话还没说几个字，就被朱佑拦住了。

“咋了？”张思南一头雾水地望着他。

朱佑：“教你识人，赶紧的，这可是教科书上学不到的课程。”

“没有别的想法，那是什么想法？”黎枝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陆芊芊柔柔弱弱的，领子卡住了脖子，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我就是想加一下沈尽的微信，真的……我只是想多个朋友……”

在陆芊芊快要喘不过气之前，黎枝松开了手。

她沉声道：“所以不告而拿？”

“我……”陆芊芊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

班上几乎所有的视线都投了过来，很多和陆芊芊玩得好的男生女生也想过要帮帮她，但一想到对方是黎枝，想到之前她不由分说在运动会上把七班男生摔倒在地的样子，纷纷收起了自己多管闲事的念头。

黎枝抬眸，道：“那就是偷。”

面前的陆芊芊眼圈瞬间就红了。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处心积虑地和周围所有的人都搞好关系，以前都只有她在背后给别人使绊子、捅刀子，她可从来不曾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扫地。

陆芊芊梨花带雨，带着哭腔问：“不过就是一个联系方式而已，你至于这样吗？还不知道你这联系方式是通过什么渠道来的呢……黎枝，你和沈尽认识这么久，明明就有很多机会可以加好友啊，他不给你，就意味着他不想给你，你把过错都甩到我身上来干什么呀！”

黎枝蓦地冷笑了一声：“我没想到，你居然连最后一点脸都不要了。”

说着，她伸出手，把陆芊芊推到了教室外的墙壁上。

陆芊芊的力气哪里比得上黎枝，只能干巴巴地被黎枝桎梏，就像是被刻在耻辱柱上。

“手机给我。”

陆芊芊不肯。

黎枝一只手按着她，另一只手直接放进了她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你这人怎么乱拿人家东西呢！”

黎枝把手机屏幕对准陆芊芊的脸，面部解锁成功。

她翻开了微信，一眼就认出了沈尽。

信息的最后一条，是沈尽的：黎枝，你赢了。

她没空再理会陆芊芊的哭哭啼啼，黎枝飞快地往上翻着聊天记录。

三个没有接通的微信电话，六条没有回应的微信消息。

是在沈尽市赛结束的第三天夜里发来的。

——你在哪？

——我在你家楼下。

——你下来一下行吗？

——我身上发生了点事情。

——你能不能陪我一会？

——我很需要你，现在。

黎枝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关节被捏得发白。

再往上滑，是沈尽准备去参加比赛那天。

——我要去市里集训了，时间比较赶。这段时间都不能用手机，我回来再联系你。

还有沈尽生日。

——周末我生日，你要不要来？

还有辅导资料。

——我整理了月考的考点和预测题，明天学校里带给你。

还有最初，刚加好友的时候，是那天张思南把起泡胶弄在了她的头发上，她去理发店剪头发，碰见了沈尽。

也是那天回去，她找不到沈尽留给她的发.票。

聊天记录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沈尽说：发型不错。

一直到最后一句，沈尽才说了她的名字。

是因为自始至终他只给过她一个人联系方式，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么久以来，和自己聊天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她。

他们也没有聊很多，稀稀拉拉的有了上句没下句。长长的聊天记录里面存在着大量的信息差，有很多内容双方都没有说清楚就含糊了过去。

陆芊芊后来才知道，沈尽一直把她当成了黎枝。

她也不是没想去找沈尽说清楚，犹犹豫豫好久，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了，又被张思南截了胡。

陆芊芊哭着说：“我不知道他把我当成了你……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你当时不看好自己的书，我翻了两页，那张字条就自己飘出来了，你全怪我干嘛啊……”

犯错者无罪论，黎枝最烦这一套。

她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撕烂你的嘴。”

陆芊芊不敢说话了。

黎枝质问道：“你既然跟他聊这么久，他需要的时候，你又为什么不去见他？”

“我家里管我严，我那么晚哪儿能出门……而且我从来没跟他说过我的家庭住址，他怎么可能知道我家在哪儿嘛，我才发现他可能是认错人了……”

“所以你就不回信息，不接电话？”

陆芊芊怯怯地点了点头。

她哪敢接电话，哪敢回信息。

她看到沈尽发的那些话，就明白了这么久以来，沈尽一直把她当成是另外一个人。

是她顶着别人的身份和沈尽聊了这么久……是她闯了大祸。

黎枝不清楚沈尽找她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唯独知道，父亲忌日那天，是沈尽陪在她身边，可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却浇了他满身冷水。

她记下了沈尽的微信号，松开手，把陆芊芊的手机丢给了她。

教室的窗户上扒满了吃瓜的同学，陆芊芊咬住下唇，一脸的委屈。

黎枝拍了拍手，敛回目光，道：“趁我还没想动手，滚。”

然后陆芊芊拿着手机落荒而逃。

黎枝加了好几遍，没加上。

沈尽的微信设置了不被添加。

她迫切地想知道这段时间沈尽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芊芊在教室里哭得伤心欲绝，旁边围了一圈安慰她的人。

“好啦，芊芊，你别哭了……黎枝那人就特别装逼，仗着自己成绩好，脾气怪的要死，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陆芊芊哽咽着说：“没有……我怎么会生她气呢！都是我不好，让她误会我了，如果我早点说清楚……”

“够了！”教室的一边响起极不合群的女声，“你别瞎说了！我刚才在门口都听见了，是你犯的错，你别甩锅给黎枝，她对你已经很客气了！”

黎枝站在走廊里，看见教室里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为她发声的人身上。

是丁微。

她对丁微印象不深，成绩平平，样貌平平，实在没什么特别的记忆点。

就连说话的时候，都细声细气。

除了现在，她好像生气了，声音都有点哑。

陆芊芊愣住了，又听见丁薇说：“我……就是希望你们不要总是误解黎枝，她挺好的……”

朱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黎枝的身边：“你迷妹啊。”

“没。”黎枝道，“不熟，没有过交集。”

放学前，她去小卖部买了瓶酸奶，丁微收拾好书包要走，黎枝把酸奶递了过去。

“下午，谢了。”说完，她摆摆手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和赵时燃说起了丁微帮她的事，赵时燃兴奋得手舞足蹈。

“你终于有女生朋友了？！”他笑眯眯地问。

黎枝有些别扭：“就……还好。没多交流。”

除了赵时燃和朱佑他们，她很少被人袒护，大多数情况都是她看不惯就出头，从不阿谀奉承、阳奉阴违，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能和她成为朋友的，少之又少。

“你啊，就应该跟女生多交往交往，很多事情我这种糙老爷们儿也不懂……”

黎枝：“别说我了，你手怎么样？”

赵时燃心虚了一下：“……就还好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天天天打《守护传说》。”

“……”赵时燃哽住，而后道，“恢复得还可以啦，我前两天去医院，医生说可以稍微打一打。”

“哦。你自己有点数，别被我揍。”

赵时燃：“……你凶我。”

*

接下来的几天，黎枝都没能在学校看到沈尽，一打听，才知道沈尽请假了。

临近期末，学校里的气氛很微妙，黎枝想着和沈尽的事情没说清，做卷子的心情都没有。

放学，她问张思南：“沈尽联系你了吗？”

“还没有，我发信息他都不回……”

黎枝想了想：“沈尽家地址你有吗？”

“没。”张思南问，“干嘛？你要去找他？”

“嗯。”

没有住址，她还想到了一个地方。

黎枝打车去了市中心的西餐厅，找了一圈，却没能发现沈尽。

她垂头丧气地坐地铁回去。

到家的时候，姜慧已经做好了饭。

难得见她下班这么早，黎枝有些惊讶。

“你陈叔叔晚点要过来。”姜慧嘱咐她把客厅收拾收拾。

“陈叔叔？”

“你爸以前单位上的，陈卓。”

她低头看手机，好友验证还是发不过去。

她有些烦躁。

晚些时候，陈卓来了，带了一大堆东西。

姜慧一面把他迎进门，一面道：“来就来，这么客气干嘛。”

“没事没事，就随便买了点东西，这不是快过年了嘛，过来看看你们。”陈卓把东西放在玄关。

黎枝给他倒了杯水，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黎枝快期末考了吧？”陈卓换好拖鞋走到沙发边坐下。

黎枝“嗯”了一声。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问：“陈警官，人失联多久可以报案？”

“啊？”陈卓一愣。

姜慧也怔住了。

“怎么回事，你好好跟我说说。”陈卓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黎枝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并不符合常理。

沈尽只是请假，仅此而已。

于是她轻轻舒了一口气，道：“没事，是我想多了。”

餐桌上，姜慧和陈卓说了很多过去的事，不过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去提黎诚的死。

“黎枝成绩挺好啊。”陈卓开始夸起她来。

姜慧谦虚了两句：“其他都还可以，就是数学差了点。”

“也不是啦，市中的数学考得一向比较难。我同事的爱人就是市中的数学老师，姓方，教高二的，认识吗？”

方老师？

按照陈卓的描述，大概就是二班的数学老师。

“上周我们聚餐的时候，她还说他们班出了个全市数学竞赛第一！不过那个学生后来好像放弃去省里比赛的机会了……太可惜了。”

话题又到了沈尽身上。

黎枝说：“就是上次在虹桥路夜市，和我一起的那个男同学。”

“啊？是他啊！”陈卓惊讶不已，随后他喝了口水，道，“对了，我之前还在路上碰见过他。”

“之前？是什么时候？”黎枝追问。

陈卓回忆了好久，终于想起了具体的日子。

是沈尽在市里比完赛的那天。

“那天三点多吧，我执勤，刚巡逻完准备下班，看他扛着他爸在路边……”说着，陈卓脸色微微沉了下去，他叹了口气，说，“那天他爸半夜胃疼得厉害，你那同学想送他爸去医院，不过那时候太晚了，路上打不到车，我就把他和他爸送到医院去了……”

“后来呢？”黎枝的心毫无预兆地开始颤抖起来。

“送去医院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不过那天我看着他爸爸情况好像挺严重的……”

黎枝再也坐不住了。

她大概能猜出一些原因了。

一定是沈尽的父亲出了什么事，他才会在夜里想见她，去寻求一个安慰。

黎枝：“你是在哪儿碰见他的？”

陈卓：“就光明新村门口。”

她拿起外套就往外走：“陈叔叔，妈，我有点急事，先出去一趟。”

她承认这是大海捞针，但她总觉得要去试试，至少，还有机会。

黎枝打车赶到了光明新村门口。

这是N市三十年前的老小区，住的大多都是一些外来务工的，要么就是经济条件实在不行的。小区的门口都是小摊贩，足足占了一条街。

一些工人三五成群地坐在摊子上吃东西。

热腾腾的白气往上冒，黎枝走了一个来回，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有些失望地低着头，正准备再返回去找一趟，在街口的拐角，一抹刺目的白色蓦地闯进了她的视线。

那双鞋，她太熟悉了。

是她买的。

沈尽蹲着身子，背对着她，周遭很嘈杂，因此他没有听见黎枝的脚步声。

她走过去，看见沈尽在打游戏。

游戏的声音开着，她听见那端的人说：“大哥，我刚进游戏就说我要玩打野，你是瞎了吗？”

沈尽的声音有些哑，他道：“我是代练，麻烦把打野让给我，我要十分钟结束游戏，谢谢。”

“真的假的？你还代练呐？一局多少钱啊……”

“十块。”

黎枝忽然就想到了他上课打游戏被抓到的事。

……是因为在当代练赚钱吗？

“十块钱？打发叫花子呢？”对面的人忍不住嘲讽了起来。

沈尽道：“嗯。但这钱对我来说很重要，恳请你把打野位让给我，实在不好意思。”

黎枝没见过沈尽说话这么卑微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憋屈。

“沈尽……”她没忍住，叫了他的名字。

开口的瞬间，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沈尽的身子僵住。

他没回头，黎枝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在眼眶打转。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会因为沈尽遭遇困境而如此难过。

她忘记之前在哪儿看到过一句话。

——感同身受，是共度命运的开始。

再多的大道理她也无暇去分析了。

只是在此刻，她终于笃定地明白了一件事。

她不愿意在他的人生中充当袖手旁观的角色。

她想和他一起。

不论人生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