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马

接下来的几天，黎枝一直沉迷学习，不可自拔。

林佳佳从上铺跳下来，凑过来看到她桌上的那本《大学数学》，脑壳子一阵嗡嗡的。

“你疯啦？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喜欢学数学了？”

林佳佳刚说完，游戏里的人物就死了，她气得直跺脚：“太坑了太坑了，俞骁玩游戏真的坑到要命！天哪！谁能赐给我一个优秀的野王哥哥啊！”

黎枝做着题，随口回了一句：“沈尽，野王。”

“嗯嗯嗯？”林佳佳不可置信，“系草？看他那张脸，就不太像是野王脸啊。”

“野王脸是什么脸？”陈梓萌好奇地问。

林佳佳叹了口气，道：“以我玩《守护传说》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那些所谓的‘野王’哥哥，长得都挺抱歉的……就是那种，带妹打游戏，和妹子网恋，都得用网图的那种，因为自己的照片用PS和美图秀秀已经拯救不过来了！”

哦。

是这样。

她高中看沈尽的样子，也不太像是会玩游戏的。

结果呢，人不可貌相。

末了，林佳佳又添了一句：“在我根深蒂固的印象里，长得好看游戏打得又好的，就只有Burnt！”

前脚刚说到Bunrt，后脚赵时燃就上热搜了。

今天的热搜有点迷幻。

是桃色花边。

#Burnt疑似恋情曝光#

热搜刚上两分钟，赵时燃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现在超生气。”赵时燃哼了一声，说。

黎枝问：“你怎么了？”

“你看看今天那热搜，是我一个靠实力完全不靠炒作的选手该拥有的内容吗？”赵时燃哼道，“再说了，就算是老子想谈恋爱，能和她谈吗？！”

“谁啊。”黎枝懒声问。

“……”赵时燃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一个追我的。”

“追你的那么多。”

赵时燃：“你吃醋了？”

“幼稚。”黎枝揶揄了一声。

他道：“那你不许误会，我这是做活动的时候被狗仔找角度抓拍了。现在这些媒体人，贼得很。”

黎枝“嗯”了一声：“我肯定不会误会，我就怕你那些女友粉误会，你最好澄清一下先。”

“那不重要。”电话那端的赵时燃语气瞬间轻松了起来，“只要你不误会就行了，别的都不重要。”

黎枝握住手机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她其实是想问赵时燃的。

斟酌了片刻，还是算了。

万一是她会错意呢。

*

黎枝上午没课，给沈尽发了信息，约在了图书馆。

她把这几天数学书上不会的题目都整理好，准备一起解决。

沈尽今天穿了白衬衫。

崭新的，熨烫得很平整。

黎枝就想啊，怎么会有男孩子像他这么干净。

她的对面有人，沈尽走到了她的旁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你提前学了？”沈尽看着已经到三分之二的数学书页码，问。

黎枝点头：“聪明的人都得提前走。”

“先飞的，不得是笨鸟？”沈尽略带笑意地问。

看看。

你能指望直男的嘴巴里说出什么赞美的话来？

沈尽给她带了一包吐司。

“猜你应该没吃饭。”沈尽打开包装递给了她。

上大学以来，她鲜少有吃早饭的习惯。

其实直男细心起来也挺戳她的。

黎枝拿起一片吐司咬了一口，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沈尽在纸上写写画画，黎枝凑过去看，他似乎是在写知识点的转换关系。

他写着，问：“下午的社团活动的读书心得你写了没？”

黎枝摇头：“没。”

“那下午我们分享什么？”

“自由发挥。”

她是想自由发挥的来着，但是这群人怎么一个说的比一个离谱？

说就说，怎么还带PPT的？

还有做视频的那位，是要去争奖学金吗？

没见过进个社团混学分还搞得这么内卷的。

“这本小说可以说是近几年的悬疑作品之最了，作者用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一个动人的故事……”

看着站在大屏幕前讲得眉飞色舞的学姐，黎枝的表情都凝住了。

还有更夸张的。

写了长长的读后感拍了放在大屏幕上，还有在纸质书上圈圈画画的，跟做阅读理解似的。

……？？？

黎枝看傻了。

她扭头问沈尽：“他们跟你看的是同一本书吗？”

沈尽抿唇：“感觉不是。”

离了个大谱啊这是。

“尤其是这句话，窗帘是蓝色的，说明什么？蓝色表示阴沉，这里其实是暗指主人公的心情很低落，和外面明媚的阳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句话写得真的很好！”

台下响起了掌声。

黎枝和沈尽面面相觑。

蓝色的窗帘。

是因为她写的时候瞥了一下自己卧室的窗帘，是蓝色的，就顺手写了个蓝色啊。

哪还有什么暗示心情低落，形成鲜明对比。

黎枝忍不住吐槽：“原作者都不知道系列。”

沈尽：“嗯？什么？”

“没什么。”她摇头。

差点说漏嘴。

社长郑媛坐在活动室的第一排，黎枝两手空空上去的时候，她明显看到郑媛的眉头动了一下。

说点啥？

她也不知道。

那些花里胡哨的全被前面的人说了，她是最后一个，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她只能随口胡诌两句，大概表达的意思就是——这本书，也就那样吧。

郑媛媛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打断了黎枝，说：“畅销书之所以是畅销书，肯定是有原因的。要真像你说的这样平平无奇，凭什么火？还口碑这么好？”

“大概，狗屎运。”

黎枝回想了一下，这是唯一的解释。

不然呢？

难不成还有别的原因？

郑媛媛的面部表情都垮了下来：“虽然你们进社团，大部分人是为了混学分。但是我之前就说过了，既然进了文学社，我们就要学点东西、写点东西，而不是来混。这第一次分享，你就这么不走心的吗？”

还要怎么走心。

像别人一样吹捧一下自己的处女作？

黎枝想想就觉得难以开口。

于是黎枝否定了她的说法：“我很认真，这是我所有的理解。”

“你的理解，让我觉得，你根本就没有尊重本书的作者。”郑媛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糟糕透顶。”

哦。

夸一下就是尊重？

那她懂了。

黎枝说：“这本书写的真的很好，叹为观止。”

说完，她微微颔首，回到了位置上。

郑媛媛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给面子，她站起身来，阴阳怪气地说：“我也不说你们所有人都要像我一样，出版图书，这个对于你们来说难度太大了，但最起码，认真品读，坚持创作，能做到吧？有些人所作所为我真是不能理解，既然没办法合群，加入社团也没什么必要吧？要是所有人都这样，请问社团还要怎么管理？！”

这下黎枝有点冒火了。

她刚想回，身侧的沈尽站了起来。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沈尽冷声道，“这句话，社长是没有听说过么？”

郑媛媛道：“当然一千个人可以有一千种不同的想法，但我认为，要学畅销书的优点，而不是像你的搭档这样，通篇诟病，不是吗？”

莫名觉得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如果像她这样，见到谁的作品都是diss，未免也太骄傲太自大了。”郑媛媛哼了一声，说，“谦虚好学，这不是最起码的吗？”

黎枝嚯地站起身来。

她望着郑媛媛，懒懒地说：“diss别人，那就不尊重。diss自己，那就谦虚。”

郑媛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不明白？”黎枝掀眸，目光并不友善地扫过她的脸，“我说我自己的书写得垃圾，关你什么事。”

一时间，偌大的活动室里鸦雀无声。

就连沈尽都愣住了。

他转过脸来看她，发现黎枝满脸都写着“我最吊，别烦我”。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她。

郑媛媛的脸僵住了，她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的表情管理，而后道：“怎么？你的意思是说，《离章》是你写的？”

“嗯。”黎枝语气淡淡。

四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真的假的？”

“太扯淡了吧？”

“……她是‘叫醒我’？记得没错的话，这女的应该是医学院的吧？她要是畅销书作者，怎么不去中文系？”

“不可能的，听她吹牛逼。《离章》是好几年之前的书了，要真是她写的，那个时候她才几岁啊，你觉得可能吗？”

“……”

沈尽看着黎枝。

他倒没什么不相信。

本来他在看这本书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作者的笔触和她格外的像。

这要真是黎枝写的，他也不至于惊讶。

“你要笑死我？”郑媛媛显然是觉得抓住了她吹牛的把柄，想着借题发挥以正自己的威严，“你连《离章》的内容是什么都讲不明白，还好意思说是自己写的？脸皮这么厚的吗？”

黎枝：“要人身攻击？”

郑媛媛：“是你自己先说这种离谱的谎言，真是搞笑。”

黎枝无奈地叹了口气。

本来不想爆马甲的。

现在不行了。

话都说出去了，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她很后悔。

本来写小说就在她的人生计划之外，火了之后，她更是没想在大众视野里抛头露面。

这下好了，回避这个问题，显得自己很怂；认下来，又免不了被别人议论。

横竖她都很烦。

“我不太想打你的脸。”黎枝幽幽地开口，道，“所以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可以吗？”

“切……我就说假的吧？”

“拿不出证据来，吹什么牛逼啊？”

“……”

哎。

黎枝在心里懊悔不已。

下次说话前，冷静几分钟。

不然事情闹到现在这样，显得她很呆。

郑媛媛并不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之前看过一个新闻，有个女大学生顶着一个作者的身份招摇撞骗了好几年，还因为这个找到了相当不错的工作。这位同学，你是想效仿吗？”

操。

她管不了了。

马甲爆就爆了吧，她可受不了这委屈。

黎枝打开手机，翻到了存在网盘里的《离章》签约PDF文件，直接丢给了郑媛媛。

她道：“看得懂字吗？”

半分钟以后，郑媛媛在看到落款处的“黎枝”两个字时，整张脸都绿了。

郑媛媛被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黎枝慢悠悠地把手机拿回去：“看来是看懂了。”

旁边的同学议论纷纷，对刚才黎枝给郑媛媛看的内容万分好奇。

她歪着头，笑着问：“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郑媛媛抿着唇，脸色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难受，她没敢吭声。

黎枝转过身，道：“看来是没什么问题，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给沈尽使了个眼色。

沈尽跟了上去。

黎枝在一众人的视线追随下走出了活动室。

她刚一出去，就听见里面的人在起哄问郑媛媛：“社长，她还真是‘叫醒我’？真的假的啊？！”

……气死。

黎枝忍不住朝天空翻了好几个白眼。

完了，这下好了，真掉马了。

她有些窝火，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实在是不成熟，居然这么沉不住气。

走了两步，她回过头，有些委屈，眼巴巴地看着沈尽。

沈尽轻轻地勾起唇角，问：“后悔了？”

“嗯。”她道，“无比后悔。”

“难怪我说，这么像你写的感觉。”

黎枝道：“没想到你居然能看出来。”

“我虽然不会写，但是能看明白。”沈尽顿了顿，说，“文笔可以模仿，但是字里行间的感觉模样不了。”

黎枝沉浸在掉马的悲伤之中。

也还好，她只给了郑媛媛一个人看，按照郑媛媛死要面子的性格，多半是不会把她手机里的内容说给别人听的。

黎枝道：“文学社我铁定是混不下去了。”

沈尽撇撇嘴：“社团那么多，随你选。”

“要不我去学编程吧？”黎枝抬起头，两眼放光，“编程好像也挺有意思的，以后我还能搞个app赚点外快。”

“写小说赚的外快还不够？”

“我早就不写了。”黎枝道，“以后也不写了。”

“为什么？”沈尽问。

没有理由。

本来就是人生中的插曲，又不是主旋律。

黎枝：“写太烂了，还是改行吧。”

沈尽无奈：“你确定你编程会比写小说好？”

黎枝哼了一声：“你看不起我。”

“哪有。”沈尽否认。

“这不是有你在。”黎枝双手背在身后，偏过脸看他，“有沈老师在，我应该很快就能学会。”

“也行。”沈尽道，“我回去问一下俞骁，他是计算机社团的。”

黎枝问他：“我转社团，那你呢？”

沈尽沉默了片刻。

而后，他轻声道：“我陪你。”

“真的？”她的心口微微一动。

“嗯。”沈尽说，“真的。”

黎枝飞快地转过身去，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还好她转得足够快。

不然他就能瞧见她有多开心。

差点就让他发现，她有多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