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黎枝差点睡过头。

上午八点有课，她胡乱地去卫生间收拾了一下自己之后，抱着书就出了门。

结果在女生宿舍门口看到了沈尽。

他穿着一件淡绿色的外套，里面是乳白色的高领羊毛衫，书包松松垮垮地背在右边的肩膀上，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没睡醒。

“没睡好？”黎枝顺口问。

“嗯。”沈尽把手里的切片土司和牛奶递给她，“路上吃。”

黎枝瞥了眼他不慌不忙的样子：“你早上没课？”

“没有。”

“那你起这么早？”

沈尽笑了笑：“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那就明知故问了嘛。

怎么说话的时候笑成这样。

他好像是知道自己笑起来很帅。

哦。

故意的。

大数课是她最怕的科目，不过好在她现在有了专属家教，可以名正言顺开小灶的那种。

上课的时候，她拍了一道不会的题发给他。

五分钟以后，详细的解题思路奉上。

沈尽：中午想吃什么？

黎枝：炸酱面吧。

沈尽：好。

黎枝看过沈尽的课表，今天上午十点多到十二点，他是有课的。

可是黎枝下了课走到医学院的门口，又看见沈尽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腰杆挺得笔直。

黎枝走过去，问：“你翘课了？”

“提前十分钟走了。”

黎枝有些不太高兴地说：“为什么不把课上完？”

“数学课。”沈尽道，“我已经自学完了。”

黎枝：“……”

就算是这样，就可以随便早退了吗？

黎枝很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以后别这样。”

“别哪样？”沈尽像是打定主意要跟她不懂装懂。

“别早退啊。”黎枝哼道。

沈尽伸出右手的食指，轻轻地摇了摇：“不行。”

黎枝投以一个困惑的眼神。

沈尽：“要早点见到你。”

黎枝：“……”

*

黎枝一度怀疑，沈尽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之后，就变得撩过了头。

而后有一天，黎枝背好书，看见林佳佳一边打开宿舍门进来，一边戴着耳机骂骂咧咧。

陈梓萌：“她又咋了？”

周悦见惯不惯：“还能咋，肯定是打游戏输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林佳佳就开始疯狂输出队友了。

她气得拔掉耳机，和对方隔空问候起全家来了。

等到战火告一段落的时候，黎枝听见扬声器里传来的俞骁的声音：“被禁言了？”

“没有。”林佳佳道，“老娘只是骂累了，先啃个鸭脖。”

俞骁沉默了半晌，道：“您慢慢吃……”

“你为什么不帮我？”话音未落，就被林佳佳质问了。

俞骁：“帮什么？”

“别人骂我你不帮我？”眼看着林佳佳马上就要火冒三丈。

宿舍里的其他三人纷纷为俞骁默哀三十秒。

俞骁怯怯地说：“上次我帮你的时候，你说我影响你发挥，让我以后遇到这种情况都乖乖闭嘴。”

林佳佳：“嗯？我这么说地？”

俞骁：“天地良心。”

林佳佳：“你不会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吗？对面小情侣一起骂我，凭什么你在旁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安静如鸡？！”

俞骁：“……”

林佳佳把嘴里的鸭骨头吐了出来：“分手！”

陈梓萌：“……”

周悦：“……”

黎枝：“……”

就在林佳佳因为俞骁没有帮她问候队友而单方面宣布和俞骁分手之后的当天晚上，黎枝就给沈尽打电话。

“我想出去。”

沈尽问：“去哪儿？”

黎枝：“自习室。”

沈尽：“要补数学吗？”

黎枝否定了他的猜测：“不。我要打游戏。”

沈尽：“什么？”

黎枝：“你不是国服打野吗？你带我玩。”

沈尽沉默了片刻：“好。”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在学校自习室门口碰了头。

黎枝晃了晃手里的耳机，道：“准备就绪。”

“走吧。”

两个人找了自习室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了下来。

为了防止太过招摇，沈尽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摞书挡在了前面。

“真要玩《守护传说》？”沈尽问。

黎枝：“当然了。我下都下好了。”

她不仅下好了，还在网上看了不少攻略，比如说，最适合新手玩家使用的英雄是奶妈。

沈尽看了眼她下午在宿舍打人机的战绩，有些无奈地扶额。

他是不知道黎枝怎么会突然心血来潮地想要玩游戏。

问起她的时候，黎枝答：“林佳佳说，很多情侣都喜欢玩这个，里面可以挂关系，她之前就和俞骁挂了情侣关系。”

“之前？”沈尽一愣。

“嗯，你不知道吗？”黎枝忙着操控界面上的英雄，眼睛都舍不得抬一下，漫不经心地说，“林佳佳嫌俞骁打得菜，还因为她和别人干架的时候俞骁没吭声，一气之下把俩人的关系解了。”

沈尽：“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最近不见俞骁玩游戏了。”

黎枝想了想，问：“很多情侣都一起玩这个游戏吗？”

“嗯。”

“就因为里面可以挂情侣关系吗？”黎枝问。

“主要还是因为游戏本身可玩性还是挺高的。”

黎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暂停了人机训练。

她抬起头，望着沈尽：“我会不会玩物丧志？”

“不会。”沈尽很快就否定了她的想法。

他觉得，按照她的技术，很快就会被喷得退游。

黎枝玩了一个下午，就只会玩奶妈，进入游戏的时候，恰好又碰见了另外一对小情侣，奶妈被另外一个女生秒选了。

空气陷入了窒息的沉默。

黎枝求助地望着沈尽：“我玩什么？”

“都可以。”

她随意，他带飞就行。

黎枝于是找了半天，找到了一个长得还算不错的男性英雄。

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温柔角色，她就喜欢这种英雄。

沈尽选了打野。

开局两分钟，沈尽就gank了对面的中路英雄，配合己方法师，拿下了本局游戏的一血。

黎枝开心地手抖，然后就被对面打野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玩的这个英雄叫什么，反正沈尽让他一个人往上面那条路走就是了。

不是说好了一个人吗？

怎么还带叫帮手的？

黎枝生闷气。

很快，她复活了回到之前的位置，大老远就看见好几个人又朝她冲了过来。

然后，她又被灭了。

如此重复四次之后，黎枝有些沮丧了起来。

她用手肘撞了一下沈尽：“他们怎么都来打我？什么意思？”

她没注意，开的全部麦。

刚才选了奶妈的女生止不住开始嘲讽了起来：“还不是因为你菜。”

黎枝又问沈尽：“她说谁菜？我？”

对方不依不饶：“是啊，不是你还有谁啊。你不看看自己的战绩吗？都死了五次了！这么菜，去玩人机啊。”

黎枝明白了，她大概是碰上之前林佳佳碰到的那档子事了。

“上大学了吗？”黎枝对着麦克风问，“高考考几分？”

对方显然没想到黎枝会这么问，愣了会儿，问：“关你什么事啊！”

“我女朋友市状元。”没等黎枝说话，沈尽就开口了，“她不知道怎么和低素质的人开口对喷，不好意思。”

黎枝抿住唇，有些诧异地看着沈尽。

对方女生见沈尽这么说，更加不屑了起来：“你女朋友市状元？我男朋友还省状元呢！什么东西，吹牛也不打草稿。”

黎枝也不甘示弱：“我男朋友国服打野，你男朋友呢？”

“笑死！国服打野还在这边玩匹配吗？不早就去打职业联赛了吗？！”

黎枝：“你出去看他主页，懒得跟你讲屁话。”

说完，黎枝就闭麦了。

沈尽斜眸望着她：“委屈？”

“才不。”黎枝振作起来，继续游戏，“我才不要打嘴仗赢，一点意思都没有。”

沈尽道：“打游戏碰到这种队友，难免的事，心态摆正。”

“放心，我不跟他们一般见识。”黎枝道，“反正他们都没你厉害。”

接下来的游戏时间，沈尽基本就没再去管那对小情侣，基本上黎枝在哪儿，他就在哪儿，一路保驾护航推上了对面高地。

回过神来的时候，黎枝发现沈尽已经拿了对方二十个人头了。

好厉害。

刚才还嘲讽沈尽的那个女生现在话都不说一句了。

不仅如此，还主动走过来给沈尽加血。

奶妈一过来，沈尽就跑。

他打打兵线和小野怪，很快就回了血。

完全不需要。

黎枝：“你故意的？”

沈尽：“嗯。”

黎枝笑起来：“没想到，你还挺记仇。”

没两分钟，游戏结束。

黎枝看着屏幕上大大的“胜利”两个字，下意识地搂住了沈尽的胳膊。

“超棒。”她说。

贴得很近，黎枝能嗅到沈尽身上好闻的金纺的味道。

她侧过脸来，微微一笑：“挂上情侣关系之后，是不是游戏里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情侣？”

沈尽点点头。

“改个情侣名吧。”黎枝说，“现在亲密度不够，还不能挂关系。”

“行。”沈尽问，“改成什么？”

黎枝：“他们一般都起什么情侣名？”

沈尽略加思索了片刻：“锄禾。当午。”

黎枝：“嗯？什么意思？”

沈尽顿了顿：“锄禾日当午。”

几秒钟后，黎枝的脸唰的就红了。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个超纲了。不行的。”

沈尽饶有兴味地看她红透了的耳根，慢悠悠地敛回了目光。

他道：“你慢慢想，想好了我改就是了。”

结果黎枝想了好几天，也没想出什么特别满意的名字来。

篮球队又开始训练了。

上学期为了学分，她报名参加了大一的篮球比赛，入队之后也认识了几个不错的同学，打了半学期之后，她意外发觉自己还有点打篮球的天赋，就想着继续在队里面待着。

沈尽也没退队。

篮球队里的成员来自不同的学院和系别，没有比赛的话，一周训练两次，周二和周五各一次。

林佳佳有社团，不用为了学分，但训练时间和她的社团活动时间不冲突，也就没退队，继续留着了。

周二训练的时候，中途休息，俞骁从隔壁篮球场跑过来给她送水，林佳佳态度极差，没说两句话就把他赶跑了。

黎枝问：“还没和好？”

“好个毛。”林佳佳朝天翻了个白眼，道，“能好起来才有鬼呢！我一想到我跟别人吵架他不来帮我，我就压根不想搭理他！”

黎枝刚想说话，冷不丁一只手从她的肩膀上面绕了过来。

是沈尽。

她接过他手中的矿泉水，喝了两口，交给他，沈尽于是把剩下的喝完了。

“下次打的时候，喊沈尽。”黎枝对林佳佳说，“他打游戏还可以。”

“真的？”林佳佳半信半疑，“你之前就说他游戏打得好，不过我看他的脸就不像是野王的样子啊。”

“你可以来验证一下。”黎枝道，“我没跟别人打过游戏，没有比较，没有伤害。”

林佳佳随口提了一嘴：“你不是有个职业选手的发小吗？你没跟他一起玩过吗？”

说到赵时燃，沈尽的脸色微微地沉了一下。

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林佳佳后知后觉地想起这话说得好像有点不合时宜，于是又把话题绕到了沈尽的身上。

“野王系草啥时候带带我啊？”

沈尽很自然地搂过了黎枝的肩膀。

“她同意且在场的时候，随时。”

林佳佳：“……我做错了什么要来吃狗粮？”

俞骁在一旁委屈巴巴地说：“我们还没分手呢，你还不算狗。”

林佳佳：“你给老娘滚！”

俞骁：“……”

训练结束，林佳佳不想和俞骁一起，先走了。

俞骁赶忙去追。

留下黎枝和沈尽慢悠悠地走在后头。

天黑了，夜幕上缀着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

“要拉手吗？”黎枝突然问。

“好。”

沈尽擦了擦自己略微有些汗湿的掌心，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

在一起之后，还是他们第一次拉手。

学校的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狭长。

黎枝低着头，想要去踩沈尽的影子。

快到女生宿舍，他突然停了下来，手一紧，黎枝没有反应过来，愣是被他拽得朝后，扑进了他的怀里。

月色如水。

她靠在沈尽的胸口，仔细听，还能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沈尽垂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晚安。”他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

晚什么安。沈尽在心里说。

我巴不得你想我想到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