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海道:“是啊,妈,我这就给你充会员,你看剧吧。这样啊,这平板我再买一个,您二老一人一个,不打架。”
春海又买了平板,两位老人比着赛着学习使用方法。他们眼睛花了,手也有些抖,但是接触到新鲜事物,仍然很有兴致。
春雪来了电话:
“春海啊,用不用帮着志峰叔叔来北京看病?”
“哦,他说不用了,老人不愿意挪窝,咱也劝不动。我有空了,就去看看他。”
王志峰在一所老年医院住院,来看望他的人并不多,见了春海两眼放光:
“好孩子,你还想着我呢。”
其实春海很喜欢找王志峰说话,王志峰这人乐观,也不像父亲那样风花雪月,每天关注的都是切合日常的事情。
王志峰讲了在医院期间的笑话:
“我跟你说啊,这医院床边儿的铃儿不好用,护士有时候听不见病人叫他们。有一回啊,我看着输液瓶子空了,想让护士给换了。那回挺晚的,我怕大声叫人影响别人,就自己悄悄下地溜达,想到护士站叫人。
“我穿着拖鞋,走得慢,动静不大。护士正忙着呢,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直没抬头。我背对着她,就拍了下她的肩膀,这下可好——
“她‘嗷’一声叫起来了,说我没有脚步声,把她吓坏了。我原本想着不吵别人,这下可好,半层楼的人都要给吵醒了。你说说这事儿闹得。
“后来啊,他们赶紧抢修设备,就怕我再把谁吓着。我听说那护士刚上班没几天,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就吓了一跳。
“现在啊,虽然按铃儿都修好了,但是也怕听不清楚,护士给了我一只尖叫鸡,你看,就是这个。”
说着,他晃了晃床边的尖叫鸡玩具。
“这尖叫鸡的声音太可笑了,我也不敢捏,生怕一笑伤口给崩裂了。”
春海道:“这也太热闹了,您这都不是来看病了,是来演小品呢。”
“那可不,我这还是自编自导自演呢,嘿嘿。对了,那老金头,怎么样啊,身体还硬朗吗?”
“我老爸还挺好的,就在家待着,现在也不怎么钓鱼了,把渔具都传给我了。”
说起来,那一套东西,不仅仅有渔具,还有必备的小板凳。早些年,春海曾经责怪父亲只愿意照顾外孙女,而不管亲孙子。想想看,大约是因为女孩子安静,坐得住,能够陪他一起钓鱼吧。
“哦,孩子你会钓鱼吗?”
“其实不咋会,打算有空了学学。”
“学学好啊,是个爱好,还能有收获,挺不错的。现在这到处环境也好,日子越来越好了。”
“是啊。您好好休养,到时候我钓上鱼了请您吃。”
“嘿哟,那还指不定要等多久呢,钓鱼可不好学。我们上班的时候搞工会活动,就属你爸爸钓鱼最厉害。我这身体不好,也不一定能吃河鲜,唉……”
“您别这么说……”
“春海啊,有句话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你们可要过得开心啊。不过,也别学我,我吃了太多烧烤了,到老也不肯亏嘴,唉。”
聊着聊着,气氛有些沉下来了。春海在病房里留了水果和零食,探视的时间临近结束便离去了。看看故人们,春海觉得自己也上年纪了。
他特意跑去护士站看了看,护士们正忙着,没注意他,一个个地都很年轻。希望他们不要再被老顽童吓到了。
他想起小时候逃学到处跑的事情了。虽然他一直没能成为列车员,但这些年来在祖国各地很多地方都留下了足迹,不虚此行啊。
不久后,春海在家收到一份快递,里面是手写的信。这封信的笔者自称是时空穿越者,是八十岁的春海本人:
“春海,喂,给我听好了,你要打起精神来,当个了不起的人啊,哈哈哈……”
这一部分写得潦草,大约是总结了一下他的生平,还说了些未来可能的发生的事,譬如生意越做越大,儿孙满堂等等。
春海摇摇头,这玩笑看着是善意的,但是对他的了解也太多了吧?他发现背面还有字,翻过来看看,字写得工整:
“不好意思,崩不住了,春海你好,我是王志峰,你志峰叔叔。我没啥遗产,有的留给王力,有的留给你,你俩帮我处理了吧。也许你知道,年轻那会儿,我喜欢你妈妈,我俩走不到一起去的,你爸爸太优秀了,我一点儿竞争力都没有。你们好好过吧,我先走一步,呵呵……”
他没有一口气读完,心口像被石头压住了,喘不上气。
“这么奇怪的文风哪里学来的啊,真奇怪……呜呜……”
春海读着,笑着笑着,又流下眼泪。他的志峰叔叔已经不在了,信是医院的护工帮着寄出的。
“喂,王力?”
春海赶紧打了个电话。
“哦,春海哥啊……”两人对着电话,很久没有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力已经去过医院,他的伯伯在睡梦中离去。护士们说起这事,十分惋惜。直到最后的那段时间,他还在逗身边的人开心。
两人后来着手为王志峰办了后事。他没有什么值钱的遗物,多得是旧书本。
王志峰一生充满喜感,虽然没有大的成就,但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不枉人世走一遭。春海决心把这消息瞒着父亲,毕竟王志峰在信里嘱咐他,要假装他能活得过金广森,即使这样的事,也要最后争强好胜一把。
王力把王志峰的骨灰放在城郊一处陵园,那里鸟语花香,愿他能安息吧。
说到故人们,金广森和张小玲往日里的学生也大多惦记着老师。人们一贯尊师重道,尤其在物质资源紧张的年代,老师们不仅传道授业,更慷慨解囊帮助过家庭困难的学生,许多人对两人的善举铭记在心。
不等春海前去招呼,就有许多学生为两位老人的寿辰做了准备,录制了祝福的短片,备上了各家的特产。
“哎,我要是也当老师就好了,这么多人想着。”春海这一次有些后悔没能好好读书,但他一路走来有了自己的成就,倒也没有太多遗憾。
寿宴临近了,每一个步骤都到了最后确认的环节。
“老爸老妈现在腿脚不好了,是不是租上轮椅好一点?现在能租到无障碍出行车,也备上吧。”
春雪提前联系了租车公司,其中有专门针对老人和残障人士出行而设计的无障碍车,可以自动放下斜坡,方便轮椅上下。
“安全要紧,这么一大家子人,可要为您二老负责任啊。”
张小玲原本觉得没必要,但一双儿女劝了又劝,最终接受了提议。
“出门儿坐轮椅,怪不好意思的。”
“妈,您想多了,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春雪和春海做通了两位老人的工作,安全便有了保障。
接下来一件大事,便是确定菜单。正所谓众口难调,一家人生活经历有所差别,口味自然也是不同的。春雪首先提出:
“要不我们办个自助餐吧,这样各种菜系都有,也不容易浪费。”春雪希望既有中餐又有西餐。
春海有不同意见,一摊手道:“那不行啊,大姐。老爸老妈都还比较传统,不是什么新鲜事物都能立马接受的,咱们主要还是哄他们开心,对不对?少做一些菜就不会浪费的。我这农家乐的店,主要就是东北菜,要别的菜系,我这儿厨子不一定会啊。”
“那……那好吧。不过,可要注意少油少盐。我看过爸妈的体检报告了,三高的问题还是要重视啊,不能只顾着好吃,健康要紧。”
“行,没问题,这事儿好办,放油放盐的时候手别抖,减半就好了。要是有谁口味重,我再准备一点儿咸菜就好了。说起来,小咸菜缸子还在呢。”
“什么小咸菜缸?”
“哦,这事儿你可能不知道,那会儿老爸当记者,你都已经去读大学了。就是别人送的,一直留着呢,好多年了,这回也用一用,让他们怀旧一下。”
“说到怀旧,要不这样吧,我们把比较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半个小展览,就放在院子里,让二老看看,回忆回忆。”
“那好哇,有什么东西现在能想到的吗?”
“有一件,是樟木箱子,那是咱妈结婚时候就有的,后来给我上大学用了,我还一直留着呢。那樟木,质量真不错,这大几十年了,虽然没有樟木的香味了,但一直没有变形,也没有被虫子驻。我会想着把它展出的。”
春海点点头,两人拉了一个清单,列举还有哪些东西值得展出。
“姐,还有一样东西,比咱俩的岁数都大,也很有意义。”
“哦,是什么东西?别卖关子。”
“在五道库的时候,妈从供销社买了一个铁勺子,就是家里盛粥盛汤那个大勺,现在还能用,我把它也找出来。”
两人又合计了很久,回忆中他们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想起各种趣事,两人不禁笑起来。
春雪道:“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上中学的时候,还有小混混想抢我的自行车呢,还好没让他得逞。”
“姐,其实我知道,这个事儿吧,我后来找到那个人儿,让他别来捣乱了。”
“真的?我还说呢,怎么后来就消停了。你小子可以啊。”
“哈哈,现在不是小子了,咱们都老了。”
“这话可不能当着爸妈的面儿说,老人面前不说老。”
“是是是,姐姐教训得是。”
金广森知道孩子们在忙活着,本想劝他们不要搞得太复杂,但孩子们都兴致勃勃,他也不远让人扫兴。这次聚餐,他极力要求作风简朴,不要大操大办。
过去,他的生日大多是在家煮一碗面条,加一个荷包蛋,就大功告成了。这一次热闹,也是人们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亲戚朋友,经常走动,才能保持密切的关系。
人上了年纪,对于吃什么已经没有太多欲求了,通常只要好消化就可以。但是,金广森突然想起年轻时候的“海杂拌”,那时候的海鲜都是冻的,现在条件好了,是不是能吃上新鲜的?
于是,他给儿子打电话提出这要求:
“春海啊,现在有没有新鲜八爪鱼?我想尝尝。别的无所谓,就是这个,我想要。”
春海听了,不禁扶住了额头。首先这“八爪鱼”的定义就不怎么明朗,再者说了,能够买到的海鲜很少有鲜活的,怎么办呢?
“爸,我知道了,我去进货,别着急啊。”
他想着,还是先答应下来吧,总不能刚一接电话就说办不到。
“那好,爸就等着吃了啊。那菜单上别的,你们就随意吧。”
金广森随即挂了电话,又点开平板看电视剧。现在正在热播的剧大多是历史题材,他看得津津有味。其中有的剧集,反映的是人们过去艰苦卓绝的战斗历程,他看了,仿佛也置身于那个年代。
现在,生活越来越好了。医疗条件逐年进步,他原本没有想到自己能活到这个岁数,现在每天都很感恩。
春雪和春海一同分析,这“八爪鱼”指的应该是章鱼。
“姐,章鱼怎么可能买到活的呢,那是深海里的动物吧?”
春雪想了想,应该是这个道理。深海里的动物,只要捞上来,就会因为压力的变化,很难生存了。
“是啊,就准备冰鲜的吧。要不,咱们弄个会动的章鱼玩具,到时候摆在桌上?”
“那不好吧,爸也不是老顽童那种性格,会觉得我们敷衍他了。要不这样,我准备上干冰,来个雾气昭昭的效果,把章鱼整个儿放盘子里,是不是还好看点儿?”
“应该还可以。我觉得还可以这样,我做一个传动装置,让章鱼稍微动一动,这不就像活的了吗?”
“这……好吧,这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春雪接下这任务,抽时间去学校里的金工教室,做了简易的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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