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打工人 阅读至36%

第十七章打工人

书名:故乡的树 作者:金森Kinson 本章字数:4013字 更新时间:2021-03-08 08:10

在个人写作史上,意识到自己过去的不足,是一件颇有启发性的事情。

多年前,金广森刚刚开始投稿时,报刊杂志的老师们看到他的署名,念在他尚且年轻,也许会为了鼓励他继续创作,而对一些稚气的作品抱有较高评价。

而现在,他明白,自己要做到独当一面。新闻人的工作,承载着行业的使命,人民的寄托,他必须为自己所写下的每个字负责人。

在五道库工作之初,他的家里还没有收音机,了解外界的信息都是通过报纸和杂志。有时候,林间的雨露打湿了纸张,他总会细心地找来重物把报纸压平整,就连中缝里的字也有通读一遍。

金广森自知自己的业务水平还需提高,许多同事们毕业于更好的院校,仍然谦虚好学,同事们都是他的榜样。

“叮铃——叮铃铃——”办公室里,只有一部电话,这时候竟响了起来。

金广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应答,最终踱步向前,接起了电话。

这通电话,是大庆市郊地一个小村子里起了纠纷,两家人气不过,竟然闹到希望电台为他们主持公道的地步。

原来,年前有一家人要办婚礼了,新娘子非得要八抬大轿抬着才肯出家门,这显然太不懂事了,妥妥的封建残余啊。谁听了,也不会同意。

可是,新娘性格太顽固,两家人怎么也劝不动,一直耗到春节快要过完了,也没有个像样的说法。再拖下去,矛盾激化,两家人怕是要动手。

金广森听罢,觉得好笑,又无奈。几天后,过完年,领导同意他前去报道,顺道调解。

村子在龙凤湿地附近,去到那里之后,要在当地住一天再返回。当天去当天回太辛苦,走夜路也不安全。

这是金广森第一次去龙凤。几年前,春海逃学跑去龙凤附近,是张小玲把他接回来的。当时金广森正忙着,没去管教他。

金广森一路上,看着挖掘石油的磕头机越来越少,判断自己距离龙凤越来越近了。

到了地方,天色已经暗下来,来接他的人是个年轻姑娘,正是处于纠纷中央的那位新娘。

“俺们招呼记者来,就是你啊?这么小个人儿!”说着,她还比划了一下身高,金广森不免有些恼火。但是想想看,这大晚上的,一个姑娘家跑出来接她,事情应该是很紧急了。

到了村民家中,金广森却隐约觉得,事情不一定像电话里说得那样。

两家人相处称得上和睦,一对年轻人却是貌合神离,坐在屋里互相看也不看一眼。

金广森隐约嗅到一丝包办婚姻的气息。新娘子闹起来,也许是在用极端的方式表达不满。

对于婚姻法,金广森虽然称不上精通,但也有一番见解,他用形象生动的语言把国家的法律法规解释了一遍,两个年轻人急忙点头说听明白了,而他们的父母还不太满意。金广森一再追问,原来事情还涉及到些两家人上一辈的矛盾。

这一宿,金广森耗了很长时间,把事情捋清楚,以至于后来家里有了彩电,他也不爱看电视剧了。许多家庭伦理剧,都有着曲折的剧情、层出不穷的矛盾。

影视剧的创作者,也许了解创作原理,但是生活如戏,戏如人生啊。人生的矛盾之复杂,又岂是戏剧能够概括的呢?身为记者,他却做着调解员的工作,竟有几分身不由己。

金广森又多待了一天,不时喝着大茶缸子里泡的高碎润润嗓子,眼见两家人把话说开了,才放心离去。坐在老乡的农用车上,他隐约感觉到一丝异样,回头一看,姑娘正在瞅着他,直到车开远了,转了弯,才不见姑娘的身影。

这点事儿,不知怎的,竟然让张小玲知道了。她这暴脾气压不住火儿,金广森一回家,她就闹了起来。

“啊!你可真行啊!出去办事儿?你这是出去办事儿吗?写报道了吗?在哪儿呢?你出去勾搭老娘们儿去了!

“你以前出差是不是也这样?要不你怎么那么乐意去采访呢?老实交代,还认识哪个女的?”

张小玲说着,脱下鞋砸过去。

春海不明就里,看着老妈生气,不敢上前劝架。锅碗瓢盆,轮番在空气中飞舞。金广森他不明就里,只是躲来躲去,“乒乒乓乓”地撞翻了不少杂物。

直到张小玲从桌子下掏出一罐腌得不怎么样的咸菜,他才醒过闷儿。

那位姑娘,想对金广森致谢,托人送了罐咸菜到电台。电台的同事一准儿以为这里头有隐情,就瞒着金广森,直接把咸菜给了张小玲。城市不大,张小玲又是大庆出生长大的,她爱交际,人们互相认识也是自然的事。

张小玲在师范学院时,就曾做过咸菜送给金广森,又见小咸菜坛子,这才想多了,气不打一处来。

“哎哟,你看看,这点儿事儿,我不要了不就行了嘛!”金广森说着,抄起坛子,就要穿上鞋下楼扔掉。

“哎哎哎,别扔……咸菜腌得不好,可是罐子毕竟是好的,留着吧,洗干净了,还能用。”张小玲一边说着,一边夺过坛子,自己也笑起来。

“爸、妈,你俩是不是学过川剧,怎么还会变脸呢?”春海一边收拾地上的东西,一边调侃。

“臭小子,有这么说自己爹娘的吗。”

从此之后,陶瓷材质的小咸菜坛成了一家人互相调侃的老梗,它静静地躺在橱柜里,陪着人们度过悠悠岁月。

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后,金广森开始细细思考,这咸菜,究竟是怎样抵达老婆手中的?

既然提到了是同事送来的,那么范围不大。同事嘛,就那么几个人,都是有数的。只是,有这样居心的人,会是谁呢?

引得他家里闹起来,又能从中捞到好处的,只有一种人——情敌。

金广森花了几天时间打听到,电台里的负责校对的王志峰,小时候家就在张小玲旁边。张小玲从小开朗热情,他俩年纪差不多大,要不是张小玲去了齐齐哈尔念师范学院,兴许俩人就成了也说不定。

此后,金广森频频找机会旁敲侧击地从张小玲嘴里套话,张小玲也机灵得很,把王志峰损得一无是处,“他呀,小时候,就虎超超的,不靠谱儿。我都觉着气坏,他辞职打野的,能当得好校对吗?真是奇了怪了。”

可是,金广森知道,王志峰偶尔还往张小玲的娘家跑。他会以老邻居的名义,频繁去看望她的父母,这可太不像话了。

从那以后,王志峰还时不时出现在他的生活中,给金广森出了大大小小的难题。

春天到了,这天正是张小玲的生日,王志峰竟然舔着脸上门,说来给张小玲过生日。“咸菜风波”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他似乎还有点儿不服气。

“小玲,开门啊,是我,志峰!”

金广森听到他叫门,很不开心。

“小玲是你叫的吗!”一边说着,金广森还是请他进屋,倒了杯茶。俗话说得好,不打送礼人。虽然不高兴,但他还是要尽到地主之谊。

“老金啊,我这不也是顺道看看你吗。”王志峰昂着头走进屋里,递过来一个点心匣子,金广森沉着脸接过来,放在一旁。

王志峰不拿自己当外人,拖鞋也不换,四下看了看金广森家,说道:“哎呀,这怎么就两个沙发啊,也没个地方坐。这屋里可真挤,住得下吗?小玲我跟你说啊,我打算过两年上哈尔滨买套房,那边儿多洋气啊,到时候我带你去看圣索菲亚大教堂……”

张小玲听见动静,从厨房里出来,表情已经有些不悦。

几人说了些有的没的,王志峰故意提到小时候的事,像是故意要惹金广森生气:

“小玲,你还记得吗,咱俩小时候老一块儿玩儿,你过生日,我都给你庆祝。”

“不记得了,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张小玲白了他一眼。

“哎呀,怎么忘了呢?你现在过得好不好,我还挺担心的。这沙发怎么这个颜色啊,这多怯啊!”

王志峰以为沙发是金广森买的,开始找茬。

“怎么怯了?怎么怯了!”张小玲听到这话可不开心,“腾”地一下站起来,“这沙发我挑的颜色,我儿子做的!可好了!你不识货!还在这里赖赖哔哔的!”

王志峰眼瞧着张小玲不高兴了,只好灰溜溜地站起来,又废了几句话,走了。

“广森,他要是再来,别让他进门,轰出去得了。”张小玲这样说着,金广森就放心了。王志峰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太执着了,撵走这一回,就没什么胆子再来造次了。

春海回家见到点心匣子,蹑手蹑脚地拆开,夹出其中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尝了尝。

“嗯……真是很普通的绿豆糕啊。”春海有点失望,这时留意到包装纸有几分异样,扯下一看,其中夹杂着一封文辞不通的情书。

“哈哈,这王叔……哎哟我去?”春海边看边笑,整封信词不达意,别提多搞笑了。为了家庭关系的和睦,他把信团成一团,揣进裤兜里。

“妈,家里有垃圾要撇吗?我下趟楼。”春海进厨房收拾出一袋子厨余垃圾,一溜烟跑下楼去,顺手把信也扔了。

“这孩子,怎么突然还做家务了?”张小玲没有细想,权当是孩子懂事了。然而后来,春海又恢复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做派,她着实想不明白为什么。

办公室里多是文人,不讲办公室政治,多得是谈文学,谈生活。记者们的生活习惯,是很相似的。例如,他们一个个都是老烟枪。他们一起吞云吐雾的时候,办公室里人影都看不清了。

烟酒糖茶,无论哪里的商店都要进这几样货。抽烟这问题,夫妇两人没少吵架。

“戒烟有什么难的,还能比写文章难?”

有时候,金广森被张小玲夺下手里的纸烟,很不服气。毕竟,要说戒烟,哪个烟民不是经验丰富呢?

事实上,写东西难,不让抽烟又要必须写东西,就更难了。早年间办公室里是不禁烟的,人们对于烟草而危害不够重视。写稿子的人,恨不得把办公室的屋顶熏得变颜色,白墙也要变黄了。

要是哪个同事突然开始把烟收起来了,那一准儿是被家人给训了。

这时候,大伙儿肯定会一齐逗他:

“咋地了?不来一根?”

要是意志不坚定的,估计就投降了,金广森也不例外。他会笑呵呵地接过烟,有时候多讨一两颗,别在耳朵后面留着。

办公室里,唯一一个不抽烟的男的,是他们这群记者的大领导,沈主编。

沈主编是个一看就特别风花雪月的人,不写稿的时候,总是背着手冲窗户站着,看看远方,也不知在想什么。他一点儿不抽烟,唯独爱喝茶。喝茶这事,还有许多趣事。

记者们时常觉得,领导这么爱喝茶,一定会挑好茶叶吧?其实则不然。他不讲究,捧着精致的小杯子,里面是大路货的大叶茶。有时候,茶泡得久了,颜色会变深,他就换掉,重新沏上。

记者和编辑之中,有的人想给领导留下点好印象,总想送茶叶给他,他都是板起脸不肯接受的。

“你们的茶叶我可不要,收了那还了得?”

这话不近人情,但也体现出他很谨慎,不想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金广森一直注意观察沈主编,沈主编有一个小问题,一旦忙起来,容易忘事情,茶叶罐敞着口,就会忘了收起来。秋冬季节还好,室内有暖气,很干燥,茶叶不会变质。

可是到了春天和夏天,单位附近的湖水解冻了,有些水汽,敞着口放的茶叶就容易受潮了。

这天,沈主编正在办公室里发愁,两天没注意,受潮的茶叶长毛了。他用手扒拉茶叶罐,试图找出还能喝的部分,金广森隔着他办公室的小玻璃注意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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