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一种投资

瘦溜溜的兔肉很柴，又有些异味，金广森把猪皮切碎了一起炖，两者均衡互补，肉质就能变好一些。同时，金广森从灶台底下取出从珍藏的白酒，那是从五道库带来的。他拧开瓶盖，给张大材满上。

两人很快你一言我一语地唠起酒嗑。

“感情深，一口闷……只要小酒到位，没什么不能掂对……”

酒嗑，可以算是东三省都有的文化。人们喝酒的时候，讲究掌握节奏，不能一杯接一杯猛灌，要一人一句地说些话，赠加点趣味。自家酿的酒，从来都不是单纯的酒精，经常会有醇类的杂质存在，堪比啤的白的混着喝，太容易上头了。

喝着喝着，金广森脸色如常，张大材却渐渐撑不住脑袋，开始犯迷糊，几乎要滚到桌子底下去了。张小玲没有法子，把他劝下了酒桌。

“我没醉、我没醉！谁说我醉了？是不是你说的？”张大材已经迷糊了，越是喝醉的人，越喜欢强调自己没有醉。

虽然说不过，但是喝得过，也不算丢人。

金广森这样想着，送走了客人。张大材逞能，不肯他们送，执意自己走回家，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在楼下。

“哈哈，你看，我老哥，怎么给土地老爷拜年似的？”张小玲不禁捂着嘴偷笑起来。

金广森面色如常，回屋定定神，铺平了稿纸继续搞创作。张小玲一边笑着，一边不知疲倦地把他俩的小家收拾整齐。

没有洗洁精的时代，小苏打是万能的清洁剂。后世的人们即便有了洗洁精，也回去追求“断舍离”的目标，再次回归到用小苏打解决一切问题。

家里布置得越来越好，张小玲觉得还少了点什么，仔细想想，因为住楼房没有小院了，没地方种花，家里没了生气。那几年，君子兰备受推崇，附近的省份中不乏痴迷此道之人。她也心痒难耐，花了大价钱买下一盆，养在窗台上。

她没有敢把真实的价格告诉金广森。其实，金广森留心去花鸟市场逛了逛，基本上心里有数，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过了段时间，张小玲听说君子兰在不断涨价，同校的老师们也考虑入手，就想多买几盆，当作投资。

“嗨！买那玩意儿做什么！君子兰，不过是名字好听而已，不就是颗草？会开花的草多了去了！”

金广森虽然没有学过金融知识，但隐约感觉到，这么一盆小小的植物，不应该价值千金。为了防止张小玲把钱都花在君子兰上，他跑去早市买了花盆和腐殖土，在家里种起姑娘果。

姑娘果是一种东北常见的小浆果，成熟后有红有黄，既可以观赏，也可以吃。张小玲见他把花盆摆满了阳台，没有空间再其他植物，气得直跺脚，也无可奈何。

君子兰的热潮兴起得很快，破灭得更快。曾经，一盆花价格炒得最高的时候，能换一辆崭新的汽车，后来热度降下来，就又成了普普通通的盆栽。

一家人都很庆幸，没有被利益冲昏头脑而跳进投机生意。唯一的那盆君子兰留下了，花开败了留下大片的叶子，在一大片姑娘果中显得呆愣愣的。

“还是种些能吃的好啊！老爸英明！”春海蹲在阳台上，洗都不洗就往嘴里塞成熟的姑娘果，一边瞟了一眼张小玲。张小玲瞪了他一眼，仿佛被呛到，“臭小子！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金广森见两人斗嘴，背着手走回屋里，偷偷地笑了。

金广森也有自己偏爱的东西，他喜欢钢笔和稿纸，在文具上的投入不小，有时候瞒着，没告诉张小玲。

东北的重工业很受重视。人们因此聚集起来，城市化进程很快。大庆民风开明，封建残余的思想越来越少，再加上金广森本身性格内敛，总有点儿被老婆压制着。

他顺利入职后，单位给了他一套文具，他觉得不称手，又托人从哈尔滨带了一套更好点儿的。

在他看来，哈尔滨已经是个大城市了，自古商贸往来不少，有洋气的教堂，别致的俄式餐馆，谁能偶尔去出差采访一趟，回来总要说道说道，跟同事们炫耀几句。

从大庆到哈尔滨的火车是大火车，如果林区的小火车开上那种大铁轨，恐怕就要劈叉了。

张小玲喜欢热闹，学校组织教师外出交流学习，去的正是哈尔滨。行程时间很短，她回家后却像变了个人一样，不仅买了新衣裳，还换了发型。

金广森还没来得及问花了多少钱，张小玲就抢先说：“广森呐，咱俩结婚那前儿，也没拍个结婚照，我去哈尔滨，人家那儿可洋气啦！都时兴拍照的，咱俩可得找个照相馆补拍一套！”

金广森听了，不禁眼前一黑。

好家伙，不仅买东西，回来还要拍照了，而且一张还不行，一要就是一套！

金广森咬着牙答应了，到了照相馆，张小玲顾着自己打扮，忽视了他。

哎，看来这一趟是当背景板来了！金广森无奈地笑了，但好歹是把老婆哄住了，就当这钱花得值了吧。

最后结婚照的效果不错，两人显得很年轻。当时流行四分之三侧脸的拍照角度，正好显得两人潇洒。没有西式快餐的年代，人们都苗条着呢，怎么照都是上相的。

后来，张小玲定做了水晶大相框，挂在家里，再有亲戚来做客，见了都夸金广森疼老婆，真舍得花钱。金广森面儿上陪着笑，其实还是真肉疼啊！

两人在大庆安顿下来，工作步入正轨，也受到了工资，金广森终于做好充分的准备，拜访岳父岳母家。结婚前，他曾见过二老，当时拘束，话说得不多。这一回，他盘算着，张大材也不会对二老说过些不好痛的，因此这次他做好了热脸贴冷屁股的心理准备。

但真的到了那天，发现没有那么惨，松了一口气。

张大材似乎还对上次醉酒的事情耿耿于怀。据张小玲说，张大材走在路上没有吐，一直到快进家门才吐，街坊邻居都给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