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展览 阅读至91%

第四十二章展览

书名:故乡的树 作者:金森Kinson 本章字数:4009字 更新时间:2021-04-02 10:00

梓兰在这里找到了难得的平静。老人们的书画水平不高,到贵在真诚。其中,有些人“挑战”齐白石,努力想要把虾画好。

这个月,老人们定了个绘画主题——古松。

松树挺拔,人们又赋予它高洁的品性。同时,对于初学者而言,把握松树的枝叶走向较为容易。有的画没有装裱,边缘便容易产生皱褶,看上去有些可惜。

梓兰心中憋着一个问题,没有勇气问出来。如果人们在生命的末端,见到举世无双的风景,却没能很好地将感悟表达给其他人,是不是一种很大的遗憾?

但她终究没有问任何人,这问题不合时宜。老一辈人,大多懂得艰苦奋斗的道理,她如果时常被自身的观念束缚住,恐怕有负于前人的努力。

不久后,梓兰重整旗鼓,返回美术馆。身体恢复后,精神也为之一振,她看上去年轻了几分。

“大家好啊……忙不忙?我来谈点儿事儿……”

没过多久,贾石桥像没事儿人一样出现,也自告奋勇举办了主题展览。他见了梓兰,像不认识一样,打了招呼,便移开视线。

梓兰心想,她也是时候向前看了,不必把过去的事情放在心上。其他同事和他接洽展览的事情,梓兰专注做自己的工作。

布展耗费了很长时间,场馆里折腾得像个工地似的。展览的第一天,贾石桥就有了年轻的迷妹。

“哇,贾老师好棒啊,有那种国风美少年的感觉。”

“哪里,我可不敢当。”话虽如此,贾石桥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这迷妹,真是傻得可爱。”梓兰如此腹诽,却面不改色,没有掺和进去。

他们念的这所学校以服装设计类专业为主,贾石桥念的是被边缘化的雕塑专业,在校期间他的成绩很一般,一直没有得到老师们的青睐。

贾石桥在校期间热爱斯堪的纳维亚的冷冽艺术,作品风格和他的为人有很大出入。换句话说,先是自命清高,毫不接地气,然后浸透烟火气,变得不伦不类了。他有点闲钱,就投在作品里,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小迷妹们并不了解他,显然只是看着一张脸便凑了上去,后来竟然形成了后援会。

这个世道,似乎一切都可以饭圈化了。渐渐地,他也享受其中,习惯了被簇拥的感觉。迷妹们为他选了应援色,还做了数据站,看上去十分认真。最夸张的时候,会有人跑去接机。

展览没有多久便结束了,梓兰忙于后续的项目。后来再有贾石桥的消息,是校友推送给梓兰的一则消息。

他和几个美术类博主一同直播,其中他的雕塑,“参考”了国外一名小众艺术家的作品。当时的直播热度很高,这件事很快被推到风口浪尖,他竟然毫不顾忌地在评论区和网友对峙起来。网友激他,他竟吐露了实情:

“我这只是致敬……再说了,如果不是我把这部作品直播的时候展示出来,你们又会自己把它找来看吗?是后援会给我的参考图,又不是我的错!”

事件后续的发展,是他和自家后援会闹翻,涉事粉丝各执一词,谁也无法说服谁,后援会最终名存实亡。

他从此之后远离了直播,热搜上也不再有他的信息。

再得到他的消息,是将近一年后的事了。

“咳咳……梓兰啊,这个问题,你自己看一下吧,尽快处理啊,不要有什么不良影响。”

领导把律师函放到梓兰桌上,便转身离去了。那律师函上面,赫然写着作品侵权。她冷笑着,联系找茬的一方,联系人竟然就是贾石桥。

贾石桥大大方方地约她面谈,地点定在他们母校门口的咖啡馆。两人之间的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唯有这家小店依然存在着。这时候,还有不少学生开着笔记本电脑,在这里做作业、上自习。

老板上了年纪,依然很热情,而两人谁也并没有喝咖啡的兴致。

梓兰把律师函卷成一卷甩子桌上,原样奉还给他:

“我没有抄袭,如果你方认为有问题,大可以去起诉。”

这话引来旁人侧目,梓兰有些不好意思,便坐下了。两人无声地对峙片刻,贾石桥最终开了口:

“你过得好吗?

“好,比热衷抄袭还诬陷我抄袭的人,过得好。”

“那就好……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这家咖啡馆下个月就要关了,商铺的租金价格太高,老板坚持不下去了……”

他继续说:“下周,老板会办个展览,一起来看看吧……我也有作品参展,是我原创的,真的,真的是原创的……”

梓兰咬着嘴唇想了想,最终答应下来,不是为了贾石桥,而是为了最后看一看这家陪伴学生们走过青葱岁月的小店。

咖啡馆里的展览以梦想为题,形式不限,来参展的大多是附近学校的师生和校友。

“梦想啊,真是个太大的主题了,简直是个筐,什么都可以往里面装。”路过的人见了,难免会吐槽几句,只把这展览当作招揽生意的手段。

梓兰到达的时候,展览已经布置好了。展品很多,店里放不下,有的摆在了店门口的街面上,好生热闹。

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人,他一边顾着展品,一边招呼顾客常常今日特调饮品。只有今天,这家店的生意格外好。

“卡布奇诺特价,欢迎品尝哦……”

贾石桥一如既往,以雕塑参展。他的作品完成度远胜于那些学生气浓重的半成品,超出以往的雕塑概念,做成了沉浸式的装置艺术。从中可以看出,他仍然向往着北欧文化,装置中有常温下也不会融化的冰雪,仿佛刚刚被折断的树枝,和表现女武神威严的英灵殿。

他留着长发,出神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神情郑重。在一片热闹和喧嚣中,眼尖地观众认出了他,“抄袭狗”之类的称呼渐渐地在人群中扩散开来。人们的低语,先是声音极小,后来变成了正常的交谈音量。

在人潮之中,没有一个人为他辩驳。梓兰抬头看看天空,转身离开。

出乎她的预料,贾石桥追了上来。他几次想要开口,最终只一句不可听闻的“再见”。

那之后,谁也也没有再见过他。而咖啡馆的老板接受了一个校友的资助,把店开了下去,所谓的“告别展览”,演变成一年一度的民间展览,倒也成了一段佳话。

林庄逐渐演变成为艺术家的孵化基地,其间诞生了不少蜚声国内外的大家。

梓兰做了许久的策展人,对行业的上下游都有了了解,终于决心办自己的主题展,时间定在她27岁生日的当天,主题是一个原创的科幻故事:

我三十岁那年,有了弟弟。

做销售时总是哥啊姐啊那么叫,现在被叫姐姐,就像一直下不了班。

“你也不结婚,以后有弟弟了,就有人陪着你了,多好啊!”

父母似乎是真心这样相信的。

“对,那可不,牛逼。”

如果早几年,我大概会把桌子掀了,现在我只减少了和他们的联系。

当代的技术令人惊讶,弟弟成长得很快,没多久就比我还高了。他和我一样有张平庸的脸,像外卖附赠的勺子一样。

弟弟的话很少,书也念得差,但父母会自我催眠,说他有才华。

我偶尔不得不同他一起出门,像带着年龄尴尬的儿子。他也不开心,但仍然努力和我找些话题。

我听他说些被逼无奈去上辅导班,去背负父母的愿望,竟有几分暗爽。

哈,你也一样啊!

渐渐地,我也愿意与他说些有的没的。

父母年纪大了,搬去养老院。弟弟仍是未成年人,我搬回家与他同住。一次,我下班很晚,弟弟下了课,接我下班。走在路上,有人陪伴,我终于理解了“小确幸”的含义。

我们路过一条商业街,华灯初上,正是热闹的时候。

路上,弟弟忽然很突兀地劝我去养老院看看父母,我没有回答。

不久,父母先后离世。

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基因技术,也没有超越自然规律的生长速度。

弟弟只是仿生人。

我真傻,真的。

弟弟问我,是否希望他留下,父母已经预支了费用。

如果我不要他的陪伴,也可以退回一部分费用。

我摸摸他的头,“我们回家吧。”

如果说,吾心安处是吾乡,那么我的家,就在有弟弟在的地方。

我们居住的城邦,经历过新一轮的“文艺复兴”,实行新版陶片放逐法。

我对城邦的贡献甚小,身无所长,GDP也拉动不了多少,这一年得了陶片,必须离开了。

陶片并不是真正的陶瓷碎片,而是由超级陶瓷制成的子弹,如果挨过一枪活下来,就可以在流放十年后返回。

如果没挨过?哈哈,显而易见,也就用不着流放了。

我后来才知道,流放也可以代人受过。弟弟瞒着我接了那颗子弹。

他被执行人送回来了。

“仿生人,到底有没有人权啊?”我忘着天花板冷笑。

弟弟一动不动,子弹击穿了要害,无法修复。他变成没有意识的人偶。

不久,仿生人的厂商上门维护,提出折价回购,但我不愿放他走。

我的生活成了极为规律的两点一线,厌恶我的邻人们无权再次放逐我,我习惯了他们的眼神,而弟弟,安静地在家等我。

同事皱着眉头听完,说道:“梓兰,这故事里的元素太多,似乎很难表现出来啊?”

“不要紧”,梓兰已经是成竹在胸,“会运用声光电,把这个故事演绎出来的。很多故事,从不同的层面表现,能看出不同的含义。我一直不怎么擅长写东西,但是要论表现力,我还是有自信的。”

她这一次主攻装置艺术,占据了展馆四分之三的场地。

科幻的主题,以蓝色为主基调,整个区域,既像天空,又像海洋。她相信,未来的人们会选择正确的生存之道。

展馆外部通体白色,最上面有一块不能打开的天窗。每到晴天,阳光洒下来,室内便有了庄严肃穆的气氛。其实她除了画画,还对编剧的工作感兴趣,曾经考虑过要不要转学戏剧影视文学。

这个短短的故事,她也想要改编剧本,现在先这样作为创作概念,看一看观众的反馈。

“主题嘛——乱语。”

“我说梓兰啊,虽说你天马行空惯了,但是这个……它作为展览的主题,是不是不太成立?”

“哈哈,是这样,我姥爷上班的时候呢,曾经在电台经历过比这还要古怪的联文比赛,就叫‘乱语联文’。我们这展览,干脆也就叫‘乱语展’吧。观众怎样评判,就是他们的事了。

“任何作品,只要存在于这世界上,就脱离了创造者的控制,会被不断解读。我这作品嘛,具体什么含义,就让别人评说去吧。”

“好吧,说不过你。”同事耸耸肩离开了,此次展览还有几个陌生的艺术家参与,同事还要忙于对接工作。

除了梓兰之外,这次备受关注的作品还有“我们的倒计时”,采用诗配画的形式与观众见面。布展完成前,梓兰一直住在美术馆的地下室,地下环境让她有种莫名的平静。

“我们的倒计时”先把文字部分印好布置在墙面上,至于绘画的部分,据说还没有全部完成,只有等到最后一刻才能揭晓答案。

梓兰按捺不住好奇心,便先去场地里查看一番:

“我要写一首情诗,与童年不相往来,绷起脸来装作演内心戏的好手。这首诗是写给你的,靠一份庸碌的差事过活,没有宠物,没有仆役。辗转于绿色的天与海,故事飞扬在盛世里。”

看到这里,梓兰来了兴致。很多时候,她不愿去看同时代的艺术家的作品,生怕受到影响,再被人污蔑是在抄袭。可是这一次,她确实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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