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大材小用

张小玲到市里的中学任教，身边不少都是和她一样岁数的女教师。她听说老师们家里正流行坐沙发，也心痒想买个沙发坐一坐。

“买沙发做什么！看我去找人打一个，不就是个木头椅子，外面蒙上一层彩色的布嘛！里面塞上棉花，安上弹簧，就软和了！”春海自告奋勇，要为家里订做沙发。

他小时候喜欢自己做些木头枪之类的玩意儿，和小伙伴玩占山头打仗的游戏，对木工活儿有些心得。

那时候，他只顾着玩，有段时间学校停课了，他不明就里，只知道可以自由自在地上山玩儿了。

“师傅！来活儿啦！我们家要做大沙发！”

春海找到城里的木匠师傅，给出尺寸，自己也上手做活儿，不久就合力打出两只蓝色的单人沙发。

他没有拜师学过木工手艺，有很多不足之处，都是老师傅用心补足的。

沙发布料这蓝色，乍一看有点怯，但是看得久了，倒也不赖，别有一番天然去雕饰的韵味。

东北的木材，质量一流，全国闻名。实木的沙发，别提多沉了，一个人只能扛动一只。

金广森一介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最后这俩沙发是张小玲和儿子顶在脑瓜上运回家的。

“怎么只有两个呀，咱家可是三口人！”金广森假装生气，左看看，又看看，逗一逗母子俩。

“爸呀，等我出息了，你俩退休了，这不就正合适了吗！”春海神气地说，疲惫感一扫而光。他终于显出长大懂事的样子，两口子见了很欣慰。

邻居听说金广森家有了沙发，都好奇地凑过来看。张小玲逐渐和邻居熟络起来，交换一家制作的食品。金广森则是太腼腆了，不怎么开口说话。

当时的沙发都是手工制作的，没有标准化生产，金广森家的沙发颜色鲜艳，获得不少好评。

“全国工业看大庆”，这话恰如其分。

金广森一家住在林区的时候，取暖烧的都是柴火。大庆连煤炭都不用，直接用的就是天然气，这工业水平，杠杠的。

柴火用起来很麻烦，先是要费力气去捡干燥的木材，然后捆成一捆背回家。接着，要把大块的柴火立在院子里劈开。劈柴是个技术活，金春海当时贪玩，不爱干活，每到父母忙起来，就趁着他们不注意溜出去玩耍，把活儿推给姐姐春雪去做。

春雪没有办法，有时候一边骂着，一边把活儿做下去。穷人家吵闹起来，一般都是为了两件事：钱怎么花和活儿谁来干。

春雪和春海小时候，物资有限，买东西都是凭票供应。如果没有票，光是有钱也没用，米面粮油布，一样儿也买不着。身边人基本上一般穷，也就没有什么可攀比的。家庭中的主要矛盾就成了谁干活儿。

“我又要读书，又要做饭、喂猪，还拉扯个弟弟，我可太累了！”春雪中学时，总这样抱怨。金广森听了也没办法，只能是多钓些鱼，让春学多吃点。

“吃鱼啊，补脑！”金广森总这样说，春雪半信半疑，不过从结果来看，这说法大约是有道理的。

现如今，春雪上大学去了，家里的活儿都是春海主动在做。春雪在外漂泊，金广森心里头总有些不是滋味儿。他时常把买烟钱留出一部分，凑个整，就给春雪汇过去。

汇钱的时候，邮政银行的工作人员总见他自豪地笑着，问他笑啥，他有时候说说女儿的事，有时候不说，故作神秘，让人猜，直到没人猜中再说出来。

大庆的历史，是轰轰烈烈的创业史，承载了一代人的青春与梦想。空气中回响着人们对民族强盛的呼唤。同事们带着金广森参观当年会战指挥部的遗址，和第一列原油列车出征的起点，以及万人誓师大会的广场。

“当年没能亲眼看到，还挺惋惜的。”金广森不由的感慨。

“嗨，那会儿你才多大？现在来了也不晚，正式国家搞建设的时候，咱们这个行业，也大有可为！”同事们纷纷鼓励他，要继承前人的意志，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他即将继续做自己擅长的文宣工作，肩上的担子却更重了。

他即将进入新的工作单位，心里总有些犯怵，这不是他熟悉的地界了，邻居们也都很陌生，一时半会儿没有变熟捻，感觉说不上话。

大庆市广播电台的楼修得比伊春气派，撑起这城市的门面，广播和报刊的水准也高很多，就连播音员的普通话，也似乎更标准些。

去上班以前，张小玲的娘家人来家里坐坐，一来是唠家常，二来是检验一下金广森的表现怎么样，了解一下张小玲过得好不好，其中难免还有点攀比心。

娘家来的是张小玲的哥哥张大材，也是个文化人儿，读过大学，在油田上做管理工作。他会唱歌又会吹萨克斯，更重要的是，他比金广森个子高不少。

这东北人，不少是闯关东来的，都说山东大汉个子高，张大材就有一米八多。

“广森啊，你们在这儿住得习惯吗？要是不习惯，让小玲会娘家待两天也行啊，爹妈也怪想她的。”

金广森会写文章，豆腐块儿写得不错，但是不善言辞，到了场面上，总有些拘束，外人看着，有那么几分扭捏。张大材似乎话里有话，明里暗里在说他对张小玲照顾不周。

张小玲觉出不对味儿了，暗自捏了捏金广森的胳膊，噘着嘴示意他多说两句，别让客人觉得被怠慢了。

金广森转转眼珠想了想，转身进了厨房，忙着做菜。客人待了这么久，眼瞧着要到饭点儿，必须留他吃一顿了。

东北每年有半年时间都是冰天雪地，室外是天然的冰箱。

住着楼房，他们虽然没有很大空地，但充分利用了阳台的空间，把开放式的小阳台当做天然的冷库。

金广森特意去过早市，买来不常见的兔肉，给家里增添了新鲜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