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记者

“金广森！你给我过来！看看你干得好事！”张小玲把儿子抱回家，一路上累得够呛，看到金广森回家揣着手站着，气不打一处来。

“那是儿子自己偷吃的……又不是我喂给他！”金广森撇撇嘴，不愿争吵，但张小玲不依不饶，又数落他几句，最后还说要去山里散散心，甩手就走了。

金广森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也不高兴，就没有立刻追上去。

几个小时过去了，早就已经过了饭点儿，还是没见张小玲返回。

“爸，要不，咱去找找妈？这眼瞅着天要黑了！”春雪一面照顾弟弟，一面拽着袖子劝父亲。

“唉，好吧，我自己去找就行了，你乖乖在家呆着。要是有什么事情，外头有咱家大狗子看着呢，你就别开门了，老实呆着。”金广森嘱咐女儿几句，套上羊皮大衣，兜里揣上手电，牵着狗子，上山找人。

“玲儿！你在哪儿呢！吱一声！”

在山里走夜路可不是什么好体验。金广森走着走着，眼瞧着天要黑透了，找人的事还没有进展，万一山里真有黑瞎子甚至野狼，仅凭他一个人和一条狗可对付不了。他渐渐有些焦急。

走着走着，他注意到平整的地面上能看出脚印，顺着脚印摸索了将近一里路，终于见到张小玲背对小路坐在地上。

他晃晃手电，张小玲回头见到他，破涕为笑：“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啊！你什么意思啊！”

金广森挠挠头，走上前去，招呼她快回家。

“我的脚崴了，才没走回去的。”

“不怕，我背你。”说着，金广森让张小玲拿好了手电照着路，转身背起她，往家走。

“你怎么这么沉啊！”金广森想逗逗她，故意这样说。

“你才沉呢！我可不重的！”张小玲笑了，敲敲他的后背。

一路上有些无聊，她唱起自己编的山歌：

“山里的姑娘爱花，

爱花的风韵

山里的姑娘讲俏

讲打扮要独到

山里的姑娘讲究美

美得朴素有力量……”

回到家，春海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春雪在主动地温习课业。两人相视一笑，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呢？

随着孩子们长大，金广森的工作有了变动。文艺口吸纳来自基层的人才，金广森的文学作品引起市里广播电台的重视，他不久被调到电台当记者和编辑。

从前，他的志向一直是当老师，也曾梦想，说不定有一天，能当上校长。如今，职业道路变了，他的业余爱好转化为本职工作，既是机遇，也是不小的挑战。

这对金广森一家而言，是件大事。记者的工作不比老师规律，要外出采访、编稿件，不能时常在家了。

金广森即使下了班，也总把工作放在第一位。每天早上，叫醒一家人的不是闹钟，而是广播电台播报的新闻，金广森总会留意收听有没有错别字出现。

当时，生产力不发达，即使收音机这样的小电器，也不是每户人家都有，电池也十分珍贵。

金广森家里有脚踏式的缝纫机，已经很不错了，孩子们的衣服都是张小玲用它做出来的。至于收音机，是领导为了方便开展工作，批示同意金广森使用的。收音机很小巧，是小红灯牌，每当开启，果然会亮起小小的红灯。

那时候，金广森还没有手表，他守着收音机，一边工作，一边用其中的报时判断时间。

有时，他没等天亮就要出门去，交通不便的地方总要徒步前往，鞋子穿坏了好几双，很是心疼。

记者是一种寄托着新闻理想的职业。

纸媒占据主导地位的时期，若要问问学文科的孩子们长大想做什么，十有八九能听到“记者”这个答案。随着技术的进步，记者这一职业渐渐褪去神秘色彩，但是在当时，记者的身份仍然受到人们格外的重视。

有时候，民间有了冲突，谁喊一声“记者来了”，保不齐就劝住架了，双方会期望记者带着公平降临。

金广森为了获得一手资料，需要深入生产生活的一线，实地考察工人、农民的生活。

他生长在这片土地上，对大地上劳作的人们爱得深沉。

一次，他采访一名在大兴安岭工作多年的护林员，请他讲述生活和工作中的故事。

那位老人不善言辞，看着金广森整洁的白衬衣、闪亮亮的眼睛，半天憋出几句话：

“俺不是你们文化人儿，不懂那些复杂的，不会说话……俺就是喜欢着大山，不想离开这大山，山里啥都有，哪棵树长什么样儿俺都知道……树不会说话，可我觉得它们也能和我交流。”

金广森想了很久，以树的生长和人的坚守为主题，写了一篇报告文学，讴歌了劳动者不畏艰险的意志品质。

还有一次，电台收到信，其中讲述了一个感人又曲折的小故事，台里安排金广森实地考察。于是，他去了一处比五道库更偏远的地方——神树。

神树同样属于林区，在那里负责工作的领导，考虑到工人们的健康，安排青年工人们在工作地附近打一口水井。如此一来，他们就有了稳定的饮用水源。

工人当中，有位上年纪的老人，总是抢着干活儿，让年轻人们都不好意思了。金广森此行主要就是了解他的事迹。

年轻工人们热情地迎接他的到来，把传说中的老人指出来给他看：

“喏，那就是了，石老头，他是我们的老书记。”

姓石的老人不善言辞，见到记者来了，只是笑一笑，就继续忙手头的工作了。

打井是件辛苦事，不仅要费体力，更对技术有要求。

年轻人刚开始打井时，单凭着一腔热血，用镐头、铲子挖个不停，没挖几米，就遇到拦路虎——俗称卧牛石的坚硬石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