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来了！

“哥，你的决定我举双手赞成，你就按你的想法去办吧。别说十万股，哪怕你再多给点我也没意见。其实今天听你和三叔三婶谈秦冬，我就已经很佩服你了，我甚至认为你比我更有管理工厂的天分，只是……只是以前爸爸对你也抱有偏见，没看出来而已。”秦山认真地对秦江说。

“嗯？”秦江一下子怔住了，难以置信地望着弟弟，变得有些结巴：“小山，你……你真的这样看我吗？我……”

人生第一次，秦江听见有人说他适合当一名厂长，这人还是他的至亲，他最在乎的人之一，这简直就是一个人生里程碑啊，他秦江的能力终于被看清楚了？他被认可了？

秦山摸索着将手搭上秦江的肩膀说：“哥，上学的时候我不懂事，还挺自私的，总是只为自己着想，而忽略了家人为我的付出。反而是眼盲之后，我才真正看清了生活的本质，也体会了你和大嫂在怎样为这个家操劳奔忙。或许正是由于太忙碌，你才经常只能看到那些让你忙碌的事，而忽略了认识你自己。我觉得现在你应该好好审视一下自己了，看清你身上那些宝贵的优点，从此自信起来，不要再为缺点而感到自卑。”

“我，我也是有优点的……”今晚的惊喜实在太多，秦江怎么也料不到，弟弟不仅夸他，还道出了这样一番肺腑之言，换做以前的秦山，可是拿着大棒子逼他，他也不会和谁掏心窝子说真心话呢！

同时秦江也为过去自己的自卑感到好笑，活在世上的人，谁会没有优点？就唯独他只有缺点？这不可能好吧~仅是这样认为，他的人生观就出了问题，说明过去他活得实在是太窝囊了。

对大哥说的那番话，秦山说得自然而然，何止不觉得尴尬？正好相反，他的内心还充满了喜悦，相信听了自己的劝说，从今往后大哥在工作上将更能放得开。自信就像是一把用来披荆斩棘的工具，只要拥有它，一个人就能勇往直前。

在家呆了一个周末，周一时，傅闻青开车到秦桥村接秦山，两人一起前往宁市亮星星艺术学校。

一开始，赵月给秦山大包小包准备了不少东西，生活用具自不必说，滋补食物是唱主角，赵月生怕饿着小叔子，那些食品他和傅闻青恐怕一个月也吃不完。

秦江和秦威武一见堆在院门口的各种包袱就乐了，说赵月这简直就像是儿行千里母担忧。

被老公和儿子嘲笑，赵月生气地想想，认为他们的话也有道理。这都啥年代了？出行的人还需要扛着大包小包上路吗？再说那一个月里，她和秦江随时都能开车去宁市看望两个小家伙，所以整出那么多东西，的确没多大必要。

最后，秦山“轻装简行”地坐进了傅闻青的车里，可那“简行”只是和之前相比，后来赵月的确把给秦山带的食品拿掉了，但带给周远的，她说什么也不肯减少一件，还是塞满了傅闻青那辆红色小高尔夫的后备箱。

*

进入宁市城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入秋之后，太阳一天比一天落山早，城市里华灯初上的样子，让这段时间看惯了乡野风景的傅闻青感慨万千。

开车穿过熟悉的大街小巷，亮星星所在的街道就在前方，妈妈就在那里等着她了，这是期盼了多久的时刻？傅闻青握方向盘的手在微微发抖，想到母亲无力地斜靠在轮椅上，却还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教学任务的样子，眼眶就红了。

然而站在校门口迎接他们的人里，没有周远，就只有陶丽红和保姆钱阿姨。

钻出驾驶座，顾不上清理带来的东西，傅闻青迫不及待地就想找到那辆熟悉的轮椅，可是借着路灯到处张望，她什么也没看到。

钱阿姨去车里收拾，将物品往宿舍搬，并把秦山也扶了出来。

陶丽红热情地招呼他们，知道傅闻青着急见母亲，就笑着对她说：“小青，别在这儿找，你妈妈没出来，她呆在屋里准备教案呢。

“怎么这么晚了妈妈还在准备教案？”傅闻青听得眉头一皱。

陶丽红也收了笑脸，叹口气道：“老周啊，最近是越发勤勉了，我看她是恨不得连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了，怎么着都要把完整的《天鹅湖》教案给写出来。前面三幕都整完了，我们帮她编成小册子，分发给了孩子们，由孩子们的家长督促他们按照实际动作记牢。现在是最后一幕，她编写得也最细致。叫她休息吧，她怎么也不肯听，钱阿姨说昨天晚上到十一点也不睡呢。”

钱阿姨正好提着个旅行包从旁边经过，急忙搭嘴：“是啊是啊，傅小姐，周老太是连我也管不住了，正好你来，等会你好好说说她啊！”

旁边的秦山拉着傅闻青问：“小青，你妈妈这是怎么了？咱们不是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吗？没必要这么着急的。”

谁知话音落，听到的却是傅闻青低低的抽泣声，她无法再往前走了，撑着路灯下一根石柱子，哭了出来。

妈妈这样急迫地要编完残疾儿童芭蕾舞教案，原因还用问吗？她和秦山训练的时间是还充裕，可是妈妈这一生剩下的时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阶段。

陈设简单的宿舍房间里，吊顶灯黑着，但屋角书桌上的台灯明亮，将一架轮椅的倒影投射在床边白墙上。轮椅里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弱小身影，被灯光放大了好几倍。

来宁市的路上，傅闻青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再次与母亲相见时的场景，她要像一只羽翼丰满的小天鹅那样飞向周远，如小时候那样搂着妈妈的脖子撒娇，在房间里闹腾，为孤独的妈妈带去欢乐。

可此时此刻，一切都是那样静悄悄的，深夜仿佛提前两个小时来临了，走廊旁边的草丛传出蛐蛐儿叫，更增添了夜的深邃感。

傅闻青完全没按照她预先构想的计划来，她没有突然一下推门进去，以给母亲一个大大的惊喜，她只是将一只手搭在门把上，犹豫片刻才旋转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