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

傅闻青从大宁镇开车来到秦桥村，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秦家居住的三层小楼。

那栋楼房，二十几年前刚建成的时候，想必在村子里挺轰动的，毕竟那时秦桥村还没完全脱贫，就算在自家的宅基地上盖房，大多也只能是平房，建个二层楼差不多就算是富户了。

秦福兆家一起就是三层，了不得啊，那绝对是村中大户，是有地位说得上话的人！

只是二十几年后再看那栋楼，又老又旧，和它周围新盖的那些要不仿古、要不仿欧式的新楼相比，很有点“鸡立鹤群”的寒酸感。这秦家据说从本世纪初就开办工厂了，照理经济条件比以往更好，怎么就不舍得花钱盖一栋时髦的新楼呢？

傅闻青将车停在楼外的空地上，按响了大铁门上的门铃。

赵月出来开门，一见是傅闻青，欢喜得两手不停在围裙上擦，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正在做午饭，家里就她和秦山两人，所以就做了一荤一素和一个汤。

秦山中午也呆在练功房里，饭是用托盘给他送进去。傅闻青见饭菜都装好了，正腾腾冒着热气，就主动要求给赵月帮忙，由她送饭给秦山。

赵月看傅闻青这孩子，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人长得水灵不说，言谈举止还落落大方，并且满腹才华的，和小山那英俊小子怎么瞧都像郎才女貌一对儿。只可惜，小山现在眼盲了，哪家手脚健全的姑娘会不嫌弃他？闻青大概是看不上他的，两人最多也就搭伙跳个舞吧。

但是老公给傅闻青打个电话，她不吱声就上门来了，这难道不算好事？看见活儿立马就做，这眼头亮的，如果对小山没好感，至于亲自给他送饭嘛？

本来赵月要讲客套，怎么能让客人一来就干活呢？但转念想想，会心一笑，就端起托盘，小心放在了傅闻青的手里。

练功房虽然装了隔音材料，这样秦山练舞秦威武备考，二人可以互不干扰，也还留着扇透气的玻璃窗。

傅闻青站在玻璃窗前，看秦山练功半天，目睹他为了跳出小跑步摔倒在地，是又开心又心疼。

秦春贵说，秦山小时候离开小尼奥后也没停止练习芭蕾，一直按照以前学的内容练到了十七岁，直到他爸因为报志愿的事和他闹崩了，他才放下了舞蹈。不过到底是表面上放下了，还是心里真放下了，就只有他自己清楚，旁人是没法过问的。

现在再看秦山跳出的舞步，傅闻青的开心在于，秦山的放下果真只是表面上的。两年停止练习，一般人必然会跳得生疏，可秦山没有。能看出他的筋骨还没完全拉开，但那不妨碍他将动作完成得十分标准。

连跳时摔倒，秦山也没有因此发怒，更没有摔摔打打的发泄，就只是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看表情还挺难过的。

“还是妈妈的眼光厉害，她对自己的学生一看一个准儿啊！她认为秦山能创造奇迹，那他就一定能。”直到这时，傅闻青已彻底打消顾虑，开始全力支持妈妈的决议了。秦山就是可塑造的芭蕾舞天才，十六年前他是，十六年后，尽管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也还是那个天才！

*

秦山那一跤摔得不重，但左边膝盖还是有点红肿，傅闻青扶他到小桌边坐下，又把筷子递给他，柔声说：“从今天起，我们两人一起训练，这样你就不会再摔跤了。”

“小傅姑娘要来和我一起训练？这简直是太好了！”秦山一听心里就乐开了花。

连吃三天苦，感觉一点进展也没有，这事哥嫂可就一点忙也帮不上了，正心中焦急，傅闻青竟犹如天降神兵般出现在了眼前，秦山能不因此而兴奋吗？

不过回头想想，他又平静了下来。和傅闻青一起练习，不是迟早的事吗？毕竟他们两人是搭档，未来将要一起出赛呀。

秦山点点头说：“欢迎欢迎，我大哥和你们联系上之后，就为我改造了这间练功房，你看看，还合意吗？”

傅闻青环顾四周，甚至有些羡慕秦山有如此关心他的大哥大嫂。他因车祸而失去父亲，自己也双目失明，可他的哥哥嫂子因此加倍疼爱他，所以换一个角度看，他可是比许多人都幸运呢，比如她自己。

傅闻青没有兄弟姐妹，年仅十三岁时养父就过世了。由于家庭不幸，她又是个收养来的孩子，很被人瞧不起，父母两边的亲戚就都不喜欢与她和妈妈来往，所以母女俩过得挺孤独，逢年过节也没地方走动。像秦山这样给一大家子人围着，怎么说他的人生也不至于会走入死胡同。

傅闻青伤感地揉揉眼睛，又轻快地答道：“当然合意啦。假如我把妈妈的培训学校重新开起来，完全可以按照你这间房的标准来装修教室呢。秦山，我相信我俩一定能在经过了刻苦训练后，变成两只小鸟飞向外面世界的青山碧水的，那里自有我们可以闯荡的天地！”

“青……山……”秦山没好意思说出口，但这两个字在心头绕来绕去，惹得他嘴角挂满笑意。傅闻青那番话说得太好了，他也相信只要他俩有恒心，最后那参赛的唯一一个名额，就能属于他们。

傅闻青和秦山一起吃了中午饭，休息一会儿，两人就共同开始了练习。

有了傅闻青的加入，练功房里单调的气氛顿时变了样。房间里充满喊节拍的声音、两人之间交谈、以及相互指正的话语。秦威武不在家时，大门一般是虚掩的，赵月非常喜欢从厨房里听见好听的交响乐，以及小叔和闻青一起练习的各种动静，有他俩在，她怎么也不会觉着寂寞。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一周就过去了。通过傅闻青在一旁的协助，秦山很快就重拾了基本功，接下来要往高阶训练进军了。

傅闻青每天早上八九点钟的样子开车过来，下午五点多钟又开车回大宁镇，风雨无阻，连周末也不休息。

赵月和秦山很想留她一起吃晚饭，可她做不到，尽管家里请了住家保姆照顾妈妈，她却怎么也放不下心。没有她在跟前，周远能好好吃饭吗？吃完饭，会按时服药再休息吗？这些事，她宁愿亲力亲为。

傅闻青这样孝顺，赵月当然不好意思拦着她，就只好放她走。

这一天，由于秦山跳图尔皮鲁艾特时总是站不太稳，傅闻青就多留了一会儿，两人练到了下午六点多钟。

等从练功房出来，秦山要进屋，傅闻青看见赵月靠在厨房的窗边，握着手机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