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

“嘁~”似乎认为傅闻青太大惊小怪，秦江不屑地发出一声嗤笑，“哪有那样容易？我爸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他的确有你说的梦想，并且全然不顾小山自己的梦想，而把希望强加在了他的身上。你知道小山上大学后，我爸都干了些什么事吗？这个厂子太小，生产线不够，他居然又拿出当年不怕苦不怕死的冲劲，从宁城农商银行贷出了两千万，分十年还清，贷款利率高达6.5啊！”

“什么？！”不听则已，一听这话，傅闻青就像火烧到屁股似的跳起来，竖起了两根手指头：“两……两千万？”

秦江点点头：“嗯。他给工厂物色新场地，打算将厂房规模扩大三倍。新厂房里，不仅要有更加完善的工艺品产线，还将设立绣染工坊。妈妈不在了，绣染染料的秘密配方他懂，还打算公开。他要将大部分给工艺品厂供货的农户都招进工厂当工人，其中一部分人进绣染工坊当绣娘，手工制作成品。而这些高档工艺品的销售渠道，他会全部交给秦山来开拓。那也算是，圆了他和我妈共同的梦想吧。”

梦想～又是梦想！

周远有她做了一辈子的梦，就是站上国际芭蕾舞舞台，在万众瞩目下跳一次《天鹅湖》。

没什么文化的秦福兆也一直在做一个梦，就是将妻子生前传下的绣染技艺发扬光大，甚至传扬到国外去，让老外也见识到中国的刺绣艺术有多么神奇。

傅闻青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说，周远和秦福兆是同一类人，他们就连伟大之处也是相同的，如果自己支持母亲实现梦想，愿意和秦山共同练好《天鹅湖》，拿到飞往米兰的机票，同样也应该支持秦山父亲的梦想，尝试能不能帮他将绣染工艺品推向国际市场。

可是作为新任“掌门人”的秦江，似乎还没有理解老秦寄托在绣染上的深刻理念，在秦江看来，父亲就只是想用那技术拓展经营渠道，让工厂做大而已。

“大江哥”，傅闻青看着一只小蚂蚁从脚前爬过去，又目送它消失在笨重的托盘下，问道：“你们家其他人要来分工厂股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给他们提要求的？”

这件事，就更让人焦头烂额了，傅闻青提，就是在给秦江心上的伤口撒盐。

“嗨！”秦江重重地叹气，脑子也一阵发晕，“这些人现在跑来找我要股权，就是在添乱！不管我怎么和他们说，他们也不相信，还要把工厂那些都已经发黄了的账簿翻出来看，硬说就算是亏损了也能赚到大钱，他们愿意往工厂投钱，只要我不给单股涨价，一块钱一股就行。”

“呵呵～这要求听起来挺好笑，但也还不算太苛刻太过分。”傅闻青实话实说。

秦江却连连摇头：“话可不是这样说。虽然我不像小山那样是高才生，帐也会算啊。现在把股权卖给他们，就等于是在坑他们，今后他们迟早会想明白的。就算想不明白，等要把真金白银往外掏了，实际进账却空空如也，也不能不明白呀。”

“啊？怎么回事？”傅闻青也听得不解了。她是个学艺术的，经济管理方面的知识她还真是不懂。

秦江说：“股权可不是银行存款，只赚不亏。如果工厂赚钱，股东就跟着一起赚钱，如果工厂亏钱，股东自然也得跟着一起赔钱，这是明摆着的道理，怎么就和他们说不通呢？”

“原来是这样啊。”傅闻青是一点就透，大概明白了秦江的顾虑。她也猜到，刚才从秦江办公室怒气冲冲走出去的那帮人，不是不懂，而是不信。

老秦生前贷了一大笔信贷款，那是要连本带利归还的，加上以前还没偿清的债务，对于一家规模不大的工厂来说，确实是资金流的压力骤增。

在这种关键时刻，假如工厂的生产与经营状况正常，还贷问题就不难解决，老秦办厂子多年，胆子再大也不至于像新手那样盲目，他一定是预先计算清楚了才敢去银行借钱，银行也是审核了他的过往信用以及偿还能力，才敢把款项拨给他。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又有谁能预料到，老秦兴冲冲在为秦山毕业后加入秦桥工艺品厂，父子三人抡起袖子大干一场做准备时，那场可怕的车祸会从天而降？

看秦江这萎靡不振的样子，他和老秦在性格上的差别太大了，实在不像是能继承老秦衣钵，继续他未完的事业的接班人。

秦江的世界里，就只剩了两个字：还债。

傅闻青问：“实际上，大江哥你压根就没有吝惜工厂股份，只是不愿意拖累你家亲戚，对不？”

这话可真是说到了心坎里，秦江感动地侧头望了傅闻青一眼，答道：“可不是嘛，我告诉高明大哥他们，现在不是分股权的时候，他们得再等个一年半载，等我把工厂这些麻烦事全料理清楚了再说。可他们就是不信我，认为我是舍不得放开聚宝盆，只想一家独吞这么大块肥肉。小傅你想想，每个月光银行的债，连本带利就要还好几十万，还有工厂的日常开销、原材料成本这些，全部要从销售中来，而爸爸一死仓库就出了问题，他生前最后囤的上百万的货全砸手里了，我能怎么办呢？”

“那大江哥，你现在又是怎么打算的啊？”秦江越说，傅闻青也是越担心。她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可这些事实在太严重了，远远超出了她能帮忙的范围，她也无能为力了。

秦江轻轻跺了跺脚，“这个月，进原材料是没钱了，我在到处求爹爹告奶奶的赊账呢。只要车间机器能转动起来，就又有新库存了，那样资金短缺的问题不就能逐渐缓解吗？另一方面，我打算下周开始出差，去周边城市走走。虽然咱工厂欠债多，其他地方欠咱的钱也不少，加起来，账面上的呆账都高达四百万了。我得去找那些人把钱收回来，这样能还银行好几个月的利息呢！”

傅闻青听得忍不住高声喊了出来：“可眼前仓库的这些货呢？你不打算把警察叫来查清楚，将行凶之人绳之以法啦？”

“报……报警！”秦山两边的小腿肚子一个劲抽筋，要不是在地上坐着，能弯下腰去。

好一个执着的姑娘，打定主意就再也念念不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