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在谁？

秦高明要真是和朱耀龙同流合污了也好，那么王健的责问就不叫诬陷，秦高明也只会心虚而不会因受冤枉而暴怒。

但秦高明怎么也不可能堕落到与朱耀龙之流为伍，来对付二叔家的人啊，假如当时他知道秦冬的婆娘在干那种事，还得反过来教训她呢！

如今给王健用铁棍顶着鼻子质问，哪怕不是真的也像是真的，不会从此就有人传闲话，说他秦高明为了争夺工厂股权，不惜一切卑鄙手段来干违法的事吧？并且实话实说，从法律上看，工厂也的确和秦家那些亲戚没有半毛钱关系呀。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秦高明的脑子由转得飞快到速度放慢，渐渐地，竟然趋于停滞了。无需再假装，他是真的头晕目眩，后脑发闷，左半边身子也麻得不能动弹了，嘴一咧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哎呀，秀云啊，你快来看大哥是不是不行了？他怎么都流口水啦？”

秦秀霞一直在拿块手巾给秦高明擦汗，本来都不怎么忧心了，可瞬间又脸色大变，顾不得理王健，只顾看大哥又在翻白眼，这一次，他连嘴巴也歪去了一边，发白的脸直接就从皮子下透出血红色来，那是红出了病气！

秦秀云也不理王健了，扑过来看秦高明。她老公两年前中过风，人是救过来了，不过成了瘸子，脑子也再不好使。看大哥这样子，八成也是中风了呀，这还得了？救不及人就得没了！

“大哥中风了，快打120！你们别围着他，给他透气！不不不，秀霞你别去动他，中风的人动不得的，等医生来，快打120！”

秦秀云尖声怪叫，再激动一点，连她自己也得中风了。

傅闻青和秦山都快跨进厂门了，一听叫嚷两人都停了脚。

傅闻青直发愣，刚才不好好的吗？晕倒明明就是装的，怎么这会儿不见好就收，还闹严重了？

王健与秦高明隔得最近，他也能识别老人是不是中风，见秦高明那模样，铁定是不行了，赶紧就扔掉铁棍，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打了120。

傅闻青将秦山交给秦以丰等人照顾，自己火急火燎赶过来看，呦，这次不是装的，秦高明是真的人事不省了。

*

120救护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秦高明不必担忧晚上会被他爸秦福临打板子了，救护车还没开到医院呢，他就没了呼吸，医生护士们用尽办法，也没能把那老爷子救回来。

喜事变丧事，老秦家楼顶的天空似乎就悬着一个“灾”字。秦福兆才刚死不久，秦家大房就又迎来一场丧礼。尽管六十出头的秦高明头发也白了，可对已过八十高龄的秦福临而言，那也还是算白发人送黑发人。

工厂转制的事，只能暂停，秦山和傅闻青不敢再继续将工作往前推行了，一切都得等秦江出差回来再说。

赵月给秦江连打几个电话，他明明说手机会24小时开机的，可怎么打也没人接听，不知是不是开了静音，放在皮包里没听见。

没办法，只能在微信上给他留言。长篇大论的赵月不知该怎么写，留语音吧，那事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于是她就只简单写了几个字：“大伯家出事，速回。”

也没写清是要秦江回电话，还是人赶回来。

在手机上倒腾完，赵月从卧室窗户向楼下张望，发现院子里练功房的门大开着，没有音乐声传出来，也听不见秦山跳舞的动静。

“小叔子呢？”

赵月一惊，立马就回想起秦山悄悄一个人跑出家的那次，吓得脸都发紫了，急匆匆跑出房间，准备下楼找人。

然而经过二楼时，她听见从秦山房间里传出了哭声——大白天，早晨八点，他竟然躲在房里不出来。

赵月轻手轻脚走过去，发现房门是虚掩的。推开门朝里看，她心头就是一凉，也差点哭了出来。

秦山蜷缩在床的最里面，还穿着睡衣，背脊弯曲着像一只大虾。

他现在这副模样，赵月简直觉得是在几个世纪之前见过，自从认识了傅闻青，开始跳芭蕾舞了，他整个人都变回了从前那样，每天自信满满，充满青春活力与朝气，似乎眼盲再也不会对他的人生造成多大困扰……

秦高明的死，究竟给秦山造成了多大的困扰？他怎么就回到老路上了呢？

赵月尽量不制造出过大的响动，在床边坐下，手伸过去，放在秦山肩上说：“小山，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你不要怕，有大哥大嫂在，谁也休想伤害到你。”

秦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脑袋不停往墙上磕：“可我伤害了别人呀！骚乱的事我就不该那样处理，我不该阻止傅闻青打电话报警，至少警察不会逼死人！”

“什么？”赵月听得心一下子又揪紧了，手上的力气也加重了，“你说什么？谁说高明哥是给你逼死的？你又一个人躲着胡思乱想什么啊？”

她是真着急了，当时在场的人不少，每个人都能证明秦高明是因自己情绪激动，血压升高倒下去的，秦山并没有对他说任何重话，更没有用手推他，秦山怎么能自己钻牛角尖，乱说是他逼死了秦高明呢？

秦山还在哭诉：“本来他刚晕倒的时候，我就要小青打电话叫救护车，小青却说高明大哥是装的。假如早点叫救护车来，说不定人不会死。大嫂，说来说去，秦高明的死也是和我有关的呀！”

“啊？还有这回事？”这一层赵月是真不了解。当时场面混乱，傅闻青对秦山耳语，她的话就只有他一个人听见，所以旁人无法作证。

假如傅闻青眼见秦高明晕倒却不出手相救，还说他是装的，拉走秦山，那么事情的性质就真和现在不一样了。

赵月觉得两边太阳穴扯着突突跳，她也感到头疼，就不知这些事缠成一团乱麻，该怎么做才能解开。

秦江不回来，她没有依靠，可就算秦江赶回来，面对家族间的乱局他又真拿的出主意吗？说不准最后还是得指望她呢。

出事后，傅闻青又去了哪里？她回镇上了吗？

赵月放开秦山，轻拍他两下，说自己过会再回来，就走出房间，给傅闻青打电话。

傅闻青的手机倒是一打就通，没响两声她就接听了。

“喂，青妹子，我是嫂子。你还好吧？现在在哪儿呀？”赵月柔声细语地问。

听声音就能知道傅闻青不太好，她再也不像百灵鸟那样嗓子脆脆的，而显得十分落寞，“大嫂，是你呀。我在工厂宿舍呢，收拾一下，就要回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