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冰河时代30：分离之夜

那是北境遗世独立的和平之都。

亦是无数人不敢望及的阿瓦隆。

当冰河时代，无数都市在厚达千米的冰川上建立起来的时候，吟游诗人和冒险家，为每个城市写下赞歌。

这是曾经有幸游历于中华城的一名吟游诗人，为之写下的评语。

罗玉等人天明后就收拾行装启程。

门格列夫在路上和他们解释说，虽然破解了上帝之子的计划书，但他发现上帝之子计划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这一点他不得不佩服怪医露娜在生物学基因工程方面的造诣。

如今西英城已经回不去了，其他城邦距离这里都有千里万里之遥，他们能选择的只有去中华城一条路；论医疗技术层面，中华城并非是最完善、最先进的，但就生物科技而言，中华城的发展毋庸置疑。

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需要借用中华城的器械，没有先进器械辅助，就相当于做手术没有手术刀，吃饭没有筷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伊娃的异变主要还是由于上帝之子的实验过程，从这个词你就能想到了，她的异变不仅仅指的是外在，还有内在。

甚至来说，异变这两个词本身指向就是她的DNA组离与其他人不一样。就像小孩子玩的拼图，本来拼图只有一种拼法，但由于外力干扰下，使得拼图被打乱，产生无数种拼凑方法。

而每一种拼凑方法都会产生新的图形。

这就是异变。

我从你们带回来的资料中，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如果利用反向波长来重新解构伊娃的基因组，那么也许可以逆向重组，从而治愈她。”

“不过……”门格列夫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中华城已经避世多年，我们可能很难进的去。”

“怎么会？之前我们不是还见到胡大叔了吗？只要找到他，我们就能进中华城了吧。”罗玉说。

“之前或许是这样，但那时我确实没想到上帝之子计划会这么复杂，我也没跟他打过招呼。据我所知，胡云峰这段时间并不在中华城。”

众人面面相觑。

“不在中华城？”罗玉疑惑。

“看来你们来的时候是绕路了，也对，否则也不可能避开罗德。”

罗玉心想，我们绕路是事实，不过罗德倒是也碰到了，甚至差点全军覆没。

“你们离开以后，陆景就亲自离开中华城，我听说他试图去西英城带出陆瑶，却连西英皇帝的面都没见到。

于是陆景直接领兵在西英城东北方向摆下阵地，跟西英城对峙，伺机找到机会攻城。

不但如此，中华城这段时间流出来的消息，似乎也不太平。恐怕胡云峰此刻正疲于处理这些事情，没空跑过来为我们开后门。”

门格列夫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和盘托出。

众人都陷入一阵沉默，看着睡在玛丽娅怀里，时而像做噩梦一样露出痛苦表情的伊娃，大家心里都很难过。

“啊——烦死了，你们一个个的别露出这种办葬礼的表情，能不能进城，试了才知道！”芬恩不耐烦地先一步朝中华城方向走。

此时薇尔希站出来：“我认为芬恩说得对，我们能不能进城，至少要试过以后才知道。”

中华城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在翻过一处山坳后，他们隐约能看到屹立在远方的巍峨城市。

红色醒目的高墙，金碧辉煌的建筑，在城市上空飞舞的无人机随处可见。

虽然尚未进城，却已经能感受到这座遗世独立的世外之地，是怎样的繁花锦绣。

中华城的地理位置非常特殊，它是一座环城，外围有十道环形路，就像盘山道一样，地理位置易守难攻。

罗玉等人沿着外十环山路绕行前进。

刚走过一条环形路，就被人截住。

“站住！此山是我开，此……”

“老大，他们人好像有点多。”

拦住罗玉等人去路的流民大概有七八人，全都是身强力壮的人，每个人手里都有武器，不过大多数都是农具，对于一般流民难民而言他们这个队伍有足够的震慑力，确实有拦路抢劫的资本。

不过他们这次明显挑错了抢劫目标，罗玉几个人身经百战。薇尔希更不用说，诺亚人是天生有些战斗天赋和科技属性的文明，只有门格列夫和玛丽娅没有战斗力，但是他们有伊娃这个护身符，必要的时候唤醒伊娃，谁都跑不了。

看到他们十多人队伍浩浩荡荡站在对面，拦路者有些畏戒。

“怕个屁！一群老弱病残，小孩和女人，给我上！女人和钱我们一起分！”拦路者的首领盛气凌人地指着罗玉，七八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大瓜见状一步踏出:“坏蛋们！小狼，咬他们。”随大瓜的指挥，他们两人一齐上，小狼人如其名，灵活得真如一直幼狼，轻而易举跃上其中一个人的肩头，凌厉地挥爪，挠的那个劫匪嗷嗷叫。

罗玉等人就站在原地看戏，这七八个劫道的匪人分分钟被大瓜和小狼搞定，他也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条绳子，把这群人绑成一捆。

“好汉饶命，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生活所迫啊。”

“生活所迫你找活干去，劫道算什么本事？说，你们害了多少人了？你要是敢撒谎，少说一个，我就在你脸上划一刀。”总觉得比起这群人，芬恩更像个土匪……

“我们……我们也才这么干不久，只劫过两波人……”

“那你刚说留下女人……”芬恩转着手里的刀。

“那个只是说说！我发誓我们没祸害过任何一个人！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啊！我们这群人全都是从其他地方走出来的流民，听说中华城环境好。想来此投靠，却没想到来到这里，发现它已经封城，拒绝所有人入城。

我们现在的物资不足以支撑我们去其他城邦，进不去，又走不了，只好暂住在这里。这里到处都是驻居在此的流民，我们要是真的伤害过往的流民，早就被他们抓起来了。”

劫匪竹筒倒豆子似的，为自己开解。

罗玉几人相互对视，觉得他们说的确实有理。

芬恩一拽绑绳:“这样吧，带我们上去，你们给大家认个错，保证再也不干偷鸡摸狗，抢男霸女的事，我们就放了你们。不然的话，嘿嘿——”

“好好好，跟我们来。”劫匪首领现在算是彻底服了这群人，看起来个个年轻，实则全都是老谋深算的可怕人物。

大瓜将绳子散开，将劫匪们绑成一列，像押解犯人一样，劫匪们带着罗玉等人沿环路前行。

到第七条环路，罗玉他们逐渐看到来往行人，果然如劫匪们所说，进不去城的人在此安营扎寨，建立起一个像集市般的散型聚落。

一路上，人们对于罗玉等人的到来都侧目关注，他们押着劫匪横穿聚落，跟游街示众似的，怎么看怎么显眼。

“妈妈。是那群拿我零食的叔叔。”过路的小孩指着劫匪说。

周围投来刺痛的目光，劫匪首领脸都红了。

“吼？你连孩子都不放过？”芬恩撇了他一眼。

“……毕竟物资很难得，我们也是为了生存。”

劫匪首领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底气都没有。

“可我看这里的人吃喝不愁啊。”门格列夫说。

“咦？！这不是劫道的那几个坏小子吗，终于有人把他们抓住了！”走到第五环路，人们见状无不拍手称快。

有人将统管流民聚落的聚落长和支书喊出来，围观的人越聚越多，人们对劫匪们指指点点，仿佛在用眼神凌迟这群劫匪。

门格列夫站出来主动跟聚落长交涉，在别人眼中他们就像一个大家庭，门格列夫是家长。

他说了一遍在山路遇到的事情，聚落长下命令暂时将劫匪们关起来，由聚落民看管着。

接着，他把罗玉等人迎至每个聚落都有的大屋，相当于聚落的议事厅。

在这里罗玉等人被盛情款待。

和罗玉他们想的不一样，虽然这些人看起来居无定所，但其实生活相当富足，就连食物也比罗玉见过的偏远聚落强太多，甚至不比猎人聚落差多少。

罗玉小抿一口茶，然后看向聚落长：“我有个问题。”

“您请问。”

“不，您太客气了，我是晚辈，叫‘你’就可以。我是想问既然大家无法进入中华城，为什么不另寻他处？而且我看各位生活很富足，既然有这么充足的物资，为什么要离开故土呢？”

聚落长苦笑：“不瞒你说，我们有一部分人都是从西英逃出来的，不知道你们是否对西英的事情有所耳闻。

现在那里已经被罗德公爵变成人间地狱，女人被强制进行火种计划，沦为繁殖工具，男人则沦为奴隶，无论是否是贵族，都只能像狗一样生活。

吃不饱、穿不暖。

确实，我们曾经想过去其他城邦。

但距离这里最近是阿拉伯，也有千里之遥，曾经有人试图离开这里，寻找其他家园，但他们不是饿死，就是遇上暴风雪或者兽潮，最后没有一个人能回来。

而我们在这里，虽然不能进入中华城，面临的环境不如在城邦生活舒适，可中华城的人会定期分给我们物资。

甚至会派遣驻防军护卫我们，清缴兽群，上到保护我们的安全，下到仲裁聚落民之间的矛盾。

至少，我们在这里不会被抛弃。

我们之所以在这里生活富足也是托中华城的福。

或许他们闭城拒入，有自己的苦衷吧。

但这里于我们而言，就像传说中的伊甸园，一切都是美好的。没有歧视，没有压迫。

在这个时代，渴求的越多越不幸。对于这点，我深有感触。”

聚落长说着这些，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些自由自在追逐打闹的孩子，眼神里充满了欣慰的柔光。

被聚落民们盛情招待后，罗玉付了聚落长一笔钱，用于安顿他们；根据聚落长所说，中华城正常途径是无法进入的，对于普通人而言，它是拒绝所有人进入的神秘梦幻城。

但对于罗玉等人而言，其并非铁桶一座，定期都会有隶属于中华城的军队外出，或巡城或发放物资，这种时候，就是罗玉等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但要想让十多人的队伍一起进城，还是有难度的；在芬恩和门格列夫的轮流劝说，加上薇尔希的开导下，罗玉最终同意只要一有机会就进城寻求父亲罗通帮助。

罗玉等人先后与兽群和罗德对战，经历数场苦斗，已经疲惫不堪，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

索性今天现在聚落安排的房间里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即便中华城看似平和，却也未比不会暗藏凶险。

越是思考越是困倦，罗玉躺在床上，渐渐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何时，自己就昏然睡去了。到了夜晚，或许是因为白天睡得太早，醒来的时候外面还是深夜。

1227留下的怀表时分秒针滴滴答答走着，时针停留在数字12和数字1中间，缓缓挪动着。

罗玉想坐起来伸个懒腰，但右手却动不了，稍微一动，就会触碰到软绵绵的东西，歪头一看，发现羲和不知何时睡在自己身边，抱着自己的右臂一脸开心地样子，似乎坐着什么好梦。

罗玉挠了挠羲和的腋下，女孩痒得顿时松开罗玉的手，转了个方向继续睡，罗玉都有点分不清这丫头到底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了。

他偷偷坐起来，观察了一下羲和，羲和抽了抽小鼻子，继续睡着，似乎确实是睡着了，没什么反应。

罗玉当下放下心来，走出房间，外面的道路上静悄悄的；罗玉往聚落的空地方向走了几步，发现有个身影，孤单地立在那里，那个身影窈窕纤细，在月光的照映下，仿佛望月的精灵。

阿湘……？

罗玉认出了那个身影，他小心翼翼地走向阿湘，却在快要到达广场边缘时粘住了。

此时的阿湘，仅仅是远远旁观，就能感受到无形的悲伤和迷茫；她亭亭站在广场中央，扬起那张俏丽的脸庞，眺望着月轮，仅仅是侧脸，就看得到那无比孤寂的神情。

罗玉原地站定，默然旁观着阿湘，而阿湘几乎背对着他，望着孤月默然神伤；两个人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谁都没说一句话，就这样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一阵冷风吹过，阿湘低下了头；罗玉很默契地走到她身后，为之披上一件兽裘。

“罗玉哥哥。”阿湘背对着罗玉，没有转过身来。

而罗玉也知趣地站在她身后，轻轻地“嗯”了一声，这种时候女孩子一定是要说心里话的，多余的话都不需要说，只要告诉她自己在就好。

“我知道，为了陆瑶，为了伊娃我们都要去中华城。”阿湘说着，头垂的更低了。

“但是……但是，我真的……不希望我们进入这座城市。”阿湘的背在微微颤抖。

“可不可以……我……”她抖得幅度更大了，此时的罗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甚至不知道阿湘在烦恼什么，只能这么看着。

虽然阿湘没有明说，但罗玉依稀猜得出来，这或许跟他，或者说他们两个都有关系。

“你跟中华城有很深的关系，对吧？”罗玉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发问了，“之前杰兰特一一点破我们的来历，只是对你避而不谈，我就猜到你的来历也不一般。

只是我还不确定，现在我差不多能猜出来了。”

“……不，”阿湘忽然转身。

那一刻，罗玉愣住了。

他看到女孩眼中含泪，脸色苍白，他意识到似乎事情并不简单。他想开口询问，却又唯恐这样会让阿湘压力更大，一句问话如鲠在喉。

“对不起！”阿湘说了这么一句不明所以的道歉，然后与罗玉擦肩而过，离开了。

罗玉一个人站在风中，不知所措。

他在空地上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天都亮了，心里一直在想自己应不应该去问阿湘发生了什么，纠结自己的做法是否能帮阿湘还是适得其反。

他像一根木头般杵在那里。

直到黎明时分，第一个跑过来找罗玉的，不是羲和，不是其他人，而是薇尔希。

她手里攥着一封信，焦急地来到罗玉面前：“罗玉，你看这个。”

罗玉结果信纸，展平草草阅读一番，这个笔迹他很熟悉，是阿湘。

心中的内容，一言以蔽之就是和罗玉诀别。

不仅仅是告别，而是诀别；信中，阿湘历数他们从相识到相恋，经历的种种；有些是罗玉知道的，而有些是他不知道的。

这些或大或小的事情，点点滴滴汇聚成一篇滔滔长文，直到读完罗玉才知道，原来阿湘对自己的情感这么真挚、热烈，有些随时间已经被他遗忘的事情，却被阿湘记在心里，细致到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而阿湘也和罗玉解释了，在上帝之子研发基地，她已经找到了变成怪物的哥哥，从那一刻开始，她的外出旅途就已经结束了。

阿湘在心里说，如今到了中华城，就是她去履行自己使命的时候，但她要去做什么，有什么后果，都只字未提。

只是在留书末尾，提出了一个残酷的请求。

【请，忘了我吧，从此不见。】

阿湘和她的伴生体“塞勒涅”不见了，准确的说是离家出走了。

这件事最先在罗玉的队伍里炸开花。

众人，包括羲和在内，对罗玉开始三堂会审。

“所以，你是做错了什么事，惹人家姑娘生气了？”芬恩用胳膊肘一怼罗玉，“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修罗场，陆瑶还没救回来，等陆瑶回来了，你小子左边羲和，右边陆瑶，阿湘就被冷落了，啧啧啧，情债变孽债啊。”

“你敢不敢少说两句风凉话？”罗玉瞪了一眼芬恩。

“罗玉，虽然你对我们母女有恩，但我还是要说，男子汉就要敢作敢当。尤其是对待女孩子，一定要温柔。

如果你做错了事情，就要去主动道歉哦？”玛丽娅一副严师慈母的样子说。

大瓜上前一步把罗玉从凳子上拎起来，然后推了一把：“去道歉！”

“……都说了，真的不是我的问题。”罗玉哭笑不得，“昨天晚上，我醒得早，出门溜达，看到阿湘自己站在空地赏月，然后……她莫名其妙就哭了，还跟我说对不起……”

他不解释也就算了，解释完反而越描越黑，周围众人纷纷投来冰冷的目光……

“你们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真的不是我的问题啊！我什么都没做，我发誓……”他突然想起昨天睡醒，发现羲和睡在自己旁边，这么一想，要是说自己什么都没做，还真是有点心虚。

“心虚了吧！没底气了吧！你眼神都飘了！果然有做什么对吧！”芬恩越发来劲，一副有乐子可看的表情。

罗玉都想给他来两拳了。

门格列夫表露出一副“子不孝，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的遗憾表情：“哎，作为和你相识最早的长者，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真是有一种负罪感啊，小玉。”

“拜托，你别说的好像我爸似的。”罗玉无语了，他一拍桌子站起来：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把她找回来的，无论我有没有做错事，都会道歉的，行了吧？”

“我也去！Master！”羲和跳起来。

“你不许去，在这里呆着。听话，不然下次不给你糖吃。”在罗玉的威逼利诱下，羲和只好撅着嘴转身坐在玛丽娅身边，这一路罗玉都让她照顾伊娃。

作为罗玉的伴生体，羲和自然而然共享罗玉的特殊能力，百毒不侵；而羲和本来内在就是个小女孩，和同为小姑娘的伊娃相处的很好；伊娃偶尔清醒的时候，除了玛丽娅，都是羲和陪伴着她。

罗玉转身风风火火离开屋门，一路上他都在思考阿湘可能会去什么地方，如果中华城能进去，她毫无疑问会进入中华城；权且不论她能否进城，假设她真的进城了，自己又该怎么进城去找她呢？

根据罗玉猜测，阿湘的家庭一定是中华城相当有权势的存在，甚至可能比自己老爸还有权势，否则一路上他们一直在听到罗通的名号，并且每个人都其赞誉有加的情况下。

阿湘依旧露出那种悲伤、迷茫和无奈地神情，可见其背景是完全不输老爸罗通，甚至可能在实权方面高于老爸的存在。

不过眼下对于中华城的事情，他还是知之甚少，如果能知道更多情报，或许就能推测出阿湘的动向。

眼下，罗玉能求助的也只有常年居住在此的聚落民们。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聚落长，至少平民掌握的信息不会比他多。

“请问聚落长在吗，我有点事想问他。”罗玉来到聚落大屋前，跟守卫这里的聚落民询问。

“不在，今天是发放物资的日子，他去九号环路接收物资去了。”守卫说。

今天是接收物资的日子！？这么说他有机会接触中华城的人了？！

“谢谢！”罗玉大喜过望，转身快马加鞭直奔九号环路。

当他到达九号环路的时候，聚落长正好办理物资交界，交托物资的部队正准备回转中华城。

“等等！”罗玉将力量集中在双腿，以一瞬间的爆发力高高起跃，稳稳落在士兵的面前，挡住他们的去路。

见来者不善，士兵们纷纷举枪列阵，准备应敌。

聚落长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等等，等等，误会，误会，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负责运送物资的队长上下打量罗玉，“你要做什么？”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两件事。”罗玉连忙致歉。

“但我并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队长冷冷地回绝，同时发令收队。

“等等……”罗玉再一次拦住士兵，他悄悄靠近队长，拿出价值一万的货券，“我只想问，有没有一个差不多一米六左右，头发黑色长发齐肩，长相很漂亮的女孩，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这样两个人进中华城？或者在附近出现？”

队长并没有接下罗玉的贿赂，而是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罗玉，来来回回看了几遍，队长嗤笑：“怎么？女朋友被人家拐跑，追过来了？中华城已经很久没有让外人进入过了，想找人，换个地方。”

罗玉被呛得有点火大，但他还是忍下来了，继续沉气问：“好吧，那我再想问一下。胡云峰将军，或者罗通博士是否在中华城？”

“你问这个做什么？”队长不耐烦地说。

“如果他们在，麻烦带个话，就说有个叫罗玉的人找他们，哦对了，还有一个人叫薇尔希.莱塞塔，也是罗通博士和陆景先生的故友。”

“呵，小子。你谁啊？让我给你带话？你也配？滚开，滚开，我们急着回去交差，别浪费我们的时间。像你这种冒充亲信企图混入城的人，我见得太多了，不会再上当了。”队长一推罗玉，罗玉一动不动，反而一用力，将队长顶回来了。

“你大爷的，活腻了吧！”队长拔枪将枪口抵在罗玉额头，“老子今天心情好，否则我现在就崩了你。”

“哦？心情怎么个好法？”罗玉快要爆发了，强忍着怒意反问。

“告诉你也无妨，我们中华城的领袖有个漂亮的千金，以前他和我们长官订过亲，最近他们打算履行婚约。

我们也跟着沾光……啧，关你屁事，问那么多。”

队长将枪回收，带着队伍夺路离去。

“阿湘……难道说！”罗玉差不多也猜出来了，这位领袖的千金，有可能指的就是阿湘。

否则，阿湘刚一失踪，城内就传出长官大婚的消息，未免太过巧合。

可如果要结婚的真的是阿湘，那自己应该去阻止阿湘的幸福吗？假设自己去了，阿湘会高兴吗？自己应该去打扰吗？

有没有可能，阿湘就这样在中华城嫁做人妇，成为别人的妻子，是她最好的归宿？不用跟着自己漂泊流浪，不用跟着自己身犯险境。

甚至来说，他已经不能肯定阿湘真的喜欢自己。

也许，当初她就只是抱着感激的心态；如今她对自己算是仁至义尽了，恩怨已经两清了，她就应该追逐自己的幸福。

而自己的……而自己……

该死，心脏怎么会这么疼痛，像是被针扎。

罗玉抠着胸口，不断在内心质问着自己这么做对不对，是否应该这么做，他应该怎么做，到底该如何选择。

如果就这么放弃了，阿湘会不会开心，她会不会过得更好。

如果不放弃呢？

哪一种对阿湘而言更好？

无数愁绪在他脑袋里不断缠绕纠结，结成一团无法理清的线团。

罗玉转身失魂落魄地朝五号环路聚落走去，身后聚落长呼唤他，他完全听不到，那些纠结无解的问题，不断在他的脑海里、意识中、耳畔、眼前，挥之不散。

薇尔希正在聚落附近查探情况，她刚刚巡视周围，差不多弄清楚中华城的布局，返回聚落的路上正好看到罗玉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

“罗玉！”她叫住罗玉。

但罗玉却仿佛听到她的话似的，一步一步木讷地朝聚落走去，回到聚落，罗玉径直钻回自己的房间，大门紧闭，连羲和都进不去。

无论谁叫门，都没有回应。

众人聚在住罗玉旁边，芬恩的房间，一起讨论罗玉到底遇到了什么。

讨论半晌无果，忽然有人敲门，来的是一名聚落民：“各位……唔，果然罗玉小兄弟不在啊。那个，聚落长想请你们过去一下。”

“等等？你刚说果然罗玉不在是什么意思，你们知道些什么？”芬恩叫住聚落民。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和聚落长一起去接收物资，我一直在旁边清点物资，只看到罗玉小兄弟拦住运送物资的军队，他们聊了两句，而且似乎起了冲突。

再之后，罗玉小兄弟就变成这样了。

当时离罗玉小兄弟最近的只有聚落长，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直接问他吧。”

“OK，谢了。”告别来转送消息的聚落民，芬恩一撇头，“还等什么，猜来猜去，不如过去问问来的直接。”

除了玛丽娅、羲和和门格列夫留下看顾伊娃，其他人受邀来到聚落大屋；由于这个聚落建立在环路，所以房屋排列基本上就是直来直去，完全不需要谁带路。

见几位贵客上门，聚落长摆下茶点：“恭候几位多时了。”

“那什么，我们来其实是有问题想问你。”芬恩一如既往地直截了当。

“我知道，你们是想问罗玉小兄弟的事情对吧？”聚落长将发生在九号环路的事情，如实说了一遍，包括他们之间的对话也复述了一边。

见芬恩等人默然不语，聚落长补充：“我想那位领袖的女儿，指的就是你们之中，那个看起最漂亮的姑娘吧？”

“你知道？！”芬恩十分惊讶。

“昨天晚上我和聚落的几个人外出巡查，看到她了。”聚落长端起茶杯，“我看到她夜晚经过九号环路，直奔中华城；并且当她来到城下，从城中走出几个衣着奇特的人，将她带入城中。

我曾经见过这些人，他们都是中华城领袖的亲卫。

那时候，我就猜到，这个姑娘身份恐怕不简单。

今天罗玉小兄弟的表现，和那位队长的话，基本确定了我这个想法。看来，你们还真是深藏不露。”

“这点你想多了，这种事我也是第一回听说。阿湘以前可从来没跟我们说过。”芬恩三言两语就打消了聚落长的猜忌。

虽然他嘴上很直白，装作什么都不想的样子，但从刚刚聚落长话中隐含讽刺，就知道聚落长是觉得他们这群人都是中华城的关系户，心中已生嫌隙。

“……”聚落长默默喝着茶，眼睛却在观察芬恩的神色，确认芬恩说的不是假话，他才放下戒备：“这也确实。若非如此，罗玉小兄弟也不会这么紧张得找出寻找她。

是我错怪你们了。”

这位聚落长倒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立刻就表明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没事，也多亏你了，我大概知道那个家伙发生了什么。切，真让人不爽，亏我还对他有那么高的期待。”芬恩起身，“迪卢，跟我走。”

“是。”回到住处，经过罗玉的房间，看到依然紧闭的大门，芬恩不悦地咂嘴，然后转身直奔门格列夫住处。

开门见玛丽娅和门格列夫都等在那里，见芬恩回来，二人纷纷询问芬恩，罗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被甩了罢了，切，一个个的真是不让人省心！”

“看来，阿湘已经回去了。”门格列夫似乎早就知道似的。

“啊哈？臭老头，你知道什么？老实交代？”

门格列夫端着咖啡杯，咧嘴故作神秘地说：“也没什么，就是知道有这么一天。其实，你们走之后，胡先生就跟我说了，阿湘是中华城现任领袖的女儿。

不过，我们都看出她对罗玉有意，所以不想点破罢了。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最终是要你们年轻人自己负责。

我们也是从那个阶段走过来的。”

“少来这套，你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芬恩白了门格列夫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他又来到罗玉住所门外，这会薇尔希还有阿瓜已经在外面劝了罗玉好一会儿，门内始终无人回应。

薇尔希恍然想起，从罗通那里听到关于陆景和沈朵的事情，想必那个时候，得知自己和苗沛瑶没能回到诺亚方舟，陆景紧闭房门不出，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一想到这里，薇尔希就觉得心中酸楚莫名。

这时，身后有个声音：“你们让开。”芬恩在大瓜与小狼中间分出一条路，走到罗玉的门前。

“有些家伙，你费尽口舌劝他是没用的。他就是——”芬恩和迪卢一起默契地抬腿，一脚踹开罗玉的屋门，“欠打。”

门哐当一声被踹开。

芬恩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罗玉窗前，一把掀开罗玉的被子，不由分说，拽住他的衣领，将他连拖带拽，拖到街上。

周围的人纷纷聚过来看戏，人越聚越多。

芬恩将罗玉丢在地上，然后跨步骑在他的腹部，拽起罗玉的衣襟：“喂，你以前在奴隶营不是很拽吗，你不是要征服我吗，你那副拽样去哪了？说话啊！不过是被一个女人甩了而已，就露出这种丢人的丑态，真是——恶心到我了！”

芬恩怒而挥拳，砸在罗玉的脸颊上，顿时罗玉的右脸红肿起来，但罗玉依旧毫无斗志。

芬恩更加觉得怒火中烧：“你倒是说、话、啊！”他每说一句就落一拳，左右开弓，可罗玉像是失去痛觉似的，全无反应。

“你大爷的……”打着打着，芬恩都打累了，看着鼻青脸肿的罗玉，连路人都有所不忍，开始出言相劝。

“都给我闭嘴！”芬恩吼道，“你们懂个屁！”

“姓罗的，我问你，在你心里，阿湘就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存在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吗，原来你对她的感情和信任，不过如此。亏阿湘还在西英城，差点为了你死掉。”

“那或许只是出于感激。”

“感激？”芬恩冷笑，“你这家伙……你有什么可难过的？你就没想过阿湘那么喜欢你，她做出这个选择，有多难过？有什么苦衷？仅仅是为了感激，她没有必要陪你一路出生入死。

她的心情，和我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我们是朋友，是伙伴，是生死之交。

而她在这之上，更是对你抱有爱！你的怀疑，你的消沉，根本就是所有帮助你的人的亵渎。

啊啊啊啊！看你这个混蛋样子，真是叫我火大！”

芬恩说着再次挥拳。

但他的拳头却没能落下来。

而是距离罗玉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时，羲和冲了过来，一把推开芬恩，将罗玉护在身后：“不许打他！”

罗玉瞳孔微缩，望着羲和，他恍惚间看到了阿湘。想起来在北美冰林暗区的悬崖边，那一句“我爱你”。

“算了，你们的事情我懒得管了。你要真是个男人，你就抢婚。那些不属于你的，你抢也抢不走。那些本属于你的，如果因为你的怯弱而失去，那你一辈子都会被人瞧不起，至少我会瞧不起你。”芬恩反竖拇指，比出鄙视的手势，然后带着迪卢离开。

人群散去，留下罗玉一个人坐在原地发呆。

羲和蹲下，用袖子帮罗玉擦掉脸上的血和土。

然后，就像罗玉以前哄她一样，轻轻抚摸罗玉的脸：“不痛不痛，咪咪麻麻，疼痛飞走~”

女孩灿烂地笑了。

罗玉恍然间，仿佛看到了陆瑶对自己微笑。

他不能止步，他不能放弃。

只要还有一口气，一切都有转机；他一定要到中华城，就像芬恩说的，他要亲自确认阿湘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