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冰河时代2：暗区

如果从空间站向地球望去，曾经一片蔚蓝的美丽星球，现在是毫无生气的纯白，寒酷的冰盖覆盖了全球十分之九的陆地。

人们曾经以为，热带大陆或者沙漠是最后的净土，但在“冰河日”以后，地球的格局不再是人类之前所认知的那样。

被誉为“热极”的城市巴士拉，在冰河期之前，短暂的加热期，室外温度高至75°，那时很多居住在伊拉克的人，都在骤然的高温下中暑，甚至暴晒至死。

但现在，那里是最冷的地方，厚实的冰盖最高有几百米。

有人提出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在冰河日一系列异常气象的作用下，地球整个换了一个方向，最寒冷的南北两极此时已经不再是地球自转轴的两端。

这对于人类已知的科学规律而言，是不合常理的。

但当冰河期突然降临，比人们计算的预期时间早了1.2亿年是，谁又敢说事如所料呢？

无论生还还是在灾难中死去的人，谁又能料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现代文明，其实脆弱不堪。

有飞机大炮又如何？懂得使用工具，开发能源又如何？

除了人类，所有动物都在冰河时代中进行超前的演化；那些科技，或因气候，或因磁场，或因地质改变而导致能源难以开采利用，几乎全部失灵。

尽管现代人类的武器更高明，智慧更发达，但他们的生存处境和石器时代的智人没什么差别。

那些演化后的动物占据着前人留下的遗迹，徘徊其上，很多人为了这些留存在曾经的城市中的物资，铤而走险，然后一去不回。

此外，这些禁忌之地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危险，即便正规军也不敢轻易涉足，这种地方被称之为“暗区”。

最后一个勉强算安全的据点，已经被荷枪实弹的正规军搜刮一空。罗玉和裘合在里面找了一圈，他们连只死老鼠都没留下。

剩下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灰头土脸地回聚落，所有人都会被饿死……应该说所有底层人都会被饿死，聚落长口口声声说自己身无分文，但如果整个聚落有一个人能活下去，那一定是他。

连裘合都知道，那人中饱私囊不是一天两天，家里地下室藏得食物拿出来，足够大家省吃俭用撑两三天。

剩下的，就只有硬着头皮，向西而行。

谁都知道，城市的西边有一片冰林，那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暗区，那些远远看去，像树林一样参天林立的冰柱，其实是沉没与冰川的城市废墟。

它还是离开这一小片半岛，唯一的必经之路。

是的，旧渤湾和旧孔城，这两座沿海城市被一片弧形冰林隔绝成为半岛。

北方与南方的冰林没有出路，东面是一片冰原，那里曾经是渤海，冰河日后，日本岛与朝鲜半岛陆沉了，现在只剩下白茫茫的冰原。

要徒步穿越整个古太平洋，才能抵达南美洲。

在前冰河期的大洪水冲击下，整个美洲大陆向北位移，并且美洲中间的陆键断裂了，北美洲独自分离，现在只剩下南美洲与亚洲东部板块隔海相望。

没有能在冰川上行驶的交通空间，徒步穿越冰冻的太冰洋海面难比登天，更何况冰原上还有不少饿红了眼的动物。

所以对于去暗区，对于离开这里，很多人想都不敢想。

罗玉站在没有玻璃的窗框前，冷风割在护目镜上，他擦去冷气，远眺西边隐隐绰绰的冰林。

“裘大哥，我想去暗区看看。”

“你疯了？”裘合吓了一跳，瞪着他，但底气渐渐不太足了，他们也没什么选择了，自己家里一样有重病缠身的妻子。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惜铤而走险，去暗区看看，他不是吝惜安危的人，但就不想和罗玉一起去，他不能面对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在眼前死去：“我们回去吧，物资的事可以再想想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周围已经没有据点了可以探索了，能搜的东西都被人搜的干干净净。

去找别的聚落借吗？他们自身都难保。

除了去暗区，我们别无选择。”

他转身目视裘合：“而且，我想走出去，去找我老爸，还有小瑶的父母。然后我要揍我老爸一拳！质问他们，为什么要丢下我和小瑶，这么不负责任。”

罗玉卸下背包，开始整理里面的工具：“你帮我把这些东西带回去，我自己……”

“我不会帮你带。”裘合制止他，“我和你一起去。”

两个人卸下一些扎营用的道具，放在据点楼，等回来方便再去。

他们轻装上阵，深入暗区冰林。

学校的生存理论课上，老师对暗区谈之色变。在来到暗区以前，罗玉对其有无数瞎想，比如说这里到处都是可怕的怪物，像神话书里的无尽炼狱。

亦或者，和史前科普书籍里画的，这里遍布猛兽，数十米高的巨兽徘徊在冰原上，令人胆寒。

总之，它绝不是寂寥的。

罗玉和裘合隐身在暗区与安全区交界的坡道背面，悄悄观察暗区的情况。

但是和罗玉想象之中完全不同：“好安静，我还以为这里会特别危险。以前暗区也是这样的吗？”

裘合苦笑：“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我记得，以前人类大迁徙，路过总能看到各种各样的动物……那时候它们还不像现在这么危险。

不过，就算是适应极地气候的野兽，也会有冬眠期。

现在我们看不见它们，就说明外面是相对安全的。”

罗玉闻言大喜：“那我们快走！”

“等等，”裘合拽住他，“我们要警惕，不是所有动物都会冬眠，有些家伙饿坏了，它们还会在周围徘徊，找吃的。”

他拿出一小罐奇怪的浓稠物体，自己涂抹在身上，又帮罗玉涂了一些：“这是恐猫的排泄物，大多数动物闻见都会敬而远之。”

罗玉本来只是觉得味道难闻，听裘合说完，他差点吐出来。

别说是恐猫的排泄物，谁的排泄物，其他动物闻见也不会凑过来吃吧……

两人尽量放轻脚步，步步为营朝暗区走去。

踏入暗区的那一刻，遮天蔽日的冰林就挡住了阳光；周围还是一片荒芜和冰冷，但在日光与阴影的交暇，罗玉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传说中的热带雨林中。

“森林”这种东西已经消失了十多年。

现在能找到的植被，全都和前冰河期，人类城市的建筑一样，被掩藏在坚厚的冰体里。

花草树木，那些植被都没来得及枯死，就被冰河做成了冰冻标本，幸运的是人们还能从冰层里将其开采出来，作为取暖的能源。

但书里所写，春季茂盛的森林和秋天飘然的落叶，都已经成为资料照片。

唯有这些与冰川融为一体的宏伟建筑的废墟，它们像大树一样，探出冰盖，林立于荒原之上。

罗玉驻足在其中一处废弃的建筑物前。

它的一多半露在外面，但还有一部分藏在冰盖之下，房体是倾倒的；书里说，这种建筑都是在前冰河期时，被大洪水冲倒的。

罗玉对袖子哈了一口气，擦拭掉脚下玻璃上的霜，趴在地上朝里张望。

他看到屋子里的陈设，好像有点像聚落诊所用的设备，病床和输液杆。

“裘大哥，你看这个，会不会是家医院？”

“我看看。”裘合凑到罗玉身边，朝里面张望，罗玉起身警戒四周。

观察了好一阵，裘合半跪在地上起身朝罗玉伸手：“把包给我，我撬开窗户钻进去看看。”

“要不我去吧？”

“别废话，我是大人，我去。”裘合从包里拿出撬棍、热水等等工具。

这里太安静了，一点点声音就会惊动周围蛰伏的野兽。虽然这些玻璃因风雪侵蚀而脆弱不堪，比纸还脆弱，但正因如此，敲碎玻璃那一刻发出的碎裂声，一定会引起周围动物的反应。

所以裘合只能慢工出细活，用引管朝缝隙灌入热水，融化掉缝隙的冰碴，然后用撬棍、小刀等等工具一点点撬开窗户。

他用手扶住窗框，然后一点点卸下玻璃与窗框，尽量保证安静

罗玉在旁屏住呼吸，看裘合小心翼翼地作业。

若是有一点疏忽，弄出动静来，他们可能就性命堪忧。

终于，裘合成功卸掉大窗，他对罗玉比了个手势，然后钻进废墟里。

罗玉时而回头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危险，时而忧心忡忡地趴在地上，朝里观察，试图寻找裘合的踪迹。

里面黑漆漆的，看不见半个人影。

似乎裘合进了废墟后，就朝里面走了。

罗玉有点害怕。

尽管来之前，他认为自己有信心独自在冰原荒野求生，他觉得自己是个勇敢的男孩，不，男人。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保护陆瑶。

但当裘合进入废墟后，外面只剩下他一个人，出于人类心理本能，恐惧和孤独还是在与他的理智作斗争。

罗玉渐渐开始不安。

人越是害怕，心里就越是容易产生暗示。

就像小时候看完鬼片，就觉得房间哪个角落都不安全，随时会从角落里蹦出妖魔鬼怪一样。

罗玉越发觉得如坐针毡，回头再看周围，他觉得附近可能蛰伏着很多猛兽，他精神一百二十分的紧绷，只怕自己有丝毫疏忽，就会跳出一只狼或者鬣狗，咬断自己的喉咙。

罗玉实在等不了了。

他手扶窗框，顺着裘合撬开的窗户缝隙钻了进去。

穿过窗框，身后的背包卡住遗留在缝隙的玻璃，但罗玉此刻精神紧绷，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摩擦。

他拽了拽背后的包，将其从玻璃碴上摘下来。

然后悄悄走进医院病房。

房间号写着24，也就是说这里是二楼。

罗玉确实没认错，这里是医院，而且旧渤湾的中心医院；原本整洁的病房，现在乱七八糟，地上狼藉一片。

有的床单上还有血迹。

不知道是不是彼时大洪水发生，有人就死在这里；但奇怪的是，他在这里没看见任何一具尸体，连骨头都没有。

罗玉小心翼翼地走出病房，蹑手蹑脚走在走廊中间，他先是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找，都没看见裘合的踪影。

正当他准备下楼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刚刚进来的24号病房有什么声音。

咔嚓一声。

虽然声音不大，可是在这绝对安静的环境里，却无比刺耳。

罗玉愣在原地，冷汗顺着脊背留下。

他的脑子嗡地一片空白。

难道用野兽也跟随他们的踪迹，从外面进来了？

还是说，是其他原因？

更重要的是，刚才的声音，会不会惊动什么东西？

罗玉疯狂思考着。

这时，他听见身后有非常轻微的脚步声。

有呼吸！

他能感觉到，有个气息在接近他！

罗玉猛然回身！

顺势打开手电，顺着光柱看去。

是个人。

罗玉差点叫出声音。

后者眼疾手快，抬手捂住他的嘴巴：“嘘！”

罗玉觉得自己气血上涌，直冲太阳穴，头顶汗水直流。

整整两分钟，他才镇定下来，看清眼前的人正是裘合。

“裘大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罗玉惊魂未定。

“你还吓死我了！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我吗！”裘合瞪着他。

“外面更危险好吗，我等了好久，你都没回来，等的我都毛了。”

裘合长叹：“算了，我本来打算就叫你的，听见楼上有声音。既然你下来了，那就跟我一起。

这里确实是医院，而且是家大医院。

我在楼下找到餐厅和药房，这趟没白来。”

裘合领着罗玉下楼，楼道里黑漆漆的，越是往楼下，越是昏暗。

从一楼紧缩的门窗外看，能看见冰下一片幽蓝。

医院的一楼和负一楼餐厅都深埋冰下，由于气候过于寒冷，冰架已经成型，医院楼体已经和冰架融为一体，甚至可以直接从这里提取冰心。

罗玉注意到冰架里还冻着其他的东西，只是从轮廓分辨不清，也许是其他建筑的残骸。

他们在一楼病房里找到不少药物，不仅包括治疗破伤风的疫苗，还有其他他们所需的消炎退烧等等功用的药物。

罗玉和裘合分别装了一些在包里，如果有特殊情况，至少能保住一包也行，大不了以后再来拿。

然后他们走楼梯下负一层的食堂，楼梯已经结冰了，十分光滑，他们只能一点一点向下走。

终于到了餐厅。

然而，当罗玉看到餐厅的惨状，不禁毛骨悚然。

在上面两层，最多也只是看见地面有血迹。

而负一层，他是实实在在能看见尸骸的。

这些尸身都残破不全，有的缺胳膊有的少腿，大多数都是骨架，皮肉或许已经腐烂，又或许……是被曾经栖息在这里的野兽吃了。

相比骷髅而言，那些死后被极地寒冷所“保鲜”的尸体更加可怖，他们还保留生前的模样，可有的地方似乎是被动物啃食，内藏、切口都暴露在外。

血腥恐怖。

罗玉见状反胃到快要吐出来。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残酷可怕的场面。

这对一个安全环境长大的17岁男孩儿而言，太过有冲击力，就算是裘合，也不免打一个寒颤。

但裘合还是比罗玉有阅历更镇定，他马上调整好心态：“我们快去拿东西，然后离开。”

说着，两人一股脑钻进厨房。

之前裘合也只是确定餐厅的位置，他还没进厨房看过。进了厨房，心就凉了一半，一片狼藉。

很明显那些动物并不蠢，它们既然入侵过医院，一定第一时间直奔厨房，这里已经被糟蹋得差不多了。

两个人翻箱倒柜，才找到一点可以带回去的吃的，这些东西放在冷冻室里，有真空包装，那些动物可能没闻到气味，所以放过了它们。

罗玉和裘合如获至宝，将其尽数塞进包里。

装着装着。

罗玉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什么，粘稠且恶臭。

“这是啥？”罗玉看着自己的手。

裘合回头看了一眼，动作停下了：“这是……粘液？动物的粘液？”他用手蘸了一下，闻了闻，捻了捻。

热的……不仅恶臭，而且还有一点血腥味……

正这么想的时候，又有一滩粘液低落在两人的身上。

他们先是愕然，然后抬头向上看。

在黑暗中，一双明亮的金色眼睛，像灯一样放着光芒。

“嘶——”

一个庞然大物，竟然倒贴在天花板上。

那是一只长满鳞片，像蜥蜴又像鳄鱼的大型动物！

它吐着舌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沙哑尖锐的叫声。

下一秒，

两人同时拎起包：“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