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已至

【“下面播放紧急预报，预计今日上午10时，台风裂谷将登陆苏杭、温台等地，请大家提前做好准备，尽量减少出行，注意安全”】

成语和胡云峰每人手捧一杯热茶，袅袅升腾的热气与外面的雨声一起在微妙的氛围中消融。

临时加播的新闻结束后，电视息屏；两人同时看向，与他们相对而坐的院长罗正诚。

援护苏杭结束后，胡云峰和成语搭济世会的便车连夜赶赴江城。

“最近你们和罗通、陆景有联系吗？”

在短暂的沉默后，罗正诚开口最先问出的，反而是罗通和陆景的近况。

“说是没有，但也不算完全没有。”胡云峰不知道应该怎么和罗正诚解释，他们都知道院长是个相当古板的人，用模棱两可的答案回应他，只会起反效果，但撒谎也绝不会有好事。

“看来他们也给你们两个发过短信。”罗正诚总是一张扑克脸，看不出波澜起伏。

别人很难在他脸上读出情绪，所以判断不出他的喜怒。

不过，至少他开口提及短信的事情，成语和胡云峰都松下一口气。

“是的，我们都收到过陆景发来的短信，只不过号码是匿名或者空白；我们试图联系他，却杳无音信。”

胡云峰和成语分别拿出自己的手机。

他们一个人收到的是关于传染病散播的警告；另一个则是台风将至的提醒。

同时，胡云峰还拷贝了温和的短信，写明了目前得以缓解大规模感染疾病的药方。

“我想他们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似乎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他们都了如指掌，而且每次都能先发制人。

无论是缓解病情的药剂，还是济世会的救助。

仿佛他们两个能未卜先知似的。”胡云峰抱臂沉思。

罗正诚则把目光转向成语：“我从气象局那边听到了一点消息，说是有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江城地大实习生妄言，会有三股相互作用的台风同时登陆？”

成语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注视罗正诚：“院长，我相信我的判断！

这个识图法还是罗通教我们的，连专业课老师都说，这种判断方法极其准确。

或许它的观测方法太冗余，但在当前情况下，它绝对比那种省略缩减的判断方法要准确！

如今地球的气候趋于一种混乱的状态，以往的规律已经不再适用……！”

“行了。”罗正诚打断成语，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成语，你作为新人，无论任何环境下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枪打出头鸟，这是你们离开校园，我给你上的最后一堂课，明白吗？”

“……我知道了，老师。”

罗正诚嘴角罕见的出现一丝弧度：“你和……罗通一直都是班上成绩不错的学生。专业水平方面，我信得过。”

罗正诚拿起遥控器，按下转播键；电视亮屏后，画面转为高清气象图像。

可以看到远东的海面上白色急流已经凝聚成螺旋状的云团，宛若一头庞然巨兽，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向着东岸的陆岛奔袭而至。

从卫星图像来看，裂谷的规模足以吞噬东南沿岸三省的板块，以台风眼为中心，雨带和风流形成一柄利刃，所过之处，树倒房塌。

然而，裂谷的出现仅仅是开始。

就和成语一开始判断的一样；在裂谷下方相对低空的气流层，新的云流正在汇聚，并且以超乎常理、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形成第二股台风，

——秋菊。

裂谷的行进速度比秋菊的形成速度慢，但两股台风相互作用，相互汲取。

裂谷所向披靡的风势使得秋菊聚拢的速度越来越快。

而秋菊在聚合到一定程度后，中心形成风眼，周围的风带不断扩张，犹如一双有力的手，将裂谷朝着陆地方向不断推动。挤压。

转瞬之间，裂谷已经越过冲绳岛。

“果然是双台风！”成语骇然。

罗正诚神色肃穆：“不，你仔细看。”

成语和胡云峰闻声注目图像，他们发现似乎在代号秋菊的台风周围，存在风向截然不同的气流。

而那些风向不同的气流，同样在秋菊与裂谷的带动下，逐渐汇聚！

“利奇马……”

胡云峰和成语听到罗正诚在呢喃，两人都不解：“您说什么？”

“是利奇马……以前出现过。我记得曾经气象站预测，利奇马那次应该是最后一次出现。它又‘复活’了。”

罗正诚起身走到电视近前，若有所思。

成语和胡云峰谁也不敢出声音，等待老师说结论。

“我想这三个台风的走势应该是，裂谷至东海沿岸城市登录，秋菊向东南方向，过台岛，然后经港澳地区，至到越过中南半岛，在爪哇海消散。

而利奇马依旧目标在渤海区域。”

罗正诚猝然转身：“小胡，小成，我给你们俩一个任务。

小成和苏杭气象局的人熟悉，等会我会给他们打一个电话，然后我会给你一份材料，你带着返回苏杭，必须亲手交给你的领导，麻烦你跑一趟了。”

成语郑重地点点头。

不过几分钟，就有研究院的工作人员带成语离开。

屋里还剩下胡云峰和罗正诚。

“院长，那我能做点什么？”

罗正诚从衣架上拿起外套：“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胡云峰倍感疑惑，但他从不多问；跟着走就对了，至少作为大学的师长，他是值得相信的。

跟随罗正诚离开研究院大门外，车已经在外停好了，由于外面依旧大雨不停，路面积水严重，所以司机开来底盘较高的越野车。

胡云峰坐在后排，隔着层层雨幕眺望窗外，整个城市仿佛被浸泡在雨水中，浑浊的积水飘飘荡荡，除了路面身穿雨衣抗洪排水的士兵和工人外，看不到半个人影。

偌大的江城，静悄悄地。

不知不觉间，越野车开入宽敞的院落，驶入地下车库。

随后，两名身穿制服的男人在车边守候；胡云峰跟随罗正诚下车，然后被穿制服的两人带入上层。

胡云峰知道，这里一定不是等闲人能来的，无论从氛围还是一应俱全的设施，都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威压。

他跟着罗正诚来到顶层明亮的大厅，这里的人见到他们，纷纷立正敬礼。

从某一方向，迎上来两个人；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几岁，方正国字脸，面色黝黑，面相既有威严又有气势，让人看着就觉得不好惹；另一个则很年轻，和胡云峰年龄相仿，二十岁出头，身材挺拔、仪表堂堂，穿着一身类似军装的制服，但没有军衔。

怀捧一本文件夹，里面夹满了文件、图纸和规划。

虽然他们都没有明确证明，但胡云峰能确定这两人都是行伍出身，不光他们，这里绝大多数人，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都是行伍出身。

这点胡云峰再熟悉不过，他的太爷爷和爷爷都是军人，虽然父母是读书人，但父亲、哥哥还有他，身上耳濡目染都沾染有军人的脾气秉性，从对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猜得到。

“小胡，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方北乾将军，旁边这位是裘思裘少校。”

胡云峰当即立正敬礼。

罗正诚又向两人介绍：“这是我的学生，名字叫做胡云峰。别看他年轻，能力很强。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打算把他留在这里，助你们一臂之力。”

“老师？！”胡云峰倍感惊讶。

对他来说这既是机会，又是责任和负担；他本想自己有机会从基层士兵当起，但因突如其来的灾难，他放弃了参加北极考察团的机会。

他本以为，自己人生的前途止步于此，却没想到因祸得福。

“老师，我……”

胡云峰想说他怕自己不能胜任，但被罗正诚制止了。

方北乾上下打量胡云峰：“你以前当过兵？”

“没有，虽然有想过去当兵，但父母不同意，国防大学也没考上。”胡云峰老老实实回答。

方北乾看向罗正诚，眼中似有责备的意思。

但罗正诚只是一笑了之：“老方，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说我是那种任人唯亲的人吗？”

这点方北乾倒是认可，罗正诚对自己儿子罗通有多严苛，认识他的人有目共睹；这老头性子有多倔，更是出名。

“前两天苏杭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方北乾瞥了一眼身边的裘思，后者点点头：“说是因为洪涝导致物资运送困难，幸好一匹志愿者协助，加上济世会及时赶到，才解除困境。”

“当时带队的志愿者之一，就是小胡。若没有他审时度势，出谋划策，将有限的人手分派，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聚拢到大批志愿者驱车援助。

也不可能，挽救运输队和物资。”

罗正诚将苏杭的事情如实和方北乾说了一遍。

胡云峰随车队抵达苏杭不久，也就在成语目睹援助车队经过之后；有人拦车队求助，是运输队的一名司机。

胡云峰当即建议，一部分人随车先去工地建立营地，然后腾出部分车辆接应运输队；再分派出几人，去公交车公司与汽车租赁公司打招呼，同时让运输队的人拨通警方与医院电话，请求援护。

到达救援现场，在警方与医院尚未赶到之前，胡云峰全程协助工头布置防线，一面阻隔来往车辆，一面施展救援。

彼时，他的指挥，都令在场救援的人大感佩服。

事后，当时支援运输队的志愿者都对此赞佩有加，只是很多人不知道胡云峰的名字，而胡云峰既不愿意张扬，同时又急于随成语赶回江城，按陆景嘱托，寻求院长协助。

故而，无人知道，胡云峰就是那时候临时指挥救援的青年。

方北乾边听边打量胡云峰，能看出他眼睛里有光芒。

“我还是第一次听老罗这么赞赏一个人。”方北乾笑，“说起来，上一个让老罗你乐于谈起的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总和你家小通一起……叫陆……”

“陆景？”胡云峰脱口而出。

“哦！对，你认识？”

“……”胡云峰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话多了，罗院长表情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行吧，你就留在这里。但我得看看你的能力，裘思，你给他安排一下。”

“明白。”裘思带着胡云峰先一步离去。

罗正诚表情瞬间严肃起来：“情况不容乐观。”

“怎么？”

“……果然和那两个孩子发来的信息一样，三股台风正在太平洋陆续生成；我还留意了其他地方，亦果如其料，另有四股台风，分别自大西洋和印度洋聚拢，其规模超乎想象。

必须现在立刻着手布置准备，建立收容点，疏散群众。”

“消息可靠吗？你联系上了那两个孩子没？”

“没有，小胡和成语都试过，联系不上，他们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碰见了什么，但很显然他们掌握我们不知道的情报。”

罗正诚说着，发现方北乾在看着自己笑：“你笑什么？”

“平时嘴上说的很严厉，其实很关心自己的儿子，对吧？我看你都快坐不住了。”

“……你很悠闲吗？还有时间跟我开玩笑？”

方北乾摊手：“正因为紧张，我才和你开开玩笑。你以为疏散群众是那么简单的事？

你知道，现在各地爆发不明传染病，且不说重症患者无法转移。

设置集中收容点，很可能让病情扩散。

除此之外，还要考虑特殊人群的转移接送……”

“这都是你们指挥中心的事情。”罗正诚转身要走。

方北乾叫住他：“你要去哪？”

“回研究院，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安排。”

言毕，罗正诚在保安陪同下离开。

方北乾转身走到窗前，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仿佛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雷声越来越大，雨点越来越急；远方滚滚雷云恍如战车，正向着陆地推进。

台风裂谷，已至苏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