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抬头望去,自西向东,一道道灯光将雨夜照得亮如白昼。
那是飞机,直升飞机。
数十架直升飞机在他们头顶悬停,没人知道这些飞机从哪里来,只能看到每架飞机的侧面都涂有相同的标志“济世会”。
它们排成数个梯队,井然有序地在路边悬停,先抛下软梯,然后抛下绳索,数名五大三粗的壮汉自高处一跃而下,平稳落水,他们动作利落且迅速,将车推回浅水区,然后用防水袋和起吊绳索将物资重新打包,同时接应那些还未来得及疏散的运输队成员乘机返回。
胡云峰等人则带来着车队先一步将已经装载的物资运送到苏杭各个医院。
这些不知从哪里来的天降援兵,只用了几个小时,就将眼前的问题迎刃而解。
胡云峰带队分发完物资后,帮工头重新规划人员分配计划;虽然这位志愿者看起来年轻,但在策划与统筹能力上表现优异,尽管工头与之相处时间很短,但已经将其视为左膀右臂,还把胡云峰提拔把为小组长。
其他人对胡云峰的工作能力也很信服,至少在他的建议下,面对极端天气和糟糕的环境,工程队不再手忙脚乱,反而能在人手有限的情况下,发挥最大的能动性。
“老大,我想跟您请个假。”胡云峰看局面差不多稳定下来,抽空找到工头。
“请假?你要做什么去?现在可正忙,我这儿离不开你。”
“去看看我哥。说真的,我加入志愿者,也是为了我哥。他是苏杭中心医院的主治医师,本来打算今年带着我嫂子回家见我爹妈。
可现在,突然爆发传染疾病,他自愿选择留下。
我爸妈都很担心他。”
工头肃然起敬:“那行,你去吧,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胡云峰深鞠一躬,转身离开工具搭乘去往苏杭中心医院的专车;一路上他看到不少身穿济世会制服的协助者来往奔波。
他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来,但他们来的足够及时,虽然毫无根据,但胡云峰的直觉告诉他似乎这件事跟陆景和罗通有关。
——与此同时,苏杭中心医院那边。
成语和电工父子到达医院不久,半路上他们碰见前来运输物资的车队,为了不干扰车队装卸物资,他们堵了很久。
到达医院的时候,天已经晚了。
一踏进医院大门,视野就变得昏暗起来,整个院区都透着一股阴森的感觉。
成语询问医院的医生,得知胡云峰的哥哥胡云海正在进行一台紧急手术。
因为暴雨原因,导致电路故障,重症监护室的某台机器未能及时蓄电,出现了一瞬间的停电,好在紧急备用供电设施及时启动。
先行给重要地区送电,但备用电支撑不了一个晚上;陆续已经有电工前去维修,可因暴雨与即将登陆的台风,并不只有中心医院停电,很多地方的电路都有故障。
供电公司人手终究有限,无法兼顾,光是各个医院就已经派出绝大部分维修人员,却依旧捉襟见肘。
“放心吧,小成,交给我和小方!”电工父子信誓旦旦地说。
这一路,他和电工父子已经聊得很熟了,从电工父子口中得知,他们姓何;父亲叫何三,儿子叫何方。
何三干了一辈子电工,精于此道;何方算是子承父业,大学专业是电气,和成语是同一届学生,今年也在实习期。
原本打算应聘到电气维修公司,当学徒;临时听到父亲何三要去支援苏杭,于是主动请缨,说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何三父子问了一遍医院目前电路抢修的进度:“其实医院重要的电路设施就那么几处,其他都无关紧要。绝大多数都有人负责,只有一个地方……”
说到这里,负责人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成语在旁问:“为什么那个地方没人?人手不够?”
“够是够,但那里地势较低。现在外面雨下的那么大,那里可能已经进水,之所以没派人去修,就是因为那里修不了,除非等水退。”
“如果不修那里会有什么后果?”成语又问。
“那里主要是给ICU和重要区块供电……住在重症监护室的病人无法转移,这里不修,其他地方修好也起效甚微。”
“这儿的设计师指定脑子不太好!”成语表示无语。
“没事,我去。”何三紧了紧肩上的电工包。
“爸?”何方愣着看向父亲。
“小方,你去别的地方帮忙。”何三拍拍何方的肩膀。
“那不行!咱俩一起去!”
何三瞪着他:“你听话,那我自己去就够了,咱俩一起去就是浪费人力资源。”
“我能帮你忙!万一有什么问题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相互对视了许久,最后同时笑了出来。
“行,好儿子。打仗亲兄弟,”
“上阵父子兵。”
何三看向负责人:“拜托您,告诉我那处设施的位置。”
负责人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们俩:“你们真要去?那里可是一不小心就会触电的!”
“没事,我们爷俩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负责人感动得热泪盈眶,“辛苦你们了!我亲自带你们俩过去!”
“我还得留下找人,”成语原地和何家父子告别,“祝你们凯旋而归。”
然后目送何家父子随负责人前往电路设施。
最后一处电路设施果然如负责人所说,它所在位置地势较低,虽然做过一定防水措施,可一看就经历不少年月无人修缮。不过好在渗水情况没有他们想的那么严重。
“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送别负责人后,何三和何方来到位于底层的电路设施处。
事实上,这处电路设施受损情况并不严重,甚至只是稍微休息一下就能好的地步。
但和负责人担心的一样,无论是地势位置,还是年久失修无人护理的环境,都很危险。
“小方,你拿着这个。”何三交给何方一根干木棍,“你知道怎么做。”
何三递给何方一个眼神,然后走向电箱,迅速用钥匙打开电箱,拿出工具维修。
当何三对火线和零线进行整修的时候,何方听到了什么声音。
——是水声!
何方环顾四周,他忽然注意到,在靠近电箱那一侧的墙体上方,一条水线正沿着墙角蔓延开来。
“爸!”当他意识到不对劲,挥着木棍冲到何三身边时,还是迟了一步。
他看到一缕光忽然闪灭,然后何三痉挛着后退。
何方迅速反应,用木棍挑开何三。
只看见何三整个人僵直着后仰,何方想上去搀扶,听到何三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声音:“别!”
何方立刻停下,如果他去搀扶,两个人都会触电。
他放声呼喊:“来人!有人触电了!”
负责人一直都在上面等着,听见何方的声音,马上领着急救队赶下来,将何三顺到担架上。
何三现在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的手不停颤抖、痉挛,朝向电箱和何方的方向微微抬起,不知道要说什么。
何方笑着走上前:“放心吧,爸。说真的,以前我特别怨你,我根本不喜欢电气维修,你还逼着我学这些。”
说着,何方转身走向电箱。
急救队抬起何三离开,何三动不了,但是他听得见。
他听见何方说:“但是现在我觉得,我能做个电工,真是太好了。”
“病人急需心肺复苏。”
“怎么受的伤?”
“维修电路,触电。”
“可现在备用电已经快不够了。”
“总之先救人!”
嘀——嘀——
何三做了个梦。
梦见何方站在毕业的讲台上,身穿毕业装,他就站在台下。
“在这里,我感谢我的老师、同学,最重要的是,我要感谢我的父亲。
所以,我想和他合影一张。”
周围掌声雷动。
何三久违的哭了,他迎着掌声和赞许的目光走上讲台。
“其实,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想过让你当个电工;爸希望你能比你爹有出息,但如果有一天你没饭吃了,你所学的东西至少能让你糊口。”
成语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手机里铺天盖地刷过去的,都是关于灾难和求救的消息。
有的人被洪水冲走了。
有的人因病死去了。
有的人被困在家,
无米无粮。
一行行文字倒映在他的瞳孔间。
突然,灯光空空空地接二连三亮起来,刹那间,医院变亮了。
亮如白昼。
成语抬起头,看到走廊尽头,胡云峰正走向他。
分明没经历过什么,也没分开几天,可不知道为何,看到室友那一刻,两人都情不自已。
他们听见医院的医生和患者都在慨叹,终于来电了,终于有物资了。
原本死气沉沉医院,突然活了。
站在窗边,能看到济世会开来的飞机和救援车,游行街道。
无数灯光破雨而至。
手术室的门打开。
胡云海精疲力尽地走出手术室,看到弟弟那一刻,眼中先是惊讶,然后是欣喜。
成语看着胡云峰和胡云海兄弟两个人相拥,不禁会心一笑。
忽然,他的手机低震。
一条短信发来,号码是空白,但内容是:
【增援至台风来寻院长疏群众】
【陆景】
“我又欠了您一份人情。”
雨声潇潇,华美典雅的餐厅里播放过瑞典曲作家雨果.阿尔芬的《仲夏守夜》。
一桌四个人围坐,为首的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华侨,举杯:“小陆先生客气了。济世会的发起人本就是令尊,我们也是遵守约定做事,况且我虽然人在瑞典,但思乡之情犹在。那也是我的祖国啊。”
他看向放在桌面上的水晶船挂坠,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情绪混杂:“我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看到它。令尊还好吗?”
陆景苦笑:“我也不知道啊,我好久没看到过他们了,是我老爸给我发的消息,说找您能解决燃眉之急。”
“原来如此。”对方举杯小酌。
在瑞典地下遗迹。
罗通和薇尔希发现了一滩血迹。
他们沿着血迹,在遗迹的角落里找到最后一页笔记。
上面写着,陆明自探查遗迹得到《诺亚预言》后,便对未来不就人类将要经历的灭顶之灾忧心忡忡。
然而,在灾难面前,人类无比渺小,这个世界上既不存在超人,又不存在神明;待如预言所描绘,下一次冰河时代降临,人类束手无策。
甚至能否挺过冰河时代之前的灾害都犹未可知。
所以,陆明带领学生花费十多年的时间奔走各国,联系多方势力,共同建立了名为“济世会”的公益组织,意图“螳臂当车”。
人类或许就有着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孤勇。
即便是末日降临,也总要搏一搏,以求生存。
陆景三人通过血迹确认了,追逐苗沛瑶的那群人很可能已经察觉到地下遗迹的存在,或者说他们早就知道,只是不知道如何来到这里。
好在瑞典地下遗迹已经没什么能让那群人拿走的,他们在此一无所获;但却杀死了一名隶属济世会和研学会的成员。
陆景判断,这个人很可能是陪同苗沛瑶一起逃走的成员之一。
而他虽然死去,却留了后手,不仅告诉陆景在瑞典可以联系到一位可靠的盟友,帮助他们联络济世会,还留下了苗沛瑶等人的蛛丝马迹。
此外,罗通在诺亚文明遗迹的关键建筑物中,发现了一封信,是用诺亚文书写。
利用他们手上掌握的对照译本,翻译出来。
其内容是告诉来这里的人,将要发生的事情。
【三台风在东洋刮起,利奇马在裂谷种满秋菊。】
意思是,将有三股台风,同时在太平洋生成,名字分别是利奇马、裂谷,和秋菊。
【四大飓风在西面咆哮,亚特兰蒂斯的命运不是唯一。】
前半句陆景还尚能理解,但他不解,亚特兰蒂斯的命运意在何指。
陆景将这句话念与瑞典济世会的会长张思恩:“张伯伯,我想请教您这句话应该怎么解读?”
“亚特兰蒂斯?”张思恩沉思片刻,“亚特兰蒂斯的命运是沉入大海,不是唯一,大概这是一句警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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