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冰河时代6：法则

奴隶老大出其不意的转身一拳，凭借转体带来的惯性力与其本身的力量，让这一拳无论从力量还是速度都非比寻常。

罗玉绝没有自信在力量上，与之角衡，但瘦小的好处是胜在敏捷。

常年在聚落帮忙做事，罗玉不仅学会察言观色，还锻炼出机敏的反应能力；奴隶老大出招狠辣刚猛，但由于他高大的体型，整体动作迟慢，罗玉刚好能在这方便钳制他。

奴隶老大招招杀意，每一拳都势沉力猛，拳拳尽全力，体力消耗极快，渐渐额角见汗，呼吸节奏混乱。

而罗玉懂得收放自如，在体能方面很快占据上风。

这场斗殴引起越来越多人的注意，很多奴隶甚至不自觉放下手里的工作，开始瞩目于那个看来单薄的男孩与高壮于自己两倍的壮汉拳来脚往。

监管者一开始只打算旁观，嘴上说制止他们，实则依靠着墙壁看戏；在这个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手机，连生存都是困难的时代，人们寻欢作乐的方式随着压力而变得越来越扭曲。

甚至渴望看到鲜血。

人类花费万年时间缔造的高端合和谐的文明，却最终因本性而退化，一如当年罗马斗兽场的血腥赌局一样。

在这座效益至上、人人自危、不讲人情的奴隶营，惨叫和哭嚎是这些监管者最好的下酒菜，就像野蛮的维京人一样，他们把杀戮当做荣耀。

但罗玉和奴隶老大的矛盾引发越来越大的影响，甚至惊动了底层的最高管理者，他们就不得不终止这场闹剧。

四名监管者一拥上前，将两人生生分开，其中两人架起罗玉，而另外两个拦住奴隶老大；这群人偏向明显，架住罗玉的两个人十分暴力，而拦住奴隶老大的人却嬉皮笑脸。

并且卖了个空挡，在最后让奴隶老大打了罗玉一拳，然后离开。

刚刚被罗玉救下的那个孩子，本想出声音帮罗玉辩解，却被人捂住了嘴巴，方才和罗玉搭话的那个老人悄无声息地带着孩子离开。

孩子就目送着罗玉被监管者押送走，而奴隶老大却安然无恙，依旧和自己的手下坐在角落里谈笑风生。

罗玉被监管者带到一层角落的房间里，基本上每层都有这样的幽闭室，目的就是为了将闹事的人单独关押。

唯独在镇压反抗者这件事上，人类文明是从未退步过得。

罗玉被绑起来，带他来的两名监管者持鞭执刑，幽闭室传来阵阵鞭挞声，但罗玉叫都没叫一声。

两名监管者轮流抽打罗玉，一个人累了换另一个，转眼罗玉就被打的皮开肉绽，中间他昏死过去一次，又被监管者唤醒。

“停手。”

就在罗玉快撑不住的时候，有人制止了监管者们。

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他身上的制服和监管者差不多，但肩章和胸章比监管者多了一个等级，罗玉猜测这人就是这一层的管理员。

“怎么回事？”

“报告长官。这小子在休息期间寻衅滋事和别人打架，我们按规定惩罚他。”

颠倒黑白！

“打了多少？”

“30鞭。”

“先这样吧，把他关着，今天没他饭吃。”

管理员顿了顿，又补充：“想个办法，叫他别出声。等会，会有其他城邦的大使来参观，很重要。”

“明白了！”

两个监管者用绷带封住罗玉的嘴巴，帮助罗玉的手脚，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将他放倒在墙角，保证他无法利用胸腔发力，让声带发声。

罗玉闭目养神，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因为一时血勇，招惹了工地的奴隶头目，还惹怒了和其拉帮结伙的监管者。

接下来的日子，大概会更差，更不提收服芬恩，找到陆瑶了。

一旦闭上眼睛，他就觉得意识开始模糊，脑袋昏昏沉沉，并且身上发冷。

只要困意上涌，罗玉就请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情况下，他的听力就变得敏锐起来。

他依稀听见外面叮叮当当的声音，仪器运作的轰鸣声，还有有人在说话。

是管理员和监管者。

还有两个陌生的声音。

“大使！还有戈登先生，您各位来视察核焰的进程，却先来我这里，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行了，别废话了，我之前安排你做的，办妥了没？”这个语气听起来一点不客气的，罗玉猜测应该是管理员口中的戈登先生。

“都办妥了，把所有18岁以下的都带过来！”

随着管理员声音落下，阵阵脚步声迫近。

罗玉心里倍感疑惑，其他城邦的大使不谈国家大事，先跑来这里视察核焰进程已经很奇怪了；还要把18岁以下的孩子都带过来。

这是视察还是选妃？这里也只有男孩吧？

过了很久很久。

罗玉才又听见外面在说话：“还没有？”

“没有，一个都不像。”

“会不会在其他地方？”

“上面指示的区域就是这里，旧渤湾附近。我已经审查过周围所有聚落，都没发现那两个孩子的踪迹。

我想也许被你们收留了。”

大使声音低沉：“这一代不是只有你们西英一个城邦吗？”

“确实只有西英一个……但也许那两个孩子穿越暗区，或者就死在暗区呢？”

“所有孩子都在这里了？”

两个孩子……

罗玉第一时间想到自己和陆瑶，至少看这位大使不是坏人。如果是自己，那他相当于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如果不是，博取这位大使的恻隐之心，他也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罗玉试图挣扎，这个幽闭室空空如也，只有一把行刑的椅子。

他以腰部发力，好不容易变动姿势，朝椅子滚过去，然后用力撞在座椅上。

椅子被撞得晃悠了几下，声响惊动了外面。

“里面是什么？”

“呃……一个……一个”

“一个什么？”

“一个寻衅滋事的奴隶……我是怕他惊扰大使和戈登先生……”

“带我进去看看。”大使声音低沉，但却威严十足。

“什么？”

“带我进去看看。”

“好吧，请跟我来。”

罗玉心里窃喜得意。

幽闭室的门吱呀一声推开，红色的光照进来。

罗玉看向门口，五个人走进来，为首的是管理员，他满怀恶意地怒视罗玉，再来就是一名监管者陪同。

走进来一名利落小麦色短发、西装革履的白人，和另一名精壮的亚洲人，罗玉想这位就是大使了。

和他想象中文雅的形象不一样，这位亚洲籍的大使，面容坚毅，像刀削出来的脸颊，肤色略深，看起来像是位铁血硬汉。

“这个小子……”

“滚开。”大使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监管者，然后在罗玉面前蹲下。

他捧起罗玉的脸，撕开绷带端详半晌。

“你叫什么？”

“罗玉。”

“……”大使沉默半晌，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叫陆瑶？”

“！”罗玉心中一跳。

无巧不成书！

真是太巧了！虽然他有赌的成分，但没想到这人真的是来找自己的！

罗玉猛点头。

“这人我要了。”大使指着罗玉。

戈登面露为难：“这不太合适吧，您这次是来和我城谈合作的，却先要领走一个奴隶……也不是说不行，就是不太合规矩。”

“戈登，你别忘了你欠我的。你是知道我来这里，除了代表中华城谈判外，还为了找两个孩子。”

大使扶着罗玉起身：“我问你另外一个叫陆瑶的女孩呢？”

“呃？不，等一下，请等一下，胡云峰先生……这些我都知道，但请容我解释。

这座奴隶营里都只有男性，我只负责核焰工程的进程。

至于从外界搜救回来的女性，这件事你需要去问户籍官。

但恕我直言，您作为外城来的使臣，没有权力提审我们西英城邦的行政官。

单是带您来参观核焰基地，已经算是逾矩了。”

“等等，胡大叔。”

看到幽闭室紧张的氛围，罗玉出言解围：“没关系，我就在这里吧，总比呆在外面安全。”

“呆在外面？怎么会，我会带你们会咱们的城邦。”

“那很麻烦吧，您现在有您需要做的事情，不能因为我们，而搞砸更重要的事情。”他说完，用很低的声音对胡云峰耳语，“而且，我需要在这里查清小瑶的去向，我要救她。”

“救她的事情我来……”

“大叔，你还没看明白，他们是不想帮你吗？这种事还要我来。”

“好吧。”胡云峰叹气，“你保重，不然我可没法跟你老爸交代。”

他看向戈登：“对这孩子好点，还有陆瑶的事情，你必须尽力，否则先不说我，就是她父母，你也惹不起。”

“这我知道。”戈登连连点头。

罗玉和中华城的大使胡云峰交换了一个眼神，目送胡云峰在戈登的陪同下离开核焰基地。

等管理员和监管者再回来，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从冷嘲热讽的轻蔑，变成谄媚。

罗玉对这种势利小人司空见惯了。

至少，他现在在一层工地高枕无忧了。

奴隶老大本来得意洋洋地和自己手下的奴隶坐在角落打牌，看见两名监管者和罗玉从幽闭室走出来，并且罗玉遍体鳞伤，更加得意。

他带着一众小弟来到罗玉面前：“你应该知道这里的规矩了？在这我就是规矩。”

“放屁。”两名监管者挥鞭啪啪抽在奴隶老大身边的小弟身上，“赶紧干活去，活拧了是吧？”

虽然鞭子抽的是其他奴隶，话也是对其他奴隶说，但实则是给奴隶老大听得。

对方先是错愕，但又知道监管者惹不起，满怀疑惑地加入工作的队列里。

罗玉也懒得搭理两个监管者，他转头看见刚刚被自己救下来的孩子，然后又对跟上来的管理员询问：“我那间房还能住一个人，我想把那孩子换到我在的那间房去，行不行？”

“嗨，还问什么行不行。当然可以，回头我去跟牢头说！”

罗玉发现其实自己是把事情想复杂了。

学校老师教授的社会学，已经是上个时代的产物了。

对于人类群体而言，越复杂的国家社会体系，带来的规则越复杂；而当冰河时代与大洪水的降临，一切国家正体与社会结构遭到重新洗牌，在冰川之上重新建立起来的文明。

比冰河时代前的世界与国家体系，要原始且倒退，电力、太阳能、核能，等一部分资源或被尘封与冰层之下无法提取，或因自然环境衰变，而无法生效。

能利用的资源，以及资源的可再生性下降，人类社会不得不被迫回退到几百甚至几千年前的制度体系下，进行分配。

带来的弊端就是原本的社会法则，不再复杂。

或者说，它从一开始就不复杂。

强者为尊，适者生存。

这个在前冰河时代，发达的社会体系下，被嗤之以鼻的规则，却在西英体现的淋漓尽致。

在胡云峰走后，戈登的示意下，罗玉的地位直线上升，不是因为他有突出的贡献。

是因为他有关系。

虽然他不知道戈登欠了胡云峰什么，也不知道胡云峰作为一个外邦使臣，是怎样让戈登，乃至整个西英都在意他的言行。

但总而言之，罗玉受益于这层关系。

他不喜欢这个方式，但这个方式很有用。

不仅是一层的管理员和监管者，连同牢房的芬恩，在这件事不胫而走之后，对罗玉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但罗玉能感觉出，芬恩绝不是那种甘居人下的性格，罗玉越是得势，他越是像有所筹谋。

然而，现在罗玉他们所在的这间牢房里，局势却一边倒，被罗玉救下来的那个孩子，叫阿湘，至少他是偏向罗玉的。

而在阿湘加入以后，大瓜也变得开朗不少，甚至偶尔芬恩威胁他，他还能仗着罗玉和阿湘站在他这一边，反驳芬恩。

现在罗玉只差一个机会，让芬恩站在他这一边，能使芬恩心甘情愿地跟他分享其所有情报。

罗玉想起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就是之前和他有冲突的奴隶老大。

现在一层的监管者已经站在罗玉一边，奴隶老大也不再敢作威作福，甚至因为罗玉自己就认真工作，奴隶老大手下的一批人也不得不玩命干活。

一层的任务效率提高了，管理员甚至对罗玉感恩戴德。

转眼罗玉已经在一层呆了半个月。

月底期间，罗玉注意到一层工地的氛围有些不同。

“阿湘，你今天很开心？”换工作防护服的时候，罗玉注意到连芬恩和大瓜都很开心的样子。

“对啊，明天大家就能休息，出去玩了。”

“出去玩？”

“对……哦对了，罗玉大哥你还没去过吧。每半个月，我们都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去外城的商业街。那里热闹了，有商场，还有很多饭馆，甚至还有赌场。”

罗玉漫不经心地听着，同时步入核焰基地一层的工地。

这半个月，一层的铁壁又加固了不少。

等阿湘侃侃而谈结束以后，邀请罗玉：“明天我们一起出去吧！”

“行啊。”罗玉点头答应。

然后来到角落聚在一起的奴隶群体，看到奴隶老大带着一群人正在玩骰子：“你们很擅长赌嘛。”

他下意识地搭话。

奴隶老大谄媚的让开一块地方让罗玉坐下：“您看您说的，太夸张了。我们这也就是玩玩。

真要说擅长的，还得提一个人。”

“谁啊？”

“芬恩.斯宾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