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冰河时代8：高墙之外

“你是！裘大哥！”

“没想到能在这里再见到你。”裘合与罗玉久逢相拥，两个人都有些热泪盈眶，但留给两人寒暄的时间不多。

罗玉上下打量裘合。

现在的裘合，和他记忆里，和半个月前失散时的他大相径庭；以前的裘合穿着厚重防护服，虽然总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脸上永远带着和善，任何时候他的笑容都让人如沐春风。

而现在，他打扮的更像一个执事，一个称职的管家，除了右半张脸长时间戴着的奇怪面具外，他整个人都显得沧桑很多，不再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时刻保持的微笑更加虚假。

“裘大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裘合苦笑着摇头：“起码我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他说完，也同样打量罗玉，看到他还安然无恙，就松下一口气。

“你安然无恙就好。对了，陆瑶还好吗？怎么只看到你自己？”

裘合的问话如同按下罗玉心里委屈的开关，他再也忍不住，潸然落泪：“裘大哥，呜……我把，我把小瑶弄丢了。”

裘合安抚着罗玉的情绪，并听罗玉讲述他这半个月来的遭遇，听完罗玉的话，他眉头紧皱。

“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帮忙的。你和陆瑶就像我的亲弟弟和亲妹妹，是我如今唯一的亲人。虽然我不是什么有权势的人，但作为公爵管家，还有一些话语权。

虽然这位罗德公爵脾性怪异，可他在西英位高权重。我们之前遇见的那些西英正规军全都归他调配，这件事我会极力帮你调查的！”

他看了一眼罗玉的穿着，是奴隶单薄的衣物，虽然西英是一座人类都市，在核焰的照耀下比周围冰原暖和很多，但仍然是一座建立于冰原的城市。

“你离开奴隶营吧，这件事交给我。”

“不行！”罗玉回绝裘合，“我也要努力，不能把小瑶的事全都交给裘大哥，自己坐以待毙，这是不负责任的。

小瑶现在处境很危险，多一个人调查，她就可能更早被救出来！”

裘合欣慰地点点头：“但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月。不知道陆瑶的病有没有治好，我倒希望她还没治好。”

“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到我的脸了，还记得当时我们在聚落感染的瘟疫吗。我们去暗区，打翻了储存在暗区的病毒库。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病毒库存放的，全都是在旧时代保存下来的病原体样本。

就在几十年前，冰河时代降临的前夕。

在寒冷期之前，有过一小段的高温时段。南北两极的冻土层最先在这段时间融化，很多封存在冻土层的远古病毒解冻，并借机在当时的人群中传播开来。

那时候灾难来势汹汹，当时的医院只收集了这些病毒标本，甚至还没来得及呈递到科研机构，洪水和冰雪就接踵而至。

我们为了逃生，打翻了那些病毒标本瓶，有几种病毒的RNA链相互结合，形成了一种新的病毒。

被感染的人，如果没能及时接受治疗，皮肤会开始溃烂直至死亡。

我的脸就是如此。

但我看到你安然无恙，想必现在西英已经有了治疗这种疾病的方法。

现在西英的上层认为，冰河时代的危机不止于此，所以他们制定了“火苗计划”。

名字倒是好听，可实际做的事情，却是把女性当成他们的培养皿，选择优质DNA，便于他们传宗接代。”

说到这里，裘合露出厌恶的表情。

“为了不错过拥有优秀基因的女性，他们会将那些罹患疾病的女人，全部集中到某个设施内治疗。

但这个设施是保密性的，我只能旁敲侧击的调查。

最起码，陆瑶处于治疗中，她还是安全的。”

罗玉听完，更加忧心忡忡。也就是说现在陆瑶的安全，完全是薛定谔状态，但无论她病是否治好，都有一线可能。

现在他必须争分夺秒，更快得到陆瑶的消息。

罗玉下定决心要在明天之前，搞定芬恩，以便让芬恩替自己打探消息。

“我知道了，那一切就拜托裘大哥了。我现在得先回奴隶营，马上就要到集合时间了。”

“你多保重，有消息我会去找你。”

裘合亲自送罗玉从公爵宅邸的后门离开，一直送罗玉来到宽阔的大道；天近黄昏，街道上的人变得稀少。

整个城邦照例进入节能模式，街区店铺陆续关门，只剩下寥寥几个小吃店；巡街的车队开过路面，外城街道灯光逐次熄灭。

只剩下远处核焰巨大的红色光柱，将城市照亮成血的颜色。

罗玉赶在超时之前回到奴隶营，芬恩早就在奴隶营等着他，还有两个监管奴隶营的狱卒，三个人将罗玉拦在门口。

“你们可以去搜搜他身上，要是有赌场的徽章，就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罗玉明白了，这是芬恩给自己下的后手。他想起来自己跟着芬恩进赌场的时候，确实有人在他们的胸口前放进一枚镀金的徽章，被那些赌徒和打手追赶的时候，他完全忘记了这个细节。

就这么把那枚徽章带回来了。

奴隶按规矩是严禁出入赌场的，不过这种情况屡见不鲜，所以奴隶营从来都是民不举官不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罗玉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相信芬恩闹出那么大的事，不可能把他自己摘得那么干净

索性掏出胸口口袋里的徽章：“不用搜了，我去过。被你怂恿去的。”

“你可别想自己被举报了，就拉我下水。”

罗玉耸耸肩：“是不是拉你下水，试试就知道。刚才咱们俩在赌场闹出那么大事，估计当时那些赌徒恨死咱们俩了吧。

要是找来一个，你猜他会不会指认你？”

“我猜他不会。”芬恩笑了。

然后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了。

两名走向罗玉的狱卒，齐刷刷转头看着芬恩。

“你大爷的，你套我话！”芬恩终于反应过来。

两个狱卒，一个走向罗玉，一个走向芬恩，分别将两个人绳捆索绑，关进幽闭室。

“现在我们扯平了。”罗玉笑吟吟地看着芬恩。

他们两个被一道墙隔开，只有一扇小窗能看见彼此。

芬恩坐在角落里，饶有兴致地看着罗玉，半晌他大笑：“哈哈，你有点意思，比以前我遇到的都有意思。

不过，游戏才开始，现在说扯平还太早了，你想让我服你，下辈子再说。

大瓜那种笨蛋，一定不会和你说。

之所以我们这间牢房，一直有空缺，不是因为没人住进来，而是住进来的都死了。

被我活活整死。”

“也未必吧，大瓜不就活着？”

“那是因为我不屑跟傻子玩，而且把他整死了，我就更无聊了。”

芬恩站起来，和罗玉近在咫尺：“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违规的人吗？”

“浸猪笼？”

“噗，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很不错。”芬恩退后两步，表情阴冷，“他们会将其放逐冰原，让你进入暗区寻找物资。

如果你不能带回足够数量的物资，那就代表你毫无用处，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然，如果你就那么被外面的野兽吃掉，也许会更好哦？”

原来这才是芬恩的目的。

不过，罗玉不仅不觉得慌乱，反而在内心暗喜。

之前，他从和奴隶老大还有一层的监管者那里，获知一些奴隶营的晋升条件，大体来说就是有贡献或者军功，凡是拥有功绩的，在获得一定选票后，就能得到提拔。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贡献，大多数奴隶都是流窜荒原的外民，他们被收留到西英时，是以最底层、最下等的奴隶身份工作。

按照西英的条规，非战时紧张备战情况下，只有公民拥有进入军队的权力，奴隶是没有的。

那些出身贵胄的少爷秧子本来就吃喝不愁，进入军队或者是为了磨练心性，或者是为了积累一些功绩，以便世袭罔替。

现在，各个城邦之间忙于求生存，相安无事，甚至相互之间大多时候都会选择建立友好关系。

根本没有出征的机会，按照军队规定，从军入伍满一定时间都可以积累功勋，说白了那些所谓公民，除了真正需要上升台阶的平民以外，很多拥有社会地位的士兵都是去混时间。

那些军队的长官，对于这些纨绔子弟，巴结还来不及，在西英的军营总能看见高阶军官给普通士兵端茶送水的场面。

奴隶没有机会参与军队，他们只有参与探索队这一个选择。

探索队和西英军的待遇天差地别，他们要面对的是更加险恶的外界环境，要去冰原与暗区搜索物资，时而遭遇野兽的袭击，又或者在这个过程中遇到意外，比如感染病毒，或是摔死、冻死。

只有这种藏活累活，奴隶才能参加。

但外面有多险恶，体验过的人才知道，这些奴隶都是在冰原经过九死一生才活下来的。

没有人会主动选择加入探索队，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人们宁可选择在奴隶营，日复一日的工作，安度余生，也不愿回归外面的险恶环境。

罗玉缩在幽闭室的角落里，不理会芬恩的挑衅，和衣而睡。

到了第二天天明，他被一阵敲击声惊醒。

“都醒醒醒醒，起来跟我们走。”四名狱卒分别押送着罗玉和芬恩离开奴隶营。

两人被带到驻扎在西英最外围的军营。

它与荒芜的冰原，只隔了一道用钢铁堆铸起来的高墙，那座与旧时代摩天大楼等高的钢铁墙壁，就如同一道屏障。

高墙之外是冰天雪地的冰川，高墙以内是人类栖息的家园。

罗玉和芬恩看见军营的空地上，此刻集结了一批穿厚重防护服、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杂牌军。

每个人背着厚重的背包。

四名狱卒把罗玉和芬恩交给几个负责他们的士兵，给两个人穿上同样的装备。

那个看似很厚重的背包，其实很轻，绝大部分空间都是空的，只有上层装载着冰镐、绳索等一些必要装备，连食物和饮用水都没给。

这个背包实际作用是给他们用于装载物资的。

罗玉和芬恩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和前面那些五大三粗的大块头相比，他们两个像在风中瑟瑟发抖的雏鸟。

“出发。”

高墙外出的门打开，由一队穿重甲的武装部队护送探索队，目送他们进入暗区。

说是护送，其实是监督。

虽然这些探索队员回不回城邦，对他们不那么重要，但如果这些人一出城邦，就鸟兽皆散，对城邦而言依旧是平白浪费人力。

必须确保这些人进入暗区。

一旦他们进入暗区，就意味着已经身处险境；人会本能地求生，活下来的人一定会回到城里，那代表着他将获得荣誉。

没有人会放弃这个机会。

进入暗区后，罗玉能听见附近建筑里传来细小的响声，也许这是他们的心理作用，也许他们确实一进暗区，就被鸟兽环伺。

探索队员一上来就被吓得原地缩成一团。

罗玉透过这些人的防护头盔，注意到有一部分人拥有着某种奇怪的纹身。

但现在他和芬恩处于相互较量的关系，就算他问了，芬恩也不一定会回答。

这些人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应对现在这个局面。

终于，队伍里个头最大的那个，他的脸颊上有那种特殊纹身，他低声呵斥：“怕个屁怕，你们这群人哪个不是在生死线上徘徊过，才会到这里的。

都跟着我，咱们人多，害怕几只小动物？”

他音量不大，但是很有气势，探索队的人们被他的话鼓励到了，强打着精神，向前步步为营地探索着。

唯独芬恩没跟上来。

“喂，你这小子，要去哪？”

“啊？你管我？我才不跟你们这群白痴一起送死。抢到的东西还不够分呢。”说着，芬恩转身在附近的街道转角。

“切，这种混小子，就让他死在这里吧，我们走。”

剩下包括罗玉在内的八个人，瞄准了屹立在旧城市废墟中心最瞩目的高塔；通常这种引人注目的标志性建筑，或者是旧市区的中心，或者是旧城市的旅游景点。

总能找到好东西，这是罗玉这些年，从外出归来的人那里得到的经验之谈。

不得不说，这群人确实很有经验。

然而这种经验，只适用于靠近人类聚落的荒原之上。

在暗区，越是诱人的东西，越是危险。

罗玉记得，记得他在医院的遭遇。

一切不会如他们所愿，顺利取得物资。

当这些人朝那座醒目的高塔靠近时，罗玉选择一处掩体躲藏。

“真是胆小啊。”有人嘲笑他。

“都小心点，我们慢慢靠过去，别发出声响。”那位最高大的人被选为探险队的临时领袖。

人们对他言听计从，剩下的七个人靠近高塔旁边的一处旅游餐厅。

他们一头扎进餐厅，片刻之后罗玉听见里面传来欢呼声，显然是那些人收获颇丰。

然而，当罗玉有所心动的时候，他看到有许多影子，从高塔和其他建筑物里走了出来。

其中一只，就距离罗玉不远。

他凝神看过去。

一人高的巨兽缓缓走出阴影。

那是一只……不，是一群！是一群穴居猛兽。

为首的，

是洞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