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冰河时代9：围猎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自由开道者，不可令其困厄于荆棘】

【在前一个时代的磨难中，人们如此歌颂着英雄们；但当奉献变成风险，它便成了宣泄炮火的笑柄】

除了罗玉和芬恩，所有探索队的队员涌进曾为餐厅的废弃建筑，面对优丰的物资，长时间在监狱或者奴隶营食不果腹的探索队员忘乎所以，尽情朵颐。

罗玉在一处险隘的掩体中躲藏身形，虽然他没真正到外界探索过几次，对暗区的了解也仅限于曾经和裘合生死逃亡的那一次。

然而仅仅几次生死考验，足以养成对于危险的感知，和预判。

在近代的人类历史中，当万里冰川覆盖地表；人类便失去了往日的立足之地，与生存优势。

红雪与寒冷，冰彻人类大部分能源，尤其是部分再生能源；失去资源供给，人类社会开始向后倒退，所有社会结构都被打乱重铸。

同时，雪上加霜的是，在极寒气候下，以往被人类奴役、捕杀，甚至被逼入绝境的动物，它们以更快的速度适应了气候，并做出相应的演化。

不止如此，在进入冰河期后，许多曾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被判定已灭绝的动物，开始陆续出现，它们既像是凭空出现，又好似在某个地方蛰伏，等待这一刻的到来，最终君临天下。

洞狮、剑齿虎、洞熊、长毛鬣狗、猛犸象、袋狼……

这些动物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冰原之上，占据地表，甚至以小规模活动的人类为猎杀对象。

罗玉看见卧伏于周遭建筑物里的野兽，在听见餐厅传来的声响后，井然有序地走出藏身所在，并以极轻、极快的速度，几乎无声地包围了探索队进入的建筑物中。

它们的表情非常有组织性，就像有序进行捕猎的狼群。

显而易见，这些动物绝非被惊动，临时起意；更像是……早有预谋，那栋物资丰富的餐厅，是这些动物布下的陷阱！

罗玉不禁深吸一口冷气。

这些远不及人类智慧的生物，真的已经拥有能反侦察并通过设置捕猎陷阱的手段反制人类的智力吗？

包围建筑的，除了最开始罗玉看见的几只洞狮以外，还有寥寥十余只亚马逊鬣狗，七只恐狼，还有两只豹虎。

除了亚马逊鬣狗以外，其他动物都不是群居动物；虽然恐狼接近人类目前认知的狼类，但在古生物学的记载中，它们完全不像狼群一样成群活动。

这些热衷于独居的动物，正因为单只作战能力极强，所以大自然才赋予其单独行动的习性，这是自然规律的平衡。

然而现在，这些动物却打破了这种平衡；它们居然结盟起来，联合捕杀人类。

甚至，比人类的联盟更和谐。

在建筑内部的人们，显然注意到了他们的处境。

即便罗玉和建筑物有一段距离，处于一个相对远且安全的地带，也能听见从玻璃破碎的空窗框里，传来骚乱的声音。

或许是这片冰原被倒塌的建筑物围成一块盆地，而盆地中心是平原又很空旷。

包围诱饵建筑的兽群，似乎怕引来外来的野兽，与它们争抢，它们压抑着捕猎带来的兴奋，耐心地形成包围圈，接近建筑。

混乱的搜索队求助与慌张地声音，从窗框里传出来，撞在四周的建筑上，成为回音，阵阵不绝。

“嗷呜嗷！”

在兽群中，最不起眼、体型最小的那只鬣狗发出低鸣，仿佛是在指挥兽群。

一声令下，兽群倾巢而动。

这些野兽连进攻的分配都十分具有策略性。

随命令攻入建筑物的，有一只洞狮、五只恐狼、五只鬣狗和一只豹虎，其余野兽留在外面。

它们的目的显而不是为了在建筑里全歼探索队的人，而是为了将他们逼出建筑，进行前后围追堵截，保证在相对开阔，且又不至于太宽阔的地方，将这些猎物一网打尽，以防他们依靠地势作战或者逃跑，这些动物，除了鬣狗群外，其他动物在狭窄的建筑物内部空间里，都发挥不了其敏捷地特性。

唯独在冰原之上，人类依靠双足的摩擦力，远不如野兽依靠脚爪平稳且迅捷，这是它们的优势。

罗玉听见建筑物里，慌忙无措的声音转变成了尖叫和惨叫。

他蹲在掩体中，感受身体不断在颤抖。

是遵从人类动物的一面，趋利避害的本能，抛弃那些人逃跑。

还是遵从人类具有独特智慧的人性光辉一面，救助那些人，虽然这些人贪婪无比，但他们毕竟是自己的同类。

可出手援救，就有可能致自己于险地。

那些动物显然具有相当聪明的智慧，虽然目前不能确定这是否只是演化后的动物们，在冰原的猎场培养出来捕猎的本能。

但从它们的行动规律看，自己无论吸引其注意力，还是其他什么方式，其结果都是无法避免的身犯险境。

而那些人，或许也不一定能救下。

说到底，自己本就没有义务，为了陌生人而犯险。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残酷环境，生存即正义。

跑！

只有跑！

他应该跑！

罗玉这么说服着自己，如此试图说服自己，他试着告诉自己，为了求生是可以的。

为了求生，放弃一些自己没有义务去做的事情，是可以的！

是允许的！

他还要为了陆瑶，为了陆瑶活下去……可，这样做，自己可以安心入眠吗？

那些死者的痛苦，对于不曾出手相救的愧疚，他能背负吗？

那样的话，小瑶，她会选择理解自己吗？

从小，裘合大哥，和他讲的那些，在冰川到来之前，为这个世界牺牲的英雄们。

那样的梦和故事，他能心安理得的再面对裘合大哥，和为他们而死的嫂子吗？

“该死！”

罗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它竟然不能动一步，可它也不再颤抖，仿佛和冰面融为一体似的，笔直的扎在那里。

他看见脚边，掩体下面一块玻璃片。

罗玉抄起玻璃片，凿碎脚下的冰面，拾起一块坚硬的碎冰块。

他飞速思考，如何才能做到对双方求生最大化收益的最大化方案。

玻璃……冰块……诱饵……

找找！一定能找到什么！

罗玉看见在左前方的建筑，还有残存的玻璃，制造声响，就能吸引这些动物的注意力，但这么做还不够，不够吸引所有动物的注意力。

还有距离探索队所在建筑的右方，那里也有一栋建筑，可以吸引一部分注意力，但距离他的位置太远了。

罗玉快速在脑中模拟场景，设想自己丢出一块碎冰，砸碎左边的玻璃，然后丢出手中的玻璃片制造声响的同时，向右边狂奔，制造下一次响动，使兽群分辨不清，所需时间是否充裕。

然而，建筑物里，尖叫声越发刺耳，让罗玉不由心里变得急迫，他已无暇做过多猜想。

只能依照刚刚的想法，勉力一试。

“对不起，小瑶。”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心里向陆瑶道歉。

然后顺势出手！

碎冰块被高高抛弃，以极快的速度，破空一声，扔向左边建筑的玻璃。

“啪嚓！”

“啪嚓！”

“啪嚓！”

下一刻，罗玉朝身后丢出手里的玻璃片，脆弱的玻璃接触冰面的一瞬间崩裂，发出声响。

可就当罗玉准备朝右边冲刺的时候，刚刚他瞄准的右边建筑物的玻璃，居然自己碎裂了！

不，那不是自己碎裂的。

是有人。

是有人在他丢出玻璃片的瞬间，配合着他的步调，砸碎了右边的玻璃，追逐猎物的兽群，即可被接二连三地声响所吸引。

无论是谁打碎了右边的玻璃，都让罗玉省去朝右边奔跑的时间，这给了他趁机逃离的喘息之机。

在建筑物里追捕探索队的野兽们，很快被声响吸引，离开建筑物，警戒四周。

探索队队员趁机涌出建筑，朝四周逃窜。

创造出来的逃离时机转瞬即逝，兽群很快反应过来，开始集中追捕一部分逃跑的人，包括陆景。

他丢出去的玻璃片，划破其手部的防护服，虽然没割破手掌，但留下来气味。

兽群立刻追踪到了这股微弱的气味。

罗玉起初直奔西英城逃跑，但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附近蹲守，没有回收任何物资，这种情况下，即使安然无恙回到城邦，等待他的也只有惩罚，而非奖励或者宽慰。

他不能只为了生存，更重要的是借此机会晋升，获得更宽广的资源，以寻找陆瑶的下落。

所以他铤而走险，兜了一个圈子，回到先前的那栋建筑物里，现在兽群已经四下追逐逃跑的探索队员，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危险了。

刚刚仓皇逃窜的探索队员丢下了不少物资，罗玉收获颇丰，这些东西足够积累很多贡献。

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平安回去。

罗玉收好背包，朝一楼下楼梯。

然而，他转过楼梯的拐角平台。

与他正撞上的，

是一对亚马逊鬣狗。

而带队的那只，就是之前他注意到的，那只负责发号施令、最为矮小的那只鬣狗。

霎时间。

一股寒意，从陆景头顶流窜到脚底，他整个人都木了。

鬣狗们见到罗玉，发出兴奋的狂吠，争先恐后地向楼梯上狂奔。

罗玉反应极快，完全没在原地愣神，转身就往楼上跑。

身后的鬣狗群一边吠叫着，一边紧追不舍。

罗玉对此早有准备，他刚刚留意过路线，进入过暗区，他明白在此，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

他之前把绳索固定在二楼的一处窗框上，在鬣狗即将追上他的时候，迅速从窗口跳下，双手挽住绳索，从二楼降下。

留下愤怒的鬣狗群低吼着。

罗玉一刻不敢停留，继续朝西英城狂奔，但此刻，他身后的背包里装满了物资，极其沉重，奔跑速度慢了很多。

虽然刚刚那些鬣狗没能追上他，可因为罗玉速度变慢，他们之前的距离渐渐缩短。

并且，那只负责指挥的鬣狗似乎气急败坏，发出一声狼一般的长啸。

声音惊动了附近所有动物，无论是否与它们结盟，这些动物中的肉食类倾巢而出，围剿罗玉。

罗玉本朝着西英城的方向逃跑，却被惊动的肉食动物截断退路，被迫改变路线。

他此刻就像坠入捕猎网的麻雀，四面楚歌。

最后，罗玉被逼入冰林。

那里就是他曾经和裘合冒险闯入过得暗区。

他被野兽一路追赶，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他甚至想过干脆丢下背包就能轻松逃生，但仍旧紧咬牙关，强撑着逃跑。

这是陆瑶的安全，他绝不能抛弃。

罗玉跑到一处下坡，他双腿发软，没能支撑柱下坡的摩擦力，顺势滑倒，顺着坡道遛了下去。

这一摔，把罗玉摔得七荤八素，在光滑的冰面上，他一路下滑，直至坠入一个十分黑暗的地洞里。

罗玉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拿出背包里的照明手电，这里似乎是前时代的人类留下的，可能是矿井，也可能是一口干枯的井，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抬头看不见天空，说明这里不是直的，而是斜的。

起码走原路回去是不可能的，他只能朝其他方向探索，除了原路返回的路线以外，洞窟还有两条路。

罗玉尝试走了一遍两条路，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这也说得通，无论这里是矿井还是其他的作用，都没有理由修一条两面通透的道路，这样反而才有利于循环。

现实又不是RPG游戏，哪有可能随便去一个地方，就刚刚好有生还的出路。

也许他应该等等，等外面安全了，用冰镐爬出去。

罗玉在洞窟下面等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明，他想着先用冰镐爬出去，看看情况。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洞壁的冰面十分脆弱，不足以支撑冰镐的固定力，而冰层下面是坚硬的岩石，冰镐凿不进去。

完蛋！

他被困在洞窟里面了！

即便是罗玉，在这种又冷又饿又疲惫的状态下，也不免慌乱。

背包里还有食物，可问题在于饮水和取暖。

并且，这里显然已经被荒废了，他不能保证会不会有动物在此穴居，一旦穴居动物回来，他连跑都没地方跑。

陷入慌乱的罗玉，突然闻见一股气味。

不是血腥，也不是臭味。

是香气！

食物的香气！

这股香气勾起罗玉腹中饥寒。

他循着香气朝洞窟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他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不自觉的绕到了一条完全没走过的路线上，可他之前把洞穴检查过一遍，没看到有第三条路。

当他疑惑地时候，手电的光芒照见角落里有一个影子，黑色，且长着厚实坚硬的皮毛。

罗玉移动光源，一点点地去照亮那个物体的全部，直到头部。

那个“物体”突然动了！它从黑暗中扭转身躯，一颗庞大的头颅，面对面凑到罗玉眼前。

那是……一头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