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冰河时代7：博弈

【从前，有个相信奇迹、善良纯真的孩子】

【当风雪来临的夜晚，人们怀抱着绝望等候死亡】

【只有孩子，诚心的祈祷】

【神明啊，请让我们安度风雪，我愿用我的眼睛作为交换】

【于是，天空放晴，而男孩从此失去光明，世界从此只有白昼】

【阳光不断炙烤着大地，没有一滴雨水滋润土壤，干枯的地面皲裂，百里荒芜，许多人因饥饿而死】

【孩子，再一次向神明祈祷】

【神明啊，请赐予我们食物，我愿用健康作为交换】

【于是，大地重新焕发生机，人们久违的丰收，获得丰厚的食物，而孩子却日渐消瘦】

【当丰饶使人们富足，衣食无忧时，人心的欲望开始膨胀，人们为了一粒米而大打出手，为了一袋面聚众厮杀，于是战争开始了】

【孩子再一次向神明祈祷】

【神明啊，请让人们停止争斗，我愿用一切作为交换】

【然而这一次，神明却没有回应他】

【人们开始将愤怒的矛头转向孩子，认为一切灾难皆因孩子的祈祷而发生，他们用刀刺穿孩子的胸膛，将他刨心剜腹，向诸神献祭】

【当下一次灾难降临时，再也听不见任何祈祷的声音】

罗玉站在繁华的外城商业街区，像极了刘姥姥走进大观园。

车水马龙的街道，鳞次栉比的房屋，还有应有尽有的商铺，彩色的霓虹灯高悬街头，这种繁华热闹的景象，他从前只在教科书的图片里才看过。

曾听闻古东亚的东方明珠城，十里洋场，纸醉金迷，却不见花红柳绿，喧闹非凡。

这里，是人类的都城之一。二十年前，以旧西班牙和旧英国为首的迁徙者们，再次建立起名为“西英”的城邦。

几乎所有城市，都是建立在原来被大洪水吞没的人类文明遗迹之上，人们搜集起一切可回收利用的资源，重新建造起一座座废土城市。

罗玉和大瓜、阿湘还有芬恩走在街上，心里想着，不知道几十年前人们热衷于讨论的“赛博朋克”，现如今货真价实的呈现在眼前，那些渴望亲眼见识赛博朋克的人们，此时会作何感想？

大概奴隶营还是考虑奴隶们的心理状况，所以唯有在可以外出的这个下午，会给每个奴隶发放一点补贴。

这点钱和真正在城邦工作的人相比，微不足道。

即便在外城区街市的廉价区，能买的东西也极为有限，有的人攒了很久，才攒出买一身新衣服的钱。

罗玉对比了一下这里的物价，自己手里的钱实在拮据，他目前也没有什么急迫需要购买的东西，索性打算把这点补贴攒着，用于必要的时候。

而大瓜出门则目标明确，就是为了吃顿饱的。平时在奴隶营提供的伙食，只能保证大瓜半饱，罗玉自己偶尔会把吃不了的那份打包留给大瓜。

阿湘则着眼于那些好看的服装店，有时候罗玉会觉得阿湘是个女生，无论从内向小心的性格，还是从优雅的举止，亦或者喜好方面，都不像个男生，他总是比别人细心、细腻。

不过罗玉还是最关注芬恩。

从奴隶老大那里，罗玉知道芬恩擅长赌，而且赌术很厉害，每次假日，如果他不猫在房间里，就会溜去外城街区的赌坊。

关于他出千的辉煌事迹，全奴隶营都传开了。

芬恩也不理会大瓜和阿湘，反倒饶有兴致地问罗玉：“我说，你打听我这么久了，大概也知道我喜欢什么。

你要是想让我服你，起码先拿出点真本事，有没有兴趣？”

罗玉早就准备好了，他跟一层的奴隶们学了一整天的赌术，这无非是一场心理与算术的博弈，罗玉天生擅长这些，裘合说他逻辑能力随他父亲罗通：“走就走。”

两个人气势汹汹地拐进一条隐蔽的巷子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抓赌的。

刚一走进赌坊，就迎来无数目光窥探。

芬恩驾轻就熟地来到一面人少的桌子，要求赌坊的服务员清场子。

或许所有商铺，都有可能出现瞧不起访客的情况，越是高档、赚钱的门户，越是趾高气昂。

唯独赌坊不一样，哪怕你进门只穿一条裤衩，也照样让你上赌桌一掷千金，反正最后走出去的哪个不是只剩一条裤衩的？

在赌坊开热闹的赌徒，注意到了这两个年轻的男孩开盘，纷纷凑上来看热闹。

“就玩扑克的，21点，如何？”芬恩胸有成竹地说。

“都行，反正我都没怎么玩过。”罗玉说。

周围的看客纷纷讥笑罗玉，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毕竟芬恩在这个场子里，也算是名人了。

穿兔女郎身材火辣的少女，倚靠着桌面，给两人发牌。

“梭哈。”罗玉这台词全都是跟旧时代的电影学的。

旁边内行的看客听完都乐了。

第一局，是芬恩赢了。

另有一些好事的看客，干脆在旁边开盘，赌罗玉和芬恩的输赢。

当芬恩赢了第一局的时候，对赌的盘口压倒性的赌上芬恩，只有少部分人赌在罗玉那里。

接着，第二局罗玉小胜。

风向开始有了一点点转变。

再然后，第三局、第四局，都是芬恩压倒性的胜利。

罗玉开始展现出捉襟见肘的模样。

而赌输赢的盘口上，因为芬恩的连胜，罗玉的赔率开始直线上升。

赌坊越来越热闹。

第五局，罗玉又反败为胜。

第六局，芬恩率先凑出21点。

两个人棋逢对手，以赌盘作为战场，相互搏杀。

整个赌坊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最终，罗玉和芬恩的赌局，惊动了赌坊的经营者。

那是一个脑满肠肥，全身每一处都戴着金银或宝石的男人，他敦实的身躯在二楼看台的椅子上堆成一坨，仿佛是在一滩肥肉上放满了珠光宝气，脂肪在珠宝光芒下灿灿生光。

罗玉和芬恩的胜负场，从一开始芬恩的碾压，到后来不分伯仲，即便芬恩偶尔能胜过一头，罗玉又很快能追平。

而一边，对赌的盘口上，赌芬恩还是赌罗玉，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老板，那小子又来了，还带了个没来过的一起来捣乱，要不我们把他俩赶出去？”

“不用，你不觉得今天更热闹了？管他玩什么花样，他都跑不出我的掌心。”坐在椅子上的赌场BOSS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人博弈。

虽然他现在鲜少出现在人前，作为赌坊的幕后BOSS，坐拥资产，但对赌的技术却依旧不减当年。

他能看得出，芬恩久违地认真起来，而对面那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甚至有点文质彬彬的少年，却和芬恩旗鼓相当。

这令“老板”有些惊讶。

他看得越来越起劲，干脆招呼手下人，拿出一部分钱，参与旁边的对赌。

“那老板，我们压谁？”

“压芬恩对面那个小子。”

“可他现在的赔率依旧很高。”

老板冷笑：“我知道芬恩那个小子打什么主意，表现自己很强势，然后仗着名气让那些白痴们在他身上押注。

最后他卖一局，让对面那小子赢，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跟我斗，他太嫩。去把对面那小子的注都买了，这笔钱咱们赚。”

芬恩胜。

现在，芬恩和罗玉已经平局。

只要再赢一局，他就能赢。

罗玉亦然。

“还有一局，你得加油了。”

“你也是。”

罗玉和芬恩同时落手，示意发牌。

兔女郎将等数的牌发至两人手上，两人同时叫停。

“开。”

“开。”

两人又同时示牌。

坐在二楼看台的赌场老板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他知道，他知道一定是什么结果。

芬恩从不会做亏本的事情。

他一定会输，然后拦下所有人的赌盘。

兔女郎将两人的牌一一翻开……

同是20点！

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连赌坊老板都没能反应过来，甚至不明白他们都是怎么做到的。

按照这里赌场的规矩，最后一局，没分出胜负，对赌输赢的人就全部输了，也就是说无论赌输还是赌赢，都是输，他们压的注，都归被压注的两人所有。

这看似是个互利互惠的局面，但在赌场是严令禁止的违规，否则早就有人串通一气，恶意黑钱了。

“他们俩耍咱们！”

“有没有人管了！有人违反规定黑钱！”

赌场顿时沸腾起来。

椅子上的赌场老板再也坐不住了，招呼手下的打手：“去！给我把这两个小混球抓起来，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在我眼皮底下作案！”

罗玉一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赌场的赌徒们群情激奋，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事。

芬恩腾地起身，罗玉看见在他身后，有人抄起椅子砸了过来，发牌的兔女郎吓得脸色惨白的跑开了。

椅子咻地砸过来，芬恩敏捷地钻到桌子下面，砸过来的椅子和桌面同归于尽，飞散的凳子腿擦着罗玉的肩头飞过去。

“拜拜咯，希望你能活着回去。”

靠！

罗玉恍然大悟，明白自己是落到芬恩下的圈套里，他本能地想在赌博技术上和芬恩一较高下，却在赌场规矩上被芬恩拉下水。

罗玉迅速避开那些暴怒赌徒，丢过来的杂物，然后一把掀起面前的桌子挡住赌徒们的视线，趁势追着芬恩离开的路线逃跑。

他看见芬恩拐进附近一条狭窄的小巷子，当他再追过去的时候，早已看不见芬恩的踪迹。

罗玉慌不择路，只好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复杂的外城区三拐两绕，渐渐地身后追逐者的喊叫声有些远了，他才松下一口气。

此时罗玉早已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去了，这个时代虽然保留有像手机一样的电子通话用具，但由于地磁改变，导致原有的GPS导航系统无法及时接受信号。

即便有几十年前普及的智能手机，也不是他这样奴隶身份的人能配备的起的。

现在，罗玉面前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和一条相对宽敞的路。

他听见追赶者的脚步声，又逐渐接近了，正好堵住那条宽敞的路。

罗玉没有选择，只能钻进狭窄小路。然而，这条路的尽头却是一个死胡同。

小路的尽头通向一栋单从外表就看得出金碧辉煌的独栋别墅，在这座等级森严的城市里，像罗玉这样的奴隶身份，一旦接近这种看起来就是贵族的气派人家的领地，即使被就地处决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身后，那些追逐者显然也注意到，这是罗玉唯一的逃跑路径，所以向他逼近。

正当罗玉走投无路的时候，一双手突然从他身后探了出来，不等罗玉惊讶，先一步捂住罗玉的嘴巴。

然后架起他，遁入旁边的树丛，绕到那座别墅的侧门，并进入其中。

一进屋子里，罗玉就被琳琅满目的收藏和亮眼的灯光遮蔽视线。

他被刚刚捂住他嘴巴的人，推入一个小房间：“嘘，安静。”

对方说。

这个声音，罗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再然后，他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那些追逐而来的赌徒，怒气冲冲地质问刚刚有没有人闯进来。

“容我提醒，这里是罗德公爵家。你们应该知道，西英的阶级制度有多森严，跑到公爵的地盘闹事，有什么后果。”

“但那个人扰乱赌场！”

“按照西英的条律，是不允许开设私人赌场的。只是由于罗德公爵的庇护，不愿深究外城的声音。

希望你们能明白，知趣。”那人回答的声音虽然很轻、言词恭敬，但字里行间都是威压。

赌徒们无言以对，只好悻悻而去。

过了一会儿，罗玉听见外面逐渐归于平静。

有人敲了敲门，说：“出来吧。”

罗玉越发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他推开门，透过光亮看到外面的人，一身执事着装。

半张脸带着面具。

而另外半张脸，在灯光之下有些模糊。

罗玉惴惴不安地离开小房间，穿执事装的人带着罗玉再次从侧门走出，来到这座别墅旁边花园的角落里。

那个人背对着罗玉，问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罗玉一愣，然后把自己假期陪芬恩到赌场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然而，对方却摇了摇头：“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怎么回来这里？”

说着，那人转身。

这一次，罗玉看清楚面具之外，另外那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