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冰河时代3：放逐

“去二楼！我们原路出去！”

裘合和罗玉仓皇逃跑，负一楼的楼梯光滑，他们险些被追上。

罗玉急中生智，用拿出两对登山镐，两人手脚并用向上爬。

后追来的鳄螈四足虽然有吸力，但在这种冰面上也变得行动缓慢；两个人勉勉强强没被追上。

裘合带着罗玉跑上二楼，准备从刚刚钻进来的24号病房窗户再爬出去，可当他们来到病房门口，透过破碎的窗户看向外面。

发现已经有鬣狗和冰原白狼徘徊在外面，它们是被声音吸引来的，从24号病房窗户边缘玻璃掉落碎裂，发出啪嚓声，附近的食肉动物就全部聚集过来。

现在钻出去，无异于才出龙潭，又入虎穴。

裘合快速环视四周，当机立断：“上楼！”

“可我们不知道楼上有什么东西？”

“那总比在这里好，上楼！”

罗玉已经能听见鳄螈刺耳的喳喳叫声，正在迫近，就在他们身后。

两人立即转身朝楼上跑去。

刚刚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徘徊外面的野兽，个头小一点的，顺着刚刚罗玉他们钻进来的窗缝，一跃而入。

那些动物紧随追逐他们的那只鳄螈，一时间黑暗的走廊里，犬吠、狼嚎、猿啼……各种动物的叫声全有，热闹的像动物园。

然而罗玉和裘合一点没有逛动物园的好心情，现在生死一线。

他们上楼一头钻入三楼的某个分区。

逃得太快，没看见上面贴着标识是：检验科。

身后，鳄螈和其他野兽依旧穷追不舍，罗玉和裘合想都没想，直接朝唯一大门紧锁的地方冲进去。

裘合找到开关门的操作间，打开封闭的大门，然后趁那些动物还没赶到之前，反锁大门。

光源随大门闭合切断，只能听见门外群兽的狂啸乱吠。

罗玉和裘合打开手电，照亮走廊过道，在封锁的大门后面，除了检验科的工作点外，还有几间临时的隔离病房。

裘合喃喃自语：“奇怪，检验科也会设置病房？”

“不会吗？”

“虽然我没在医院工作过，但这里……和我印象中检验科的样子不太一样。”

裘合推开其中一扇小门，这里似乎是曾经负责这里的医护人员所用办公室。

和他们看的其他地方都不一样，楼下即便是门诊和急诊病房也明显是被翻动或者袭击过，乱七八糟的。

唯独这里，相对整洁，有些杂乱的地方，也看出来是因为大洪水的袭击。

裘合和罗玉在办公室里翻找了很久，罗玉找到一本档案，不是病例之类的，而是临时手稿记录，更偏向于日记。

开始日期是2031年的7月14号，结束时间在7月31号。

记录了整个医院的改建。

“我好像找到一点线索。”罗玉脖子夹着手电，快速阅读，“这里面说，这里本来不是检验科，是临时增添的。封锁起来是因为一些病毒样本不能送出去，只能在这里暂存。

在前冰河期，当时世界上突然出现小规模的流行性传染病。

但那时候的人们还没来得及研究出对付这种疾病的方法，灾难就降临了。”

“附近的病房，都是用来隔离那些病人的。看得出来，当时渤湾情况挺严重的。连病房都不够用了。”

裘合思考：“如果是改建，那就说明这里原本作用不是检验和储藏病毒的地方。应该有能出去的路？”

“可以去负责临时检验科的主任办公室，找找原来这个区的分布图，在另一间办公室。”

“就是这里了吧。”

罗玉和裘合破开另外一间办公室的门，在里面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笔记里提过的示意图，下方署名是邱平。

“从这里能出去，正好绕道另一面……三楼，现在对我们来说就是二楼了，可以直接跳下去。

位置就在……病毒库旁边！”

话音未落，走廊里传来撞击铁门的回音。

罗玉和裘合急忙跑到走廊查看情况，发现有光束探入，那扇看起来沉重、万无一失的大门，硬生生被那些饿坏的动物，撞到扭曲，摇摇欲坠。

“快走！”裘合意识到事态不妙，拽着罗玉凭感觉朝唯一出口方向逃跑。

身后封锁病毒库的大门，正在发出濒临崩溃的刺耳扭曲声。

砰！

在一声巨响过后，大门被彻底撞开。

追随而来的野兽们蜂拥而至。

罗玉和裘合分离逃跑！

沿路，他们把见到的所有能丢出去的东西，丢向紧咬不放他们的兽群。

丢出去的杂物仅仅起到一瞬间的拖延作用，随后被那些近乎疯狂的野兽以绝对的猛力踩碎。

终于，他们见到道路尽头，紧锁的房间上面写着：病毒库，这样的字样。

曙光！

罗玉和裘合相视一眼，在屡次犯险中，他们已经达成默契，两个人抱头侧身，同时撞向病毒库的大门，将其撞开。

身后那些动物已经追至。

罗玉和裘合扳倒用于存放病毒样本架子，用袖子捂住口鼻，一跃而过。

追来的兽群，到病毒库前，竟然不再往前走了。

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使它们不得不放弃追赶，这两只本应唾手可得的猎物，挥散在空气中的病毒原本活性化，形成一道拥有剧毒的疫墙。

两个人死里逃生，惊魂未定。

只怕还有追兵，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回聚落。

刚进聚落大门，就有人赶来，一把抓住罗玉：“你可算回来了，你快去诊所看看，你妹妹情况不太好。”

罗玉闻言，急的满头是汗。

他从包里找出用药，然后把剩下的物资交给裘合，即刻赶到诊所。

诊所病房火焰升腾，主治大夫和护士正忙得焦头烂额。

罗玉刚准备进病房查看陆瑶的情况，就被拦在外面：“别进去，现在小瑶情况很不好，一定不能受感染。”

也是，现在罗玉穿的像个逃荒者，身上的防护服有不同程度的破损，到处沾满灰尘。

“好吧，我是来送药的。”

这会儿陈大夫从里面凑出来，抢步上前接下罗玉拿出来的药：“我看看。”

他端详片刻，脸上笑逐颜开：“对对对，就是这个！太好了，有救了。”

他说完，上下打量罗玉：“看来你吃了不少苦，你先回去收拾收拾，要是陆瑶情况有好转，我会通知你。”

罗玉悬着的心一瞬间放下来，他知道自己就算执拗地要呆在这里等陆瑶醒来，也只会添乱，就算再不情愿，也无计可施。

只好惴惴不安地离开诊所，他没直接回住处，而是先去找聚落长。裘合已经先一步去报告情况，但他作为其中一员，总要去见聚落长。

聚落长其实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这点大家心知肚明，就是没人明说；以前也不是没有人，因为聚落长小气，而备受排挤。

但在这个连生存都困难的时代，想成为一群人的领导，并不是易事，确实像聚落长这样，有诸多便宜，他可以中饱私囊，掌握生杀大权。

但同时，他也得承担整个聚落的居民，一切安全和用度的分配；如果不能聚拢人心，握持权柄，早就被其他人推翻。

在这方面的手段，聚落长出类拔萃。

名义上，罗玉和陆瑶的父母是聚落里很多人的救命恩人，这里的人大多是好人，即使看在他们两个的父母面子上，也对他们俩素来照顾。

当时有很多人推举陆瑶的父亲担任聚落长，但是被陆瑶的父亲拒绝了，这点现在的聚落长似乎有些耿耿于怀。

所以罗玉不能让聚落长抓住把柄。

他做事总是规规矩矩的，尤其是在聚落长面前。

罗玉和裘合回来之前，聚落长本来有打算找他们两个的不是，目的在于让罗玉和裘合的人望不高于自己，同时也不情愿多分他们物资，避免在自己心腹那里留下口舌。

但看见罗玉和裘合伤痕累累地回来，他还真有些于心不忍，说了两句宽慰的话，就地分配给他们相应数量的物资以后，就打发两人离开了。

回到家，换去破烂的防护服，罗玉觉得异常疲惫。

打了一盆水烧热，擦洗一遍后，倒在床上就沉沉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不知道是不是面对兽群追杀，精神紧绷太过疲惫，这一觉睡醒，他还是觉得身体沉重。

但这已经过了一夜，他担忧陆瑶的情况，强打精神，穿好厚实的防寒服出门。

太阳已经高悬天空。

虚弱的阳光，照在冰地上，折射出耀眼的光。

聚落里一片安静。

虽然平时聚落里也不算很热闹，可现在正是大家外出工作，维持生计的时间，就算是恶劣天气下，白天街道上也能看见几个运送人员。

罗玉满腹疑虑地来到诊所。

先敲敲门，没回应。

不安地情绪攀上罗玉心头，他开始尝试拉开门关，却一时拉不动。

试了好几次，里面终于传来咳嗽声。

“谁？”声音不仅低沉，而且有气无力。

罗玉听出这个声音是陈大夫：“是我，我是罗玉，我来看看小瑶的情况。”

“咳咳……她，她挺好的……”门后面，陈大夫说完，犹豫了片刻，又问，“罗玉，你有没有什么……不太舒服的地方？”

罗玉想了想：“还好，就是觉得很累，可能昨天走的路太多……”

“你们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弄回来的？”

“西边废弃的医院。”罗玉即答，他这个说法也不算撒谎。没去过暗区的人，不会知道，西边不止一家废弃医院。

“……我知道了。”罗玉站在门口，听见里面很久没有声音了。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先走出来的是陆瑶，她戴着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身后是陈大夫，跟陆瑶几乎是一个打扮。

陈大夫示意陆瑶。

陆瑶点点头，拿出一袋口罩，交给罗玉：“哥，你戴一个。”

“戴口罩吗？为……”

“快戴上。”陆瑶催促他，平时如果罗玉矫情，陆瑶早就先动手给他戴了，但这次，陆瑶怎么也不动手。

看到陆瑶难得态度强硬，罗玉只好乖乖撕开一个小口，取出一只口罩戴好。

然后他打量陆瑶，发现陆瑶比之前脸色缓和一些了，可还不算太好，反而陈大夫情况有点糟糕，像是得了重感冒。

“咳咳……带她回去好好休息，这是药，已经配好了，之后就不用再过来了。”

罗玉对陈大夫千恩万谢，然后领着陆瑶回家去了。

他强忍着疲惫感，做好饭，兄妹二人风卷残云吃完后，各自回去休息。

这一整天，聚落里都是安安静静地。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罗玉一连休息了几天，这股疲惫感还是不见消退，甚至偶尔自己还会头晕脑热；他从小身体素质就不错，几乎没生过病。

这次，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只是他想不出来，自己是因为什么生病。

中间，罗玉去了一趟诊所，诊所大门紧闭，挂上停业的牌子。

学堂里也几天没有开课了，罗玉本来还差几天，就可以拿到毕业证了。

他回到家，看见陆瑶还在睡。

熬好药，罗玉端给陆瑶，却发现陆瑶脸色不对。

一摸陆瑶的额头，发现陆瑶居然发高烧！

罗玉顿时心情肉跳。

他撩开陆瑶的裤腿，那条划破的伤口早就结疤愈合，不是因为伤口感染。

某个想法，涌上罗玉的心头。

“小瑶，醒醒，先把药喝了。我出去一趟。”

“唔。”陆瑶已经烧的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喝了退烧药，又睡过去了，对罗玉后半句话毫无反应。

现在罗玉也觉得自己有些晕晕乎乎，像喝醉了。

但好在他还能坚持，他忍着不适，跌跌撞撞出门，没去诊所，而是去了支书裘合的家。

“裘大哥！裘大哥！”

他敲开裘合家的门，发现裘合脸色也不佳。

他刚想说什么，被裘合反手给戴上口罩，然后拽进家门。

“裘大哥，你怎么样？”

“小玉，你怎么样？”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问。

“不太好。”

又几乎是同时回答。

“那嫂子呢？”

“那小瑶呢？”

两人又同时摇头。

很显然。

他们的想法不约而同。

病毒库！

是病毒！

在扳倒病毒库的病毒样本后，部分病原体被他们带回来了。

这些病毒因某个条件而被激活，疾疫在不知不觉间蔓延、传染。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自责和不知所措。

本以为拿回物资，治好陆瑶，这应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没想到福祸相依，把更大麻烦带到聚落的，是他们自己。

当两人无所适从的时候，外面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纷杂的脚步声和吵嚷声迫近。

接着，裘合家的门从外面被暴力地打开。

暴怒的居民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外。

“就是你们！就是你们把灾难带回来的！抓起来！”

聚落长一声令下。

就有人将罗玉和裘合团团围住，将他们绳捆索绑。

连卧室里卧床不起的裘合妻子也被抬出来。

裘合挣扎着：“这是我们的错，跟我妻子无关！”

“你们都是灾星！”

“烧死他们！”

村民试图架起他们，裘合的妻子突然猛烈咳嗽起来，其他人纷纷躲开。

只是一瞬间的破绽。

裘合从妻子微弱的眼神中得到答案。

他偏头咬住抓住自己的居民的手，居民痛嚎一声，然后松开裘合。

裘合抓住机会，一下撞倒周围的居民，然后箭步冲到罗玉身边，抬腿踹翻正在拿绳子绑罗玉的人。

“跑！”

“嫂子——”

“跑！”

裘合与罗玉撒腿逃跑。

被人群围在门前的，裘合的妻子，目送丈夫和罗玉逃离，女人没有掉一滴眼泪，而是露出幸福地微笑：“永别了，阿合，我爱你。”

裘合与罗玉头也不回地跑到罗玉的家。

陆瑶还好好躺在床上，这会儿她精神已经好多了，只是脸色还惨白。

罗玉顾不了许多，连被带人横抱起来。

裘合已经将罗玉的邻居家门前，推货的木车推过来，将陆瑶放在车上，拿上药和衣服。

罗玉推着车，裘合殿后，带着陆瑶冲出聚落。

那些人没有追出来。

他们没有必须的理由，冒着出聚落的风险杀死他们，他们只是为了泄愤。

当罗玉和裘合，推着陆瑶，逃出聚落几公里外。

回头看向聚落的方向，那里升起黑烟。

隐约的，他们听见，一个女人凄惨的叫声，响彻冰川之上。

渐渐地，凄惨的回响，被风声掩盖。

天空降下红雪。

狂风吹拂冰原。

整个世界被席卷的风雪遮蔽。

又是暴风雪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