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 阅读至22%

谣言

书名:野庙碑 作者:范剑鸣 本章字数:3012字 更新时间:2021-12-03 15:09

“被恋爱”的感觉,真不是滋味!去往朱骰家,王燕心里暗暗想。在榕树下,她驻足了一会儿,想着素姑那天演说的故事。悬头之树,革命者的头颅当然不见于枝叶间,但这石桥上,村落里,小城中,头颅涌动,和当年的革命者的头颅未必没有关系。需要挑明的是这种现实与历史的关系,需要澄清的是谣言中那些胡乱推演的关系。

王燕在村子里听到两个谣言,一个是素姑是政府野蛮拆迁逼死的,一个是自己成为朱平的男朋友。这两个谣言,王燕感觉都非常不好,于公于私。当然知道那天在野庙朱骰是出于保护,顺口说出了自己是朱平朋友的关系,他还只是说朋友,就被村民演绎成男友了。

不是说王燕对拆迁工作有抵触情绪,而是没料到这样的工作把自己和朱平拉得更紧密,简直有点绕不开朱平了。这时候的朱平,成为王燕工作的筹码,影响年底的拆迁业绩,影响王燕的薪酬考核。当然王燕不是在乎那点考核津贴,而是觉得脸上挂不住。王燕一直喜欢优秀得被不断点赞的感觉,这种感觉从小学起就伴随着。

王燕白天大多窝在家里。进村得找准他们在家的时间。白天王燕到指挥部走一走,顺便详细了解一些政策。没什么事了就溜回了家里,把以前看电影的时间补回来。下午下班时间到了,王燕打电话约了朱骰,打算从他家的小院入手,顺便跟朱骰讲清一个问题。这次王燕车子停在大道边,步行来到古桥,再拐到擦子街。

照理说,朱平是公职人员,这样的对象不需要安排对接干部。县里规定,凡是吃财政饭的,单位自己负责动员。这样,朱平父亲家的房子不属于王燕的工作对象。但是,朱平父亲家的房子,其实是兄弟合建的,这样,这栋四层的楼房又落到了王燕的身上。朱平当然站在王燕这边。他那个古怪的风险投资,当然希望项目能如期实施。

朱骰有六兄弟。朱平的爸爸是老二。房子是一栋,但其实要做六户人家的工作。王燕来到朱平家,朱骰还没有回来,接待她的是弟弟朱剑。

朱家有一座小院,院墙分成了两进,一进是靠近路边,空心砖砌的围墙,隔而未隔,其实是空出来的停车坪,就是王燕第一次撞掉花盆的地方。第二进是封闭的实体墙,大门是不锈钢门。小院布置得非常优雅,有一座假山,围墙是不锈钢护栏,边上也排满花盆,外头又是小木片栅栏围着,显得非常雅致。这是朱骰的心爱之物。看得出,朱骰是一位热爱花草的,家居审美眼光不错的人。

小院里,是一栋四层楼的砖混房,外墙都贴着瓷砖,从发旧的瓷砖来看居住已有些年月。王燕坐在厅子里,不经意了解了朱平的家史。朱平的爷爷,早年家在一个叫朱屋的村子,后来做了乡镇干部,就在这里租住。当时这里是一个城东的村落,租房便宜。后来,家庭条件好起来,又在这里自己买地建房,于是成了当地第一代移民。这位开基建房的老人,现在呆在厅子正中的相框里,似乎关注地聆听着后人的交谈。

这栋房子肯定是老人的心血,自建起了房子,就彻底告别农村的老宅子。只有清明时节,才会带着儿女一起回到老家朱屋扫墓。王燕感叹地说,要是老人还在世,肯定舍不得拆了这房子。

朱经理笑了起来,说,也不一定,这栋房子原来就已经过了拆迁,不过那是家族内部的事情。父亲当年只建了砖房,到了九十年代才改为钢筋水泥的,但父亲只建了一层,后来是兄弟分别升层或另建,慢慢改造得更大了、更高了。老人家几个月前刚离世,他似乎知道村子要改造,比那些年轻人还热心地打听消息,而且交待儿孙一定要支持政府工作,否则这地方永远成为城市的肉馅,一堆臭馅。

王燕听到“肉馅”这个词,觉得老人家可敬,又可爱,不由得朝相框看了一眼,仿佛看到一个长者深明大义的表情。

过了不久,朱骰回来了。王燕想到那次和朱平说起“猪头”两个字,心里不由得笑了。朱骰还真一只骰子,圆溜溜的,身材矮小,却结实威严,朱平一点没有他的遗传。朱平高高瘦瘦的,戴着副眼镜,显然是像他的母亲。

朱骰一回来,就在院子里伺候花草。金边瑞香,山茶,水仙,花草错落有致,都是漂亮的花盆,墙边翠竹成行,桂花树在小院角落散发着馥郁的香气。这些香气中,透着主人对小院的热爱,对生活的热爱。王燕有一个不确定的信念:热爱花草的人,一定不是心性固执的人,是完全可以通融的人。上次谈论赔偿,朱骰似乎不在意多少钱,强调的是要尊重花草的生命。王燕记得当时他说过一句话:我是替这盆花心疼,是替这株摔坏的水仙收下你的钞票,算是你对它的道歉。

朱剑向朱骰介绍,说这是报社的记者,现在对接我们家小院的拆迁工作。朱骰头也不抬,嘟哝一声,拆什么拆,拆了这些花草搬到哪里去?

王燕热情地接过话题,说,这些花草都有补偿的,你补偿之后还可以把这些花草搬到未来的新家里去,你们将来的家肯定更漂亮。我像背台词一样热烈地开始了宣传动员工作。

朱骰仍然没好声气地说,你们说得轻巧,你上次不是补偿了吗?但好好的一盆水仙花却不在了!再说现在到哪里找地皮了?地皮都规划成小区了,土地不再出让,城里不允许自建房了,我的这些假山怎么搬呢?

朱骰走到假山边,扯了扯假山上牵挂的灯管,走到一个隐秘处扭下开关,顿时灯管亮了起来,闪烁变幻,五颜六色,特别迷人。而假山上也响起了汩汩水声,一幅清泉石上流的中国画景象。假山边的水池子里,五六条金鱼游来游去,轻松舒畅。

王燕不由得赞叹了一声,这小院真漂亮!

朱骰终于认真地抬起头来,看了我几眼。声音似乎缓和了一些,说,朱剑,怎么让客人站着,带进客厅里招呼好。

王燕说,不忙,我喜欢在这院子里呆着。这院子可真漂亮,如今我们住小区的,可没有这样的私家花园了。但王燕想到这个话锋不利于拆迁,于是又说,这个小院外头就是破旧的老街,还是格局太小,将来改造之后这里是沿江的大公园,比小院漂亮多了,热闹多了,这可是朱平的爷爷向往的风景。

王燕信口胡诌了一句。其实不算是胡诌,作为文字工作者,不过是发挥了一下想象力,因为昨天她从朱剑口中知道了老人家的心愿。这是合理想象说出老人的情感。

朱骰听到说起老人家,表情更加活泛了,说,可惜老人家走得快,有生之年没有福气看到这样的风景了,幸亏我为他制备了这些假山花草,让老人家晚年有个舒心生活的地方。看得出,朱骰是个孝子。我正想夸赞一下他的孝心,却看到他换了个狡黠的表情,说,你跟朱平非常熟悉了?是什么朋友?如果你嫁到这个小院子里,你舍得拆迁了吗?

王燕脸腾地红了起来。王燕说,今天来除了聊拆迁的事情,就是想都讲明一件事情,以后在公众场合不能说我是朱平的男友!我在村子里听到不少这样的谣言,连杨杭和马阿姨都问起了来,还说这样一来结对干部就成了自己人,能多为村里人着想。

朱骰说,那天不是为了帮你解围吗?否则村民会在野庙里把你赶出去的!

王燕说,我当然明白你的用意,但以后要跟村民解释好,朋友就是朋友,但不是男友!另外,你作为庙会的会首,还要跟村民辟谣,不能说素姑是政府逼死的,那样影响太不好了!特别是不利于推动拆迁。野庙要不要大家还需要一个认识过程,素姑的坐化是不是她自己的命定,也是她自己内心的秘密,外在的人不能随便揣测,特别是不能往政府身上推,政府也是在吸引群众的意志,是大家的政府。你既然继承了父亲的会首,就要像你父亲一样懂得大义,

朱骰笑了起来,继续自己的话题,说,口才不错,素质不错,人倒是非常不错,你们也老大不小了,终身大事不该考虑了吗?

我生气地跟朱骰打了个招呼告别,离开了小院。过了古桥,找了一家像样的小店。要了一份鱼片粥,一边吃一边想,这朱骰成心在气自己。不过,看得出他是个孝子,这样的人最终会按照老人家的心愿去行事。麻烦的还是几个兄弟,这是祖上的房子,如何分割,恐怕会生出许多麻烦,引发许多争执,这样拖下去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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