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野庙的宣传要做一个专版。王燕趁机提出了红军庙和红军塔的称呼，但是主任没有确认，说这事得党史办的作最后的命名，还是谨慎点好。王燕在指挥部整理了一天，反复推敲前段时间采集的资料。同时，对政府保护文物的决定向有关部门进行了核实。

专版做得非常有气势，主打内容是关于擦子的传说。王燕充分调动了文学手法，使整个通讯像一篇小说。这其实是她疏于业务的表现，好久没有写那种报刊体了，倒是不断地在本子上划拉着拆迁笔记，加上不断看书的结果，就放手写了开去。版面的右边，配上了调整政策的新闻，放上那座野庙和砖塔的图片。

王燕在办公室里欣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有些怀念采写的日子。但不得不继续面对接下来的任务。隔了一天，她又去看看杨明的情况。从村子里游玩回来，杨明倒是显得非常快乐。杨萍在离开村子时表示了谢意，只是遗憾地说她没有时间一起来。而她的提醒，倒是让王燕想起了朱平。

王燕来到老杨家，跟他说起前几天去红军村的事情。她对老杨说，杨明对大棚里能够种菜感觉好奇怪，你会不会奇怪呢？老杨说，我可见得多了，在附近的村子大棚随处可见。王燕又说，这大棚是封闭的地方，封闭的地方可以种菜，这人也是可以在封闭的地方活得好好的。老杨知道王燕是在说杨明的情况，就说，这人跟菜一样就需要人伺候，不伺候就长成草，有伺候就能长成菜。

王燕叹了口气说，你两口子还是得多抽时间带杨明出去走走。

老杨说，我们也想那，但他不肯出去，有什么办法？上次叫他去教堂，他就不肯去。我说，总有乐意的地方可去吧。我把村里玩的事情说了下，告诉老杨杨明其实很正常，喜欢跟大团队在一起热闹呢，那些学生又是唱又是跳的，让杨明非常羡慕。

这时，杨明从楼上下来了，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玩。王燕说，今天指挥部有点事情呢，你继续坚持，遵守两小时游戏的规定，我就带你出去。杨明乐呵呵地答应了。王燕又说，你不玩游戏，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帮助爸爸整理蔬菜。杨明也点了点头。

王燕趁机跟老杨说起了厨房评估的事情。老杨说，弟弟坚持要五倍，结对的单位说在争取，也得等等看。

没办法，王燕也只能等下去。

过了一天，王燕来老杨家打听回音。老杨说，还在争取。这时杨明主动要去红军村玩。王燕听说杨明帮助整理青菜，听话得很，于是答应了。周末，王燕开车来到红军村，打算随便走走。周末的村子车多了一些，孩子在篮球场上投球。王燕带着杨明也前去。

王燕决定和孩子们组织一场比赛，项目就是投篮。王燕带着几个孩子一组，杨明带着几个孩子一组。杨明对这个提议非常赞同，果真认真地投了起来。显然王燕不是他的对手。杨明说，他在学校里打过篮球，只是好久没有摸过球了，有些手生。杨明成为孩子们崇拜的对象，显得非常得意。王燕一边表扬他，一边继续玩着球，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出来玩，这外面的世界多么好玩呢。

杨明沉默了一会儿，说，姐姐在广东做工的时候，曾把他接到广东读私立学校。我不喜欢去，但姐姐坚持要我去，说那里的教学质量好。我在那里没有朋友，非常孤独。读了一年我就读不下去了。我不想读书了，就出来到姐姐的工厂做一些杂务。后来我跟公司一个人闹翻了，就回到了家里，不喜欢跟外面的人玩了。姐姐只好带着他回到了家里。姐姐担心我在家里闷出毛病，就买了一辆摩托车，劝我找以前的同学玩，或找邻居玩，但这些同学老是骗钱，带我去上网，最后还把我的摩托车骗走了，我就不出去了。

杨明的一番讲述，王燕渐渐找到了原因。杨明的性格封闭，既有社会的原因，也有他自己的原因。王燕说，你在社会上可以学得比他们更聪明，不让他们骗你。两人正在聊着，突然有人喊王燕。王燕扭头一看，却是朱平。朱平看到我和杨明在一起，有些不高兴，冷冷地扭头走开了。

晚上，朱平约王燕出去玩。两人来到一家奶茶店。王燕责问朱平上午，在村里为什么那么难看的脸色。朱平说，没什么，不喜欢看到你和疯子在一起。王燕警告说，不要这样没素质，还是一个老师呢，不能随便说人家疯子，这疯子就是被歧视的目光整出来的。

朱平说，我没有冤枉他。接着，朱平说起了杨明与邻家女孩谈恋爱的事情。

擦子街的房子非常密集，如果胆大的人，可以从这家房顶上跳到另一家房顶上。而敢这样跳的人，就是杨明。

杨明从广东回来，整天闷在家里。有一天，他来到楼顶上抽烟，看到对面的楼顶也有一个人，在静静地看书。杨明知道对面的女孩叫菲菲。这一天，看到菲菲的杨明感觉天气非常好，心里快乐得想唱歌，但是他没有出声，只是坐在楼顶上，一会儿望天空的流云，一会儿望望远处的河流和田野。那女孩仿佛知道有人在看她，有时抬头看过来，杨明就把头扭开。两人像形成默契，在楼顶上呆了一个上午。这是一个周六的上午。

第二天，天气仍然非常好，杨明和女孩子仍然没有出声，又在楼顶上坐了一个上午。但周一到周五，杨明发现楼顶上空荡荡的。杨明心里变得非常烦躁，有时老杨在小院时时听到楼上砰砰的声响，是杨明在擂打桌面。老杨说，没事就下来摘菜。但是杨明不愿意下来。杨明每天爆发出一些古怪的响动，老杨习以为常了。但是老杨发现，到了周末杨明又显得非常安静。有一天，老杨觉得奇怪，就上去看看情况，发现杨明在楼顶上抽烟，跟对面楼顶上的人在聊天。

后来听菲菲说，最先是她先搭话的。她当时看到杨明在楼上不停地抽烟，说，烟瘾这么重，烟都飘到这边来了！杨明于是灭了烟，问菲菲看的什么书。菲菲说，是小说。杨明问，可以看一个上午不说话，有那么好看吗？是讲的什么故事呢？菲菲告诉杨明，这是一部名著，《穆斯林的葬礼》，老师推荐的呢。

后来，菲菲又就把小说的内容说了说。杨明说，我不喜欢看书，但我喜欢看看看书的人。菲菲笑了起来，不再理他，又埋头看了起来。就这样，两个人的周末，在擦子街形成美好的风景。

楼顶的秘密还是让菲菲的父母发现了。有一次，菲菲说起了另一本书，赞美里面的一个勇敢的人物。杨明说，我想过来一起看看书。菲菲说，你不能过来，我爸爸妈妈在楼下。杨明说，我从楼顶上跳过来，他们不知道。菲菲说，你不能跳，摔下去就惨了。杨明说，我敢跳，我想试一试。杨明就准备了起跳的姿势。菲菲既希望他跳，又不希望他跳，吓得蒙住了眼睛，嘴里不由发出惊叫。

就是这声惊叫，把楼顶的风景暴露了。父母警告菲菲说，杨明年纪轻轻呆在家里不读书，成天游手好闲玩游戏，这样的人不能在一起玩。菲菲说杨明不是坏人，他们只是聊聊天而已。父母担心女儿受到伤害，而且隐隐听说了杨明从广东回来的原因，就向老杨施压，叫老杨一定要带儿子去看病，禁止两个人来往。菲菲再也没有出现在楼顶上。杨明变得非常暴躁，拿起砖头朝菲菲家的门窗砸过去。两家为此闹得无法安宁。没办法，老杨只好卖了老房子，拿着钱去外头治疗了一个月。从南昌回来之后，杨明发现菲菲家搬走了，整个人不再暴怒，但却更加沉闷了。

听了朱平的讲述，王燕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朱平说，擦子街留下的传说，除了当年的擦子，就这个故事更吸引人了，一个擦子一个疯子，我们这老街真是出奇人奇事。

王燕听了，对杨明的故事充满同情，对朱平讲起了这些天所了解到的杨明，希望他支持她的计划。朱平笑着说，我当然支持，我以为你看中杨明了，毕竟那也是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何况现在姐弟恋也非常流行。

王燕狠狠地擂了朱平一拳，说，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朱平说，我就是担心杨明把你当作菲菲！王燕听了觉得有些吃惊。从那天在红军村图书馆的情况来看，朱平的提醒不无道理。王燕扭头看了看周围，奶茶店里都是一对对年轻人在聊着情话。

王燕对朱平说，这是什么浪漫的地方，都是年轻人的世界，难道我们还算年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