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伯利安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钟山惊讶地问。

由于处在安全的环境中，钟山穿着的机甲自动降下了头盔，露出了他的脸，头盔从脖子处回收了进去。

“我就是知道。”

飞机此时已经进入了自动驾驶状态。这个自称段雪瞳的少女往后面的椅背上一靠，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姣好的身体曲线，看得钟山脸微微一红。

“你是什么人？”钟山强作镇定地问道。

“我是什么人你还没有猜到吗？”段雪瞳狡黠地一笑。“罪犯，恐怖分子，反社会狂徒，我都是。”

钟山被段雪瞳的大胆呛得一时语塞。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个被称为ERL的恐怖组织成员吗？”钟山小心翼翼地询问。

“不仅我是，恐怕现在你也是了。”段雪瞳偏着头，对着钟山挑衅地微笑。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现在是我的共犯了！”

“我……”钟山哑口无言。他知道段雪瞳说的很对，刚才他的一系列动作已经昭示他跟恐怖分子无异了。

“没事儿，别怕。”段雪瞳爽朗地笑了出来。“我会罩你的。”

钟山呆呆地看着这个少女，不知道她的脑袋里面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再问个问题，我现在跳伞还来不来得及？”钟山在飞机的侧窗边摸索，希望摸出一个降落伞。

“哈哈哈。”段雪瞳开心地笑了出来。“刚才看你跟乌拉诺斯战斗的时候那么勇猛，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怂了？”

“乌拉诺斯？”钟山的动作停住了。他知道乌拉诺斯是希腊神话中天空之神的名字，是十二泰坦神的父亲。

“乌拉诺斯，是刚才和你战斗的三个机器人的代号。他们是耀岗集团制造的泛用型人形武器。”段雪瞳撇撇嘴说。

“核聚变引擎驱动，总功率在800MW以上，最高时速1.5马赫，携带高能激光武器，一台这样的机器人可以摧毁一架宙斯级航空母舰……”段雪瞳若无其事地说出一大堆机器人的参数。

钟山嘴角抽动，他的理解速度还跟不上段雪瞳的语速，但也能猜到，那是一种极为恐怖的武器。

“之前我也只听说这种机器人，似乎还在研发当中，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投入到实战了。”少女苦笑着说。

钟山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现在感到无比的后怕，原来自己刚才是在跟这么可怕的对手作战吗？

“对了，你穿的这套机甲明明还有那么多功能，可以飞行，可以使用多种武器交替射击，还可以解体进行远程操作。而你一个都没有用，仅靠蛮力就把那些机器人摆平了……”段雪瞳微眯着眼说。“所以说，你还真是个怪物呢，说不定很适合加入我们唉。”

对于段雪瞳的“表扬”，钟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只想赶紧逃跑，离这帮危险分子远一点。

但眼下他的处境非常危险。由于一时的冲动，落到了被当作恐怖分子而遭受追杀的境地，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跟着这个离奇的少女去他们所谓的基地躲一躲风头再说，之后再伺机逃出来。

“不过说起来，那帮家伙还真是着急啊~”段雪瞳娇嗔道。“连乌拉诺斯都用上了，恐怕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帮家伙？”钟山问。“是你之前提到的，要置你于死地的人吗？”

“没错。”

“他们是谁？”

“他们啊。”段雪瞳意味深长地说。“他们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

她乌黑的瞳孔直视着钟山，仿佛要把钟山吸进去。

世界真正的主人！

钟山心中一凛，他还没有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问题要问，等回到基地，我再详细跟你说吧。”段雪瞳看着欲言又止的钟山，摆了摆手。“我们快到了。”

在钟山和段雪瞳逃离追捕的十多分钟以后，他们飞到了一万米以上的高空。这里是平流层的中段，视野非常开阔，云层已经落在他们脚下，一望无际，他们就像来到了空中的大陆。

这里的夜空并不黑暗，相反还很明亮。

头顶的两个月亮洒下清幽的月光，把云层都映照成了银白色。硕大的同步环上星罗棋布的亮点也在闪烁，比深空的银河还亮得多。钟山甚至能看见同步环周围那些巨大的空间站中，那些环绕的列车轨道，像是雪花球里的晶莹世界。

飞船突然轻微颠簸了一下，感觉好像和什么物体接驳了。

“到了。”段雪瞳长舒一口气。

“到哪了？”钟山四处张望。机舱外面广阔的天空毫无征兆地变成了一片漆黑，他的视野中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们像是进入了某个隐藏空间的内部。

突然，正前方有一束亮光射了过来。一扇门缓缓地升起，光就是从那里射来的。白色的光芒越来越强，照得钟山几乎睁不开眼。

“到站了，下车吧。”段雪瞳调皮地说。

钟山走下飞机。他还没适应光亮，只能用手挡住眼睛。

“欢迎来到地球拯救同盟，这是我们的基地，海伯利安。”段雪瞳说。

海伯利安，希腊神话中的泰坦神，太阳神之父，名字的本意为：“穿越高空者”。用这个名字来命名一个空中基地，再形象不过。

他和段雪瞳一起向着光亮的源头方向走去。在前方不远处，巨大的舱门向上升起，亮光就是从门内射出的。

钟山走进门内，眼睛渐渐适应了光亮。他看见了基地的内部景象。

太大了！门内竟然别有洞天。复杂的全息影像在空中交织，看不懂的精密仪器充斥着这个硕大基地的各个角落。这里至少有一个体育场那么大，而且还在向不同的方向延伸，一些宽阔的走廊和门径向四周伸展，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

这么大一个基地从外面却根本看不见，可见它的隐身技术是多么强大。原来地球拯救同盟的大本营隐藏在高空的云层之中，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他们。能够让这么大的要塞在一万米的高空悬停，并且完全隐身，不被任何雷达和飞行器发现，这是多么可怕的技术。钟山暗暗赞叹。

他跟随少女一起向基地深处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打探着四周。

这个要塞的各项设计完全超乎钟山的想象，钟山感觉自己进入了某个高精尖技术的实验室。那些井井有条地运转着的设备和仪器可以用神奇来形容，奇形怪状的程度让钟山完全看不懂其用途，甚至怀疑那些是外星人的技术。

墙壁上错综复杂的线缆和管路像是生物体内的肌肉纤维，三五成群的巨大圆柱像是某种炮管，整齐地斜插在地面上，表面环绕着螺旋形的光点；密集的机械手臂像弹钢琴一样在肠道一般复杂蜿蜒的硅晶矩阵中高速地摸索，发出咔嚓咔嚓地脆响；包裹着外骨骼的粘稠球体在墙上有节奏地颤动，让钟山想到了异形的卵，胃里一阵痉挛。

四周的墙壁都是纯白的，似乎都可以活动，墙壁时有时无，房间也会随时平移。立方体、球体、甚至不规则几何体的白色房间有时会在没有任何支撑和悬挂的情况下，凭空悬浮在空中。钟山还看见了各种奇形怪状、超出他认知的物体，有的像是某种飞船，有的像是某种武器，还有的外形过于怪异，牢牢地吸引了他的目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差点跟丢段雪瞳而迷失在基地中。

要塞中的人很多，似乎都很忙碌。有的三五成群在仪器面前调试，有的在椅子上坐着，手指在空无一物的半空中乱画，还有的人围坐在会议桌前和全息影像激烈地争论。

他看见了一堆人在某个形状怪异地像是某个后现代艺术品的仪器面前紧张地窃窃私语，仪器的前端突然开火，一声尖锐的爆炸声之后，隔着一堵墙壁之后的机器人变成了一滩晶莹的铁水。人群激动地欢呼和拥抱，似乎某个武器实验获得了成功。他还看见一个人站在十米多高的空中房间，当他要向另一个房间行走的时候，脚下竟然自动出现了地板，延伸到他的目的地。当他走过去之后，地板又自动收回去了。

还有一些人在空中轻盈地飞来飞去，他们的背上背着某种推进器，可以让他们轻易地起飞、悬停和俯冲。

“你们的基地，好……神奇啊。”钟山转过头小声地对着段雪瞳说道。

“一般般吧，习惯就好。”段雪瞳轻描淡写地说。

哪有那么容易习惯啊，钟山苦笑着想。别的不说，就段雪瞳这个神奇的不良少女，总是冷不丁地说出一些让人瞠目结舌的话，钟山就永远也习惯不了。

“作为一个基地，海伯利安可说是绝对的安全，设施也足够完善，你想做什么，海伯利安一定能满足你的需求。”段雪瞳一边大踏步地走着，一边向钟山介绍基地。“你可以把这里当做一个学院，一个研究所，一个军事基地，都行。”

“等等，我还没说我要留在这里好吗？”钟山哭丧着脸说。

当钟山和段雪瞳沿着大厅行走的时候，周围的人群会停下手中的工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两个看，但钟山感觉他们的目光主要是盯着自己。人们在交头接耳，他听到了人群在低声议论着。

“快看，他就是那个冬眠人。”

“他穿着那件机甲唉！”

“原来冬眠人长这样啊，好普通啊。”

“他有多少岁来着，六十，八十？”

钟山反复听到冬眠人三个字，感觉这三个字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头衔，或者绰号，就像“青面兽杨志”一样。自己已经成为“冬眠人钟山”了。

钟山克制住内心的胆怯，挺胸抬头。他穿着那件白色的机甲，堂而皇之地从围观的人群中走过，就像一个从战场归来的贵族骑士，在接受王国的检阅。

他们走到了大厅的中央，这里有个小平台，像是一个用于演讲的讲台。一个人从天而降，他身后的推进器喷出的焰流缓缓熄灭，让他平稳地落在讲台上。

“冬眠人，你今天很能打啊。”这个人开口了，钟山看见他竟然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男青年。“我叫科尔克洛夫。”

原来他就是科尔克洛夫，几个小时之前，在那个凶残的战场上，从远处狙击了扑向钟山的机器人，将钟山从险境中救下的就是他。看他的长相似乎是个欧洲人，但他的中文却说得非常流利。他还穿着那身钟山在战场上见过的紧身黑衣，似乎没比钟山早到几分钟。

人群渐渐聚拢过来，把钟山围在中心。还有人不断从四面八方飞过来，降落在人群中。

“恭喜你，你成为了RRT考试的赢家。”

“什么东西？”钟山疑惑不解。“RRT考试？我只听过GRE考试，RRT考试我听都没听过。”

“你没听过？”这次轮到科尔克洛夫发愣了。“那你为什么要去抢深渊监视者？”

“他没有抢。”此时段雪瞳插话了。“他对RRT考试并不知情，完全是不小心被卷进来的。”

人群中鸦雀无声，他们瞪大了眼睛，像看着怪物，又像看着一个无可救药的白痴一样看着钟山。

“当时情况危急，他为了救我，穿上了深渊监视者，最后帮我成功逃脱，可以说我的命就是他救的。”段雪瞳说。

“原来是这样，这可有意思了。”科尔克洛夫露出了不可思议的微笑，他环视了一圈人群，人群中大部分人都跟他一样，表情中写满了困惑。

钟山现在才知道，他身上穿着的这件白色的机甲原来也有名字，就是科尔克洛夫所谓的“深渊监视者”。

“不管怎么说，考试就是考试，他得到了深渊监视者的承认，他就是最终的赢家。”科尔克洛夫高声说道。“何况他还救了你，那就更应该得到奖励了。”

人群中爆发出了欢呼声和掌声。很多人向钟山投来赞许的目光。钟山被这些灼热的目光看得有点脸红。

但钟山也发现，人群中还有很多人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眼神中写满了嘲讽和不屑。从他们冰冷的眼神中，钟山能够猜到他们的想法。在他们眼中，钟山只是一个走了大运的废物、欺世盗名的骗子。

“这个RRT考试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悄悄地问身旁的段雪瞳。

“RRT考试，全称是Rank Rating Test…..你可以理解成……一种评级考试。”段雪瞳一时语塞，在思索着怎么回答钟山。“在这个基地中有一个被称为执行部的组织，执行部需要去执行各种各样的任务，就像……你们那个时代的特工一样。我就是执行部的一员。但任务是有等级限制的，低等级的部员是不能去执行高等级的任务的。而RRT考试是一年一次的开放性任务，部员们不论等级高低，都可以参加。执行部的部员要获得基地的承认，RRT考试是最好的机会。在RRT考试中取得战功的部员，评级会上升，而且会得到丰富的奖励。”

“这么中二！”钟山脱口而出，“你们不是恐怖分子吗？与全世界为敌的神秘冷酷的恐怖组织，竟然会用这么中二的方式来‘激励员工’？”

“三个月之前，我们派出了深渊监视者潜入徐家汇广场的机器人治安中心。”段雪瞳对钟山毫不留情的吐槽不以为意。“治安中心地下七层的电子档案库中记录了耀岗集团大量的机密信息，深渊监视者的目的是潜入电子档案库，获取强人工智能奥格的主机所在位置……”

原来这个深渊监视者还能远程操控！钟山惊讶地低头看着身上的这具白色机甲。

钟山想起了新闻中跟成百上千的治安机器人大战的白色身影，原来当时被抓的只是一套盔甲，里面并没有人在操控。

“后来它在行动过程中暴露了，就像你在新闻中看到的那样，它被治安机器人击败并且控制了。”

“RRT考试的内容就是夺回它。”段雪瞳接着说。“深渊监视者是我们十年科技的结晶，是消耗了大量资源制造的最强单兵机甲，我们不能失去它。”

“什么叫得到深渊监视者的‘承认’啊？”钟山凑到段雪瞳耳边悄声问道。

“深渊监视者对使用者是有极高的要求的，它在首次启动之前会对使用者的身体条件、意志力和精神状态等进行综合考量，如果使用者没有到达标准，它就不会启动。这可能就是我当时无法使用机甲的原因……”段雪瞳无奈地摇摇头。

这破机甲还能挑三拣四吗？钟山闻所未闻。

“作为奖励，在这次RRT考试中成功夺回深渊监视者的人，就可以获得这套人类史上制作的最强大的单兵机甲。”科尔克洛夫视线一直在钟山身上扫视着，他似乎很羡慕穿着深渊监视者的钟山。“现在我们不得不承认，你是这套机甲的主人了。”

钟山低头看着身上的白色机甲，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奖励”，他没有任何激动和兴奋，反而觉得莫名地尴尬，甚至惶恐。

我该怎么礼貌地拒绝这群危险的恐怖分子给我颁的奖，然后安全地逃离这个基地？钟山的内心苦不堪言，紧张地思考着。

“对了，你们刚才所说的那个奥格是什么？为什么要派出深渊监视者去获取它的主机位置？”钟山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岔开了话题。

“这个由我来解释吧。”钟山听到了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粗糙而尖锐的声音明显是经过变声处理的，让钟山浑身起鸡皮疙瘩。

声音从人群之后传来，听到声音的人群立刻让出一条通道。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让开的通路缓缓走上来。

这个人身材很高大，足有两米左右，像一座行走的山。他的步伐沉重，强大的气场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虽然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走过之处却像是覆盖了一层阴影。

两侧的人群都尊敬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位国王，在他走过身旁的时候微微颔首。大厅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此人一步一步走近的脚步声。

他戴着一个纯白的面具，面具上什么也没有。

白板！

钟山终于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他感觉自己心跳加快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钟山先生，很抱歉把你卷入我们的战争。幸好你没有受伤，不然我会很内疚的。”白板一开口，说出的话竟然礼貌而又亲切，让钟山很吃惊。但他的声音这么低沉，脸上又看不到任何表情，有一种诡异的反差。

“因为一些不方便解释的原因，我需要戴着这个面具，请你理解。你可以称呼我为，白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