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植

“准备进入。”通讯频道中传来段雪瞳的声音。

“收到。”三个人同时回答。

段雪瞳跟着一个机器人从侧面的一个通道飞了进去，钟山等三人也先后跟着她从那个入口飞入。

钟山落地之后发现这是一条走廊，明亮的走廊一直向内部延伸。走廊中白色的大顶灯连成一片，干净的墙壁上面光可鉴人，一点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秘密基地，反而像是某个公司的写字楼。

通道之中有一条机器人的队列，刚进来的机器人有序地排着队向里面行进。钟山面板中高亮标出了段雪瞳等三人，他们混入了队伍，学着机器人的步伐缓缓向内行走。

没走几步，段雪瞳突然反手按在了身后一个机器人的头上，只一瞬间就松开了手。松手之后，那个机器人随即走出队伍，转身向通道外面走去。同时，段雪瞳伪装成的机器人额头上出现了一条和刚才那个机器人一模一样的条形码。

在她和机器人接触的瞬间，技术部的成员就骇入了那个机器人，并操纵它离开奥格之核，同时还扫描了它的条形码，输入进了段雪瞳的光学迷彩。

身后的三人也如法炮制，成功地和机器人调包。

通道尽头，有一架无人机，悬停在两米的空中，挨个对进入的机器人进行扫描。当它扫描四人额头的条形码时，安全警示灯平静地亮了两次绿灯。

他们成功混入了奥格之核。

他们面前是一座光滑的白桥，是入口处通道的延伸。桥很窄，没有扶手，桥下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四周和上面又是跟他们面前一样的桥，在不同的高度上，纵横交错的桥通向各个方向。桥上都有机器人的队列在行走，这里就像蚁穴一样错综复杂。这是一个机器人的基地和工厂，是一个属于它们的四通八达的城市。向上仰望同样地看不见尽头，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蓝色微光。四面的墙壁上生长着星罗棋布的摄像头和自动炮台，任何人就算能闯入这样的戒备森严的要塞，也会立刻被射成筛子。

通往各个方向上的桥梁运送着数不胜数的机器人。有的机器人是刚被制造出来的，从流水线上走下来的他们拥有着崭新的外壳，手上拿着最新式的能量武器。还有些机器人是从外面进来的，需要进行维护，或者带来了核心需要的资源。有些机器人似乎一直在核心里面工作，他们举起比自己身体还长的数据管道，或者运送着闪着荧光的核反应材料，不知疲倦地工作着。

核心的正中间是一个直径超过一公里的黑色球体。球体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粗壮管道支了起来，管道密密麻麻地缠绕在球体上，像是心脏表面的血管。

“那个就是中央机房，我们要去里面。”科尔克洛夫说，“虽然外面有那么多液氮冷却管道，但里面的温度还是超过了两百度。”

“温度是我们最不需要关心的问题。”隼人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进到那里面去。那是人类拥有的最庞大的量子计算机组，我们要进去的话需要破解全世界最复杂的动态反篡改密码，就算调用技术部的全部计算资源，也不可能破解得了。”

“也不可能把外墙炸开，那个墙壁是五十厘米厚的金属陶瓷一体成型加工，连个缝隙都找不到，就算核弹也不可能炸开。”。

“那怎么办？”钟山问。“别告诉我，都到这一步了，我们却进不去。”

“当然进得去。”段雪瞳说。“而且不需要破解密码。”

她说完就启动推进器，向着球体飞了过去。

他们三人也跟着飞了过去，降落在机房门口的平台上，机房门口还有一道安全门。奥格核心的机器人都在各司其职，没有谁注意到他们四人的异样。

入口的绿灯以一定的频率闪烁，这是安全系统正常运行的标志。钟山能够听到冷却管道里面冷却液汩汩流淌的声音，还有水泵和风扇全速运转的轰鸣声。

段雪瞳靠近了门禁口，她解开了光学迷彩，头盔也自动降下。安全系统觉察到外来者的接近，没能从身高和体型识别出接近者的身份，入口的绿灯闪烁频率开始升高，逼近报警的阈值。如果绿灯变成红灯，奥格之核将会关闭所有的通道，里面的所有机器人都会对他们发动攻击。

段雪瞳开启了面部伪装器，她年轻的脸庞变成了一个中年欧洲女人的样貌，她不慌不忙地伸出了右手，用食指和中指掰开自己上下眼睑，把眼睛凑到了安全门的识别窗口。

“那是谁？”钟山小声地询问隼人。

“耀岗集团的总工程师，西尔维娅。”科尔克洛夫说。“雪瞳在上个月的慈善酒会上借着和她攀谈的机会偷来了她的生物信息。”

段雪瞳通过了面部识别和眼膜认证。

“Ouvre la porte。”她又用一个钟山没听过的女中音说了一段法语，通过了声纹识别系统。

“是不是突然感觉这个女人很危险？”科尔克洛夫探头过来悄声在钟山耳边说道。“你跟她说个话的功夫，她就能把你全身上下的秘密都搞到手哦。”

钟山苦笑了一下，没想到科尔克洛夫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还能开玩笑。

段雪瞳说完的瞬间，红外扫描激光的警戒值直线回落，直到断开。数百个监控设备解除警戒，安全系统的绿色警示灯再次缓缓地闪烁起来。齿轮旋转和钢板摩擦的声音开始在奥格核心中回荡，通往中央主机的三道金属陶瓷门同时解除了门禁，大门缓缓旋转着开启。

门开了，里面溢出了淡蓝色的光芒。门内有滚烫的暖风吹了出来，钟山侧身朝门里面张望了一下，门内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硕大机箱组成的矩阵，黑色的机箱都在全速运行，发出轰隆隆地响声，那些比书柜还高的机箱侧面，明亮的蓝光从密密麻麻的端口和按键缝隙流溢而出。从机箱上部垂下来千丝万缕的数据线和电源线，就像一片繁荣的热带雨林。那些就是构成奥格这个最强大人工智能的量子计算机组，这个在暗中掌握着全世界所有资源的阴谋家。他的能量来自上方的核聚变反应堆，需要上亿吨的冷却液循环制冷，保证了它每毫秒能够进行上万亿次的计算。

“对一下表。”段雪瞳说。

“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六分钟。”隼人说。“如果算上我们撤离的时间，你只有不到二十八分钟的时间植入梵天。”

“足够了，我只需要十分钟。”段雪瞳大踏步向门内走了进去。“你们在门口望风，我和钟山两个人进去。”

她说的如此轻松，就像去商店买个东西。

“你说那些摄像头会不会看见我们？”钟山小心地问段雪瞳。

“它们早就看见我们了。”段雪瞳说。“不过在它们眼中，我们和这里的上万个机器人毫无二致。”

“就算他们发现了我们的异样又怎样？”段雪瞳说，“大不了开打，把这里打个稀巴烂，正合我意。”

钟山咽了口唾沫，心中祈祷段雪瞳的暴力倾向千万不要找到发挥的机会。

钟山跟随着段雪瞳进入到主机内部。这里很暗，泛着幽暗的蓝光。

这里全是整齐排列的机箱，远比图书馆的书柜大的多，每一个机箱的高度都在十米以上。机箱之上竖着粗细相间的管状物，从机箱上一直向上和天花板相连，如同石窟中的钟乳石。那些应该是数据传输的管道和就躺着液氮的冷凝管。

在那些机箱之内，是由超导材料囚禁的量子海洋，温度接近绝对零度。

但机箱之外，即使有那么多冷凝管，从显示屏的界面上可以看到，这里的温度还是在两百度以上，果然如科尔克洛夫所说。

在机房的正中间，有一个半人高的操作台。这个操作台就是人类对他们创造出来的神进行纠错和管制的唯一窗口了。

但神现在还允许人类对它的意识进行修改吗？

按照计划，钟山在第二次RRT考试中获得了第一名，应该由他来完成植入梵天的任务。

钟山熟悉的usb接口早已被淘汰，在这里的是一个碗形的凹槽。

钟山在机甲大腿外侧上按了一下，机甲自动褪去表皮，从其内露出一个小空腔。钟山从里面掏出了那个装有梵天意识的容器。这是一个土豆大小的肉球。上面长着绒毛状的肉芽，还在微微地搏动，

虽说看上去如此丑陋和恶心，但这是一个用蛋白质材料制作的具有生物活性的存储终端，上面存储的数据量超过两亿GB。之所以用蛋白质材料，不仅因为其储存容量足够大，而且这样更能够顺利通过安检。钟山推测，制作这个肉球的技术多半也是收割者。

真的要把梵天植入奥格吗？

钟山感觉自己的所有命运——痛苦而不幸的童年、阴差阳错冬眠六十年、被误认为白板而被全人类通缉，全都是为了现在，为了这个决定。

他犹豫着，段雪瞳在他身旁静静地站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钟山把肉球放在操作台上的碗形凹陷之中。放上去之后，肉球上的肉芽立刻像尖刺一样刺进了碗壁之中。随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根须的深入，肉球开始按一定频率有节奏地跳动。

梵天意识的植入无声无息地开始了。

钟山看着那个肉球的逐渐加速的跳动，自己的心跳似乎也发生了受迫振动，开始加速。

决定人类命运的关键就在这个渺小而丑陋的肉球上面吗？

这个丑陋的肉球真的能够拯救人类吗？

钟山脑中开始涌出不安的念头，感觉自己内心有个声音在说，这都是收割者的阴谋！

但已经来不及了。在两分钟之内，肉球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将梵天的意识植入了操作台。它收回了插入凹陷的肉刺，安静地躺在凹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