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们

黑暗。

城市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跟那天一模一样！

钟山瞪大了眼睛，心脏狂跳不止。此时他身处的餐厅也陷入了巨大的黑暗和死寂之中，只听得见他心跳的声音。

他冲出餐厅，跑到街上，他惊讶地发现街上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在刚才他发呆的功夫，所有的行人似乎都已经逃离了这片街区。街上遍地的机器人，都已经成了断线木偶，横七竖八地栽倒在地，显然已经断电。

天空飘着毛毛细雨，漆黑的夜空被乌云笼罩。钟山此时几乎处在绝对的黑暗之中，只能看见大楼阴森的轮廓。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彻底的黑暗和安静，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又一次停电，跟上次一样，没有任何征兆。钟山站在雨中，雨丝打在他发烫的耳根上，他呆若木鸡，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板的影像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出现在所有的楼面上。这次只剩下空灵的寂静，在这样让人抓狂的黑暗中，仿佛时间都被拉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层稍微有些消散，露出天空中的两个月亮。月光撒下来，让钟山稍微能够看清楚一点了。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积水反射着冰冷的月光。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机器人的身上，溅起的水花笼罩在机器人四周，泛着白色的光晕。

钟山突然怔住了，他看见了一个神奇的画面。

在面前的街道上，四周的广告牌上，低层的楼顶上，还有一些大楼伸出来的阳台上，都有这样的光晕。

光晕本应该是雨水打在某个物体上溅起的水花，但这些光晕就像凭空存在，产生它们的雨水没有打在任何东西上面。

视野中这些光晕有几十个，勾勒出的形状有大有小，但大部分都是一个瘦长的柱状。

钟山心中一凛，一个恐怖的念头闪过——那些透明的形状，似乎都是人形！

这些透明的人形几乎很难看见，要仔细盯着看才能分辨出来。雨中的人形光晕，像一个个幽灵。

钟山看到路口附近集中了大概有二十多个人形，都一动不动，在雨中若隐若现。钟山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紧张地盯着那些人形。

人形慢慢起了变化，不再是透明的了，而是变成了黑色的实体。视野中，平地上，高楼上，大概有四十多个黑影。黑影开始移动，他们同时朝着一个方向奔跑了起来。

钟山被这个场面吓得不轻。不知道这些黑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他们跟黑暗一起降临，悄无声息。他们穿着全黑的衣服，那些衣服一定有隐身的作用，或者表面有某种光学迷彩，因此刚才看上去才能完全透明。要不是有雨水打在他们身上，自己一定看不见他们。

楼上的黑影竟然直接从高空跳了下来，像一群乌鸦一般，俯冲下来，他们的黑衣在风中漱漱作响。他们的速度很快，没有减速的过程，几乎是砸在地上。着地的时候却很轻，发出一连串闷响。

落地之后，他们立即启动，和地面的黑影一起奔跑。黑影奔跑的方向是路口西南角的机器人治安中心。

他们在治安中心门口停下，分散开来。所有人都蹲下身子，伏在地上。每个人面前的地上都有一个黑色物体出现。那些黑色的物体从地上垂直上升，上升了一米左右之后停下，呈长方形，似乎在黑影身前形成了某种屏障。屏障很厚重的样子，把躲在其后的黑影挡得严严实实。

“躲好了没？隼人，我要扔了C4了。”钟山听见其中一个黑影开口说话了，“隼人”似乎是某个人的名字。

他看见最前排的一个黑影从屏障后面做出了投掷的动作，某样东西被扔了出去。

“嘭！”几秒钟过去，一声巨响，把钟山的耳膜震得都要撕裂，他双腿一软，吓得差点坐在地上。身后餐厅的落地橱窗全部被震碎，玻璃碎渣飞射而出，像是倾斜而下的瀑布。有些玻璃渣甚至打在钟山背上，他赶紧抱头前倾，趴在路边的花坛石台后面。

他看见前方治安中心的大门被浓烟所遮挡，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沙砾和碎石，让他不敢直视。片刻之后，冲击波和风浪渐渐停歇，他看见治安中心的大门连着墙壁已经被炸出了一个大窟窿，窟窿的边缘像是融化的蜡油，上面还有火焰在熊熊燃烧。钟山被吓得不清，心脏狂跳不止，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剧烈的爆炸，而且还是发生在自己面前。他曾经近距离看过治安中心的大门，那是某种硫化碳炔材料，看起来异常坚固，钟山曾经以为没有炸弹能炸穿那扇大门。不知道黑影用了怎样的炸弹，那些炸弹的威力恐怕连钟山那个时代的导弹都不能比拟。

躲在屏障后面的黑影岿然不动，热浪对他们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浓烟稍微有些退散，黑影就开始行动了。他们从屏障后面站起来，屏障立刻下降，收回地面。黑影再次开始奔跑，他们冲进了刚才炸开的治安中心大门。

这果然又是一场恐怖袭击！

钟山心中暗骂，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老是碰上这么危险的事。明天就要去火星了，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钟山想躲得远远的，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待风波平息。但他又忍不住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好奇心扯着他的腿，让他挪不动步子。

他悄悄地往后退，从餐厅碎掉的窗口躲了进去，他藏身于餐厅的柜台后面，微微探头出来，窥伺着治安中心那边的动向。他还是不甘心错过这个事件。

突然又有异变发生。钟山看见离他最近的一个机器人，眼睛和关节闪烁着亮了起来，然后歪歪扭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街倒地的机器人都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发出一连串“咔哒咔哒”地脆响。机器人起立之后都不约而同地朝着治安中心奔跑。声势浩大的机器人群像潮水一样涌向治安中心。

“他们过来了，比预想的还要快。”

“靠你了，科尔克洛夫，压制住他们。”

钟山听到了黑影在对话，接着是刺耳的枪声。他看见门口的五个黑影向着冲过来的机器人疯狂扫射。子弹尖啸着飞出，明亮的弹道连成一片，把天空都要照亮。

被子弹射到的机器人身上立刻被打出一个个窟窿，被射到的手脚像被打烂的陶瓷，碎片翻飞。但机器人是没有痛觉的，他们拖着残破的身躯，毫不犹豫地继续奔跑，如果双腿被射断就用双手爬行，如果双手也断掉就用下巴挣扎着往前耸动。

除了地上的机器人，楼上的机器人也直接跳了下来，还有来自不同街区的机器人也汇聚了过来。很快机器人大军就顶着枪林弹雨冲到了黑影们面前，子弹对他们用身躯堆成的墙壁是没有用的。

从远处，钟山看不见黑影们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黑影们并没有害怕，他们镇静地站在原地，缓缓地收回了手中的枪。

机器人的潮水瞬间把黑影吞没了。治安中心的大门已经堵得水泄不通，后面的机器人还在往前簇拥，它们踩着前面机器人的身体，拼命往前挤，像是毫无知觉的地狱大军。机器人堆成的山丘黑压压一片，把治安中心的大门牢牢覆盖住了。

“咚！”一声闷响，就像水下爆炸的闷雷。机器人的大潮被炸出了一个大洞，从洞中被炸飞的机器人激射而出，像是四溅的水花。还有机器人不断被打飞，飞出来的不一定是完整的机器人，多半是它们身体的一部分。有些残肢断臂飞得极远，甚至落到钟山的餐厅面前。

钟山瞠目结舌地看着五个黑影出现，他们完好无损地站在治安中心门口。

现在他才看清他们是怎么对付飞扑上去的机器人的。

他们竟然是用拳头！

钟山亲眼看见一个黑影一拳打在一个飞扑过来的机器人胸口，一声闷响之后，机器人直接横着飞了出去。倒地的机器人胸口已经向内凹陷碎成残渣，蒸腾的白烟下面是闪烁的电火花。

他无法想象那一拳有多大的力道，竟能把那些身高两米，虎背熊腰的机器人打飞出去，那绝对不是人类的力量。

钟山看清了那个黑影的手臂，他的手臂足有医院才能见到的氧气瓶那么粗，手臂的关节处还在冒着白烟，像是刚发射了一枚炮弹的大炮。他猜测黑影的手臂有某种涡轮增压装置，可以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冲力。

最中间的一个黑影，手臂发出蓝色的光芒。光芒的尖端延伸出去有两米多长，最后收束成一个锋利的尖顶。他像是手握两柄中世纪的骑士枪。

钟山还在疑惑他的枪有什么作用，就看见他一手把一个机器人切成了两半，另一手刺进了一个机器人的胸腔，还把那个机器人顶了起来，举过头顶，然后扔了出去。

两边的四个黑影手臂都亮了起来，闪烁着蓝光，跟中间的黑影一样，手臂变长成为两杆蓝色的长枪。他们冲入了机群，两个手臂左突右刺，每次挥击都会把好几个机器人拦腰斩成两半。他看见某个黑影冲到机群中，像串烧烤一样，把五个机器人刺穿，串了起来，然后另一只手搭上来，往外一抹，削铁如泥的蓝色尖刺就把五个机器人从胸口切成了两半。

这个场面已经不能称之为恐怖袭击，完全可以称得上战争了。但跟战场不一样的是，没有人呐喊嘶吼，交战的两方都没有说话，不管场面多么惨烈，他们都沉默着，专心地想致对方于死地。

治安中心的内部还不断有爆炸声传出来。里面至少还有三十多个黑影，钟山无法想象那里面发生了怎样激烈的战斗。这些黑影，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用这么野蛮的方法，硬闯全市戒备最森严的治安中心。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渐渐的，还能够继续进攻的机器人越来越少。街道上的机器人尸体堆积如山，很难想象他们竟是被区区五个黑影打败的。

“段雪瞳，东西拿到了没？”门口的黑影似乎在对着耳机说话，他在向进到治安中心里面的人问话。“你如果还没找到，我就进去找了，到时候东西可就算我的了。”

黑影的口气很轻松，带着一点挑衅，似乎这场突袭对他来说只是一场游戏。

从治安中心黑洞洞的大门中，不断有黑影跑出来。似乎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钟山松了一口气，这起恐怖袭击终于要完了。

不知道这帮人是什么组织，是那个所谓的ERL吗？他们的力量太强大了，简直是压倒性的，这些治安机器人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钟山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又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