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走出市政服务营业厅的大门。他还沉浸在指机带来的奇妙体验之中,他不断尝试着指机的各种功能。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指机的工作原理,就被淹没在信息的海洋之中了。
现在他有了查找信息最方便的工具,他坐在门口台阶下的长椅上,如饥似渴地看着“历史知识”——对他来说,是他的时代之后的未来发生的事情,这是他最感兴趣的信息。他开始查看历年来的大事件。
“2020年,M军完成‘达摩克斯’天基动能武器系统,核心组件进入同步轨道完成对接。”
“2025年,世界经济大萧条,成为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经济危机。”
“2027年,太平洋卡特琳娜大海啸导致八百万人无家可归,马尔代夫群岛沉没。”
“2035年,M国内战爆发,M国分裂为三个国家。”
“2038年,全球大停电导致社会停摆,经济倒退,恐怖组织地球拯救同盟ERL开始崛起。”
“2044年,耀岗集团CEO曾文逊发布预言书,预言了直到2489年的所有事件。随后他进行了修正,并发布了第二预言书。”
“2046年……”
钟山怎么都不可能想到,在未来会发生这么多超越他认知的离奇事件,尤其是M国这样的超级大国竟然会发生内战,甚至还分裂了,简直不可思议。在他还在消化这些重要事件的时候,突然,有一条推送信息吸引了他的目光。这是一条根据钟山所在位置的定位推送的本地消息。
“今天下午五点左右,沪家汇广场附近发生一起恐怖袭击。恐怖组织ERL在广场附近对人群发动突然袭击,并制造了爆炸事件……”
正中间的全息图像向四周分出了几个子画面,似乎是袭击现场拍到的画面剪辑。从几个抖动的画面中,可以看到广场上的人们尖叫着四散逃跑,并伴随有爆炸声和开枪的声音,场面过于混乱,似乎什么也看不清楚。
有一个镜头似乎是警方直升机俯拍的画面。画面中,成千上万的治安机器人簇拥着,正在向一个方向涌去,像黑色的洪水一般。
镜头逐渐移到机器人包围圈的中心,那里有一个白色的影子。
白色的影子像是高速运动的乒乓球,在机器人的包围圈中不断反弹。每当它高速撞向外围机器人组成的墙壁,它就会向相反方向弹去,每次弹射都伴随着大量机器人的解体,那些机器人的残肢断臂像溅起的水花。
白色的影子速度极快,根本看不清它的形态,也看不清它的动作。白影有时候会像出膛的炮弹一样发射出去。地面会被它起跳的巨大反冲力震出一个大坑,坑中的碎石被掀飞到空中。白影无视挡在他面前的无数黑色机器人,硬生生地撞开了一条通路,把黑色的海洋撕开一条裂缝。
它在成千上万的治安机器人包围圈中做着困兽之斗,似乎不落下风,强大的冲击力把那些围攻的治安机器人轻易撞成碎片。
钟山不知道这样的白影是一种怎样的武器,不使用一枪一炮,竟采用这种原始的攻击方法,用身体撞击。它不仅速度极高,而且硬度和强度还如此恐怖,能够把那些凶神恶煞的治安机器人像玩具一样撞碎。
“恐怖袭击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目前,该名犯罪分子已经被警方控制……”
战斗的画面很快就被切换。下一个镜头,是黑压压的几十个机器人,他们的包围圈正中间有一个大坑,坑中是那个白色的人影。人影趴在地上,有一半身子埋进了地里,其上压着五六个机器人,机器人用各种姿势锁住他的手脚,把他压在身下。其中一个机器人用手按着他的头。白影已经被机器人制服了。
镜头拉近人影的脸。他的脸已经埋进地里,只能若隐若现地看见。一个分屏幕调出了一张通缉令,上面有他的照片和身份信息。
照片上,他戴着一个白色的面具,面具上什么也没有,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
就是一张空白的面具。这样的空白却使得面具更加的诡异。
“根据警方透露的消息,此人是国际恐怖组织地球拯救同盟的首脑——白板。他被指控犯下了六十二项罪行,目前被三十五个国家通缉……”新闻主播继续播送着。
钟山眼前的全息图像分出了一个列表,里面滚动播放着此人的信息。
姓名:未知;
性别:未知;
年龄:未知;
国籍:未知;
……
网上对于此人的基本信息竟然一概未知,但后面对他犯下罪行的罗列却触目惊心。
“制造恐怖袭击”,“侵入国家安全网络”,“传播反人类言论”,“破坏金融秩序”,“盗窃机密信息”……
太疯狂了!竟然有人能制造这么多起巨案,其中任何一项都足够判他无期徒刑了。更别说他今天还这么猖狂,单枪匹马在市中心搞恐怖袭击。钟山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他突然回想起,今天下午进入市政营业厅之前,那些机器人突然进入紧急状态,还有那些庞大的黑色直升机,如临大敌地同时往一个方向飞去。他们一定是去对付这个狂徒的。
钟山查看了一下地图,沪家汇广场离这里只有不到三公里,他庆幸这里没有被波及。
这时夕阳西下,钟山惊讶地发现,所有的大楼表面都开始发生变化。楼面大片大片的玻璃开始翻转,像是波光粼粼的水面起了波澜,那是大楼表面的太阳能电池板正在关闭。激起的浪花一圈一圈地扩大,散开,蔓延到整个大楼表面。很快,水面又重新回归平静,那些关闭的电池板变得一片漆黑。
钟山看着这个巨大的城市,高楼在夕阳下的剪影遮天蔽日,肃穆地像是远古的神龛。自己渺小地像树干下的蚂蚁。他像是在看着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另一个世界,一个画中的世界。他今天已经见识了这个时代足够多的疯狂,其中任何一个都足以震撼他的世界观。他是来自过去的人,这不是属于他的世界。但他却不得不想办法融入这个世界,在这里重生。他之前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他的人生要从零开始。
此时,天空突然开始飘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打在钟山脸上,让他打了个冷战。看来科娜的天气预报预报得很准确。
城市笼罩在氤氲的水汽之中,视野被朦胧的夜色所遮挡,远方那些广厦楼宇成了顶天立地的黑色柱子。
但黑暗还没来得及蔓延,就被光芒驱散。整个城市华灯初上,繁华的夜景开始呈现出来。
除了琳琅满目的广告,楼面的玻璃开始出现光亮的图案。这些光影大部分都是动态的,不同楼面的画面有时甚至会组合在一起,形成一幅新的画面。有各种各样的图案,简单的如几何图形组合,复杂的如美景剪辑,延时摄影,广告,足球比赛进球回放和电影预告等。
钟山看见了一个不认识公司的新款汽车广告,这辆汽车流线型的车身光可鉴人,能够随时从地面驾驶切换成空中飞行,切换的过程汽车会迅速地变形,就像剑鱼变成了水母,在一瞬间张牙舞爪地弹射出去。它高速从一栋楼飞向了另一栋楼,楼面连成一片的荧幕成了它的赛道。
钟山还看见了那个耀岗科技的广告,他们似乎在载人航天方面也很有建树。广告中,每一座大楼的画面上都有一架新式航天飞机从大楼底部启动,喷出炽热的气流,沿着楼面冉冉上升。城市成了航天发射基地,航天飞机浩浩荡荡地起飞,形成一支声势浩大的太空舰队。
夜空中,远处的高楼顶部的航空障碍灯有节奏地闪烁,红色的光点指引着夜间飞行的飞行器,它们和闪烁的汽车尾灯连成了一片,遮天蔽日,形成红色的光幕。
有些大楼突然开始变形。
两栋相连的大楼,楼与楼之间的联络桥断开,并被折叠回收。然后其中一栋楼开始缓缓下降,竟像收剑入鞘一般沉入了地下。许多大楼楼层开始下降,同时另一些大楼又有楼层从地下升起。还有的,两座大楼,滑动着靠近,竟然开始合拢,两座楼组合成了一座楼。
他面前的一栋楼整栋楼从中间断开,上半部分被中心的支柱支撑着,旋转着上升,断开的部分光芒四射。靠近断层的楼层,里面还在加班的上班族非常淡定地坐在原位,丝毫不为所动。
整个城市都在进行着这种巨变,像是一个打开开关的八音盒,内部精密的齿轮组开始运转。钢筋和砖瓦碰撞产生的压抑的隆隆声,像是天边的滚雷。
很快,城市就平静了下来,从白天的城市变形成了夜晚的城市。白天的写字楼、小吃街、工厂变成了夜晚的电玩店、购物中心和酒吧。这是真正的不夜城,这个时代为了更高效地运转,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浪费。城市就是一个有生命的有机体。
钟山被这样伟大的景象震撼了。他忍不住用指机的摄像功能拍下了刚才看见的壮观画面。
他正陶醉在拍摄到的迷幻画面中时,镜头中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突然暗了下来。
大片大片的黑暗毫无征兆地降临,从一座大楼扩散到另一座大楼,就像滴入杯中的墨水。巨幅的广告牌和霓虹彩灯也一片漆黑,喧闹的城市突然变得安静。他甚至看见正在转换中的大楼突然静止,保持着旋转到一半角度和打开廊桥的姿态,流线型的穹顶摇摇欲坠。
钟山还没搞清状况,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夜晚的城市还有什么变化吗?
难道是,停电了?
他眼前的全息图像突然也黑掉了,他怎么按指机都没有了反应。
周围的行人比他更慌张,有的人开始尖叫,有的人开始四散逃跑。
街上的机器人突然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有的机器人干脆像断线的木偶一样,轰然倒地。交通信号灯全部熄灭,空中的车流堵成一团。
这样的景象并没有持续多久。
钟山看见视野中城市所有的大屏和能显像的楼面上,都亮了起来。
他们都播放着同一个画面。
画面模糊不清,一直有闪烁的雪花和跳跃的色块,还发出沙沙的噪音,显然是经过处理的。画面中间,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像。
他带着一个面具,这个面具是一个雪白的椭圆。看上去有点像铺着厚厚白粉的日本艺伎。
但是,面具上却什么都没有。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
面具男,或者面具女,直视着镜头,一言不发。
所有的行人都像中了魔障,呆呆地看着他。
钟山回想起来,刚才看的推送新闻中,进行恐怖袭击并被抓住的那个人,似乎就是这个眼前画面中的样子。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面具男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们以为抓到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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