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

和徐英红搭戏的徐清远，用的八岔腔，节奏快了些，俩人像高手过招，你一唱，我一和，一招一式之间，互相紧咬着对方的缺口不放，真比那看电影还要带劲。

徐来运心想：真该让那些总是嫌二棚子戏不好听、节奏慢、故事土的人好好看看，这紧凑的节奏哪里不如院线电影？

说不定，哪天他真就拍出一部戏曲电影，就拍这二棚子戏，像那《定军山》、《碧玉簪》一样，将戏曲故事搬到大荧幕上，让地方戏曲得以另一种方式广为天下知。

正想着，门口又吵起来了。

回头一看，还是那惹人厌的常留安，他身后还跟着俩穿警服的民警，颇为威风地走到三人面前，转头对民警们说：“警察同志，这就是我和你们说的骗子。”

其中一位年纪较轻的民警走上前对徐来运说：“你好，我们是徐家沟派出所民警，这位群众报案说他的母亲疑似被人诈骗，特地带我们过来了解情况。”

“老周！”徐清远在后头叫了一声。

“老徐？怎么是你呢？”被称作老周的老民警走近了些，和徐清远面对面寒暄了几句，“自打你进城生活之后，咱俩快10年没见了吧？这啥情况啊？你咋被人当成嫌疑人给报派出所了呢？”

“哎呀！误会，都是误会呀！你听我说……”徐清远把老周拉到一旁，耳语了一番。见父亲和民警是熟人，徐来运提到嗓子眼的心就放回了肚子里。

“警察同志，这确实是一场误会，英红姨和家父是熟人，俩人也是戏班的旧友，这不想着见个面叙叙旧嘛！这小常……常留安同志也没给咱机会解释，咱要是骗子，早就骗了钱跑了，还会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徐来运耐心和年轻民警解释道。

常留安不屑地说：“哼！得亏我妈身上没带多少钱，家里的银行卡也不归她管……再说，骗子也不会把骗子俩字写在脸上，谁知道你们还想耍什么手段！”

徐英红掏出裤兜里所有的钱奉到民警的眼前：“警察同志，我出门前总共就带了不到100块钱，这是我身上的所有现金，坐车回来花了10块钱，车票都在这里，路上买点吃的花了5块，剩下65块钱您可以数一数。

我手机里也从来不放钱，没绑卡，不会用手机付账，我真不知道我有什么可招人骗的！骗人的是这臭小子！你们不要冤枉了老徐和小徐啊！”

年轻民警把徐英红的钱推了回去：“您先把钱收好，我们自有判断，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错信一个坏人的，请您放心。”

老周带着徐清远走了过来：“事情都弄清楚了，就像这位老同志说的，都是一场误会。

这场误会啊，不管是谁挑起的，相信他都不是存心的，解释开了也就算了，咱调解群众纠纷，都是帮理不帮亲，不存在帮熟人这一说。

这样，小吴，你带他们回去做个笔录，把纠纷起因经过结果写个报告，这事儿就算了了。”

一场闹剧在民警的调解之下，总算结束了。同父亲一起走出派出所的大门后，徐来运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顾不上回味才发生的事，还得去安抚父亲和徐英红的情绪。父亲一辈子正直守法，几时受过这样的无端指责，还被当成骗子带回了派出所？

英红姨虽然态度强硬，但终归是个过惯了平凡日子的平凡妇女，哪里又像今日这般，先被自己的儿子一通指责，又被牵连着成了诈骗犯受害人？

思来想去，都是那常留安惹的祸。徐来运本不是爱惹事的人，可这次他的确是真正地恼了，甚至动了揍人的念头。

好在这股火气没坚持太久，理智又重占了他的心头。打人并不是最有效的解决纠纷的方法，看得见的利益才是。

但他并不想再跟常留安过多沟通，同他畅谈未来——即使未来在他眼里已经足够美好了。心里有屎的人，看啥都是脏的，遇见这样的人，躲着走就好了。

闹成了这样，徐来运也没法再硬留下徐英红了。他只能对徐英红承诺，等新戏本子一写出来，只要她还愿意唱，就立马带上人去接她，叫她大大方方、风风光光地坐上好车，享尽名角儿的待遇。

徐英红愁眉不展，憋着一股气不肯说话。徐清远在旁也跟着劝道：“放心，我和老周是老相识了，我已经同他打过招呼了，下回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下次咱就到县里，找个亮堂的场子唱去，好好地唱，唱个痛快！”

徐来运笑嘻嘻地说：“对！下次到咱县城的新家里，多住几天，住着玩着，正好给我妈搭个伴儿！活我和我爸全包了，您就负责跟我妈玩，逛街，跳舞，咋高兴咋来，她老嚷嚷着自己一个人待家里冷清呢！”

徐英红到底是露出了笑脸：“那可就这么说定了啊！别到时候我来了你们不认账啊！”

“说定了说定了。姨，您过来这边，我还有话跟您说。”徐来运神神秘秘地把徐英红拉到角落，掏了几张百元纸币放到她手里。

“姨，这次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钱你收下。”

“你这孩子！干什么呢？你管我叫姨，我咋还能收你钱呢？寒碜我不是？快收回去啊？”

“您听我说，姨，您无论如何得收下，就当是戏团提前给您支的演出费。您要是不收，您儿子看不见这到手的钱，下回指不定还要找事，往后恐怕再想出来就更困难了，您琢磨着是不是这个理？”

徐英红犹豫了一下，推钱的动作也没那么坚决了，可她仍未收下：“这怎么能行？你爸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戏团的条件这么困难，往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哩！哪能说支钱就支钱的呢？”

徐清远也走了过来：“收下吧！戏团本来就欠你不少演出费，早该给你结了。

这戏团往后的事交给来运管了，钱的事他自有办法，用不着你操心。再说了，钱也不白给，往后你还得回来唱戏呢！我不把你先订下，你再跑了咋办？”

徐英红半嗔半笑地说道：“瞧你说的！我要是那样的人，我今儿还会大老远地跑回来和你搭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