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唱罢我登场

徐英红站了起来：“哪能让你唱独角戏？我和你一起唱！”

徐清远父子俩有些意外：“你要唱戏？”

“咋？不稀罕？”话音刚落，徐英红就已经摆起了架势，“咿咿啊啊”地开了下嗓。

那一嗓子仿佛长了眼似的，直冲徐来运的天灵盖去，震得他脑子“嗡嗡”作响，好似吊嗓的那人是他自己似的。

“老徐，《击鼓训儿》唱一段儿。”徐英红抛了个眼神给徐清远。

徐清远点点头，在旁喝下了些水，润了润喉。

老旦（徐英红）念白：“大人！我有状纸要递，请大人为民女做主啊！”

老生（徐清远）念白：“堂下何人？何事叫屈？速将状纸呈上。

老生（接过状纸后抬头，见到来人后，抚髯大惊失色）念白：啊？这这这，怎会是娘亲呢？我为官多日，竟不知家中发生何等变故，待我细细听来，听一听她的冤屈，与她做一回主。

老生（一转脸又恢复了原来的官腔做派）念白：你有何事，但说无妨！

老旦念白：我！我要状告我那不孝儿！

老旦唱：我的家祖居凤阳地，孩儿长大已娶妻，为他生下一双子女，我这一家，子孙孝顺有福气……可孩儿他好比那鸿鹄鸟，志在谋取那禄和利，一朝及第他金榜题名，当了状元好神气……如今他已成大官，家里发妻再也不理……

老生唱：你儿当官是那祖上庇荫，为娘的应当珍惜这运气，不该听那妇人言，将那家事当成外事理……

徐来运在旁听着父亲和徐英红就这么你来我往地“拌嘴”，不知不觉地竟看得入了迷，完全忘了之前被爽约的事，只想给他二人鼓掌叫好。

他多少理解了父亲对戏的痴迷。没有近距离地接触过这二棚子戏，就无法亲身体会演员入戏时，举手投足间那让人无法忽视的魅力。

徐英红唱到华彩处，拉了长长的一个尾音，气若游龙，声若鼓鸣，久久地回荡在小小的祠堂上方，徐来运这才知道，什么叫“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好！唱得太好了！”好不容易等到两人唱停下，徐来运拼命地鼓起了掌。他心底也有一丝遗憾，就凭父亲和徐英红这两副好嗓子，那可是实打实的清唱，是硬底子，真功夫，可惜却只有他一人欣赏。

他只恨自己没有生出一副大嗓门来，把那叫好声传遍整个徐家沟，叫那已不再听戏的人都来听听，啥叫真的好嗓音。

徐英红见徐来运激动得不能自持的样子，忍不住取笑道：“来运娃儿，你莫不是头一回听戏？咋激动成这样？”

徐来运有些不好意思：“我小时候听过父亲唱戏的，但这么近地听戏，的确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我也不知道我为啥激动，可能是终于从您二位身上，见识到了二棚子戏独特的魅力了吧！”

接着，他又转头对父亲说：“爸，先前我还对自己的决定有所怀疑，这下我可真是定了心了，我不仅要重组您的二棚子戏团，我还要把二棚子戏推广出去，让所有人不看好我们的人，都来见证咱戏团的实力！”

徐清远也跟着激动起来：“孩子，我相信你，我也相信咱的戏团一定还能重现奇迹！”

徐英红难掩兴奋之情：“看你父子二人这样有信心，我觉得咱们不但能成事，还能成大事！可惜那帮老家伙们没在这，要不然呀，就冲咱这士气，啥困难拦得住咱呀？”

三人正热闹、激动地讨论着，门口就忽然闯进来一人。

那人远远地就叫了一声：“妈！”

徐英红脸上的喜悦在见到来人后瞬间凝住了，脸也挂了下来：“你咋知道我在这儿？又是她告诉你的吧？”

“妈！慧慧也是不放心你，这才叫我跟着你过来的。”来人走进来，眉眼依稀和徐英红有些相似，却不若徐英红这般体态端直，走步时吊儿郎当地，双手硬是不肯大大方方地摆在两侧，不是插在衣服口袋，就是插在裤兜里。

“这是我儿子，姓常，叫常留安，叫他留安就好。”徐英红介绍说。

“你好。”徐来运冲常留安点了点头，常留安只瞥了他一眼，眼神便在徐英红和徐清远身上不停打转：“妈，你这……千里迢迢跑回来，就为了见同乡一面？他是你啥人啊？”

徐英红瞪了常留安一眼：“别胡闹啊！跟谁学的，嘴上没个把门的，说话不知轻重！这是你清远叔，是我从前那戏班的班主哩！”

徐清远说：“留安娃，你娘说得对着哩！我和你娘不但同是徐家沟的人，也是一个戏班的，我找她回来是有重要的事商量哩！”

“啥重要的事啊？值得我妈放下家里两个孙子不管，一大家子人的饭也不做，就为跑这来跟你碰面来了？”常留安冷冷地说。

“我天天在家帮你这一大家子做饭，带孙子，这腰间盘也累突出了，也没想着跟你俩说一声，就怕儿媳妇有意见。

回乡之前，我明明跟她说过了，要回老家一两天，她也答应得好好的，说啥‘妈，没事，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我这才放心回来的，

唉！我早该想到啊，她就是那两面派啊！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咋？我没日没夜地伺候你们一大家子，还不许我休息一两天了？”

徐英红边说着，边无奈地抚着太阳穴：“你这孩子，耳根子咋软成这样呢？她叫你干啥就干啥，还想让你逼着我回去！我要是哪天早死了，一定是被你气死的！”

“妈！看您说的！啥死不死的……慧慧她不是这样的人！您嫌带孩子辛苦，可咱家那情况……也实在没办法嘛！慧慧生了俩孩子之后，不是这病就那病，你叫她咋跟你一块干活嘛？

再说了，我要是在家里帮你们干活，这外人取笑事小，这挣不到钱事大嘛！我不挣钱，咋养家呢？家里六张嘴，停下一顿不吃都受不了嘛！”

“啥理都让你占了！你这么能说，咋不见你去劝劝你媳妇？叫她也心疼心疼我？让我歇一歇？你是不是没累死你老娘就不高兴？”徐英红气不过，直戳常留安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