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

徐来运有点懵，他倒是忘了辛凤快人快语的性子了。果不其然，辛凤在过了一个小时之后打来了电话。

徐来运搭了辆出租来到郊区，便看到辛凤那辆13米长的大家伙停在了客运车临时停靠点。

他上前打了声招呼，辛凤打开副驾驶车门，叫他上车。徐来运才发现，要爬上卡车也不是十分轻巧的事情。

好不容易坐稳之后，从车内望出去，就如同登高望远一般，视野都广阔了不少。

车内布置得还算温馨整齐，后座铺着白色钩花垫子，边角插着些小花，音响里放着复古调的粤语歌曲，自有一股怀旧情调。

辛凤发动车子：“跑茶店干啥来了？”徐来运感到自己像乘在巨兽背上一样，“突突”地就奔了出去。

“帮一位老师跑个腿，办点事情。”

“老师？上学时候的老师？想不到你还是个如此重情重义的人。”

“是才认识不久的老师，她从前是在戏团里干的，和我父亲算是同行。既是同行，那就算是我的老师，当学生的替老师跑跑腿没啥的。”

“我怎么记得你之前对二棚子戏还挺排斥的？听乐天说，你不是还一家家去登门，把戏团给解散了？”辛凤不时望眼后视镜，徐来运坐在旁边被余光扫到，不知怎地就紧张起来。

徐来运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树：“你也说了是从前的事情了，我现在的目标就是重组二棚子戏团，这地方戏曲不能毁在我手里，我有多大能耐，就尽多大能耐，把二棚子戏传承发扬下去。”

“你？能行吗？我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你对二棚子戏了解多少？只靠你一人背下这么大的责任，能行吗？

这二棚子戏演出，看的人恐怕都没演的人多吧？我跑外地也听过一些戏，有带劲的秦腔，有耐听的豫剧，老百姓一听说看戏，不是京剧就是豫剧，不是秦腔就是黄梅戏，就是没听到提起过咱的二棚子戏的……”

“你说的戏种群众基础广泛，咱二棚子戏就是小众地方戏，自然是比不上人家。但比不上人家，难道就要放弃？越想着困难，就越想着放弃，最后就真的容易放弃。

豫剧京剧发展到现在，肯定也经历过咱们不知道的困难，但人家就挺过来了，还发展出了这些名师大家，这就是坚持的力量。

我是不知道我能坚持到什么份上，只能是慢慢地走一步，看一步，走着学着，学着走着吧！”

徐来运说完这长长的一番话，心底也默默叹了口气。他对自己的能力并没有百分百的信心，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劝自己坚持下去罢了。

辛凤笑了笑：“你倒挺有责任心的。加油吧！需要帮忙时就说一声。”

徐来运挠挠头：“你现在可不就在帮我忙呢吗？对了，我一直很想问你，你怎么就想着要当卡车司机了呢？一个女孩子家，十天半月地在路上奔波，不辛苦吗？”

“怎么说呢？几乎每一个认识我不久的人都会问我这些问题。要说不辛苦，那都是骗人的。可我过得挺开心的，运气好的话，跑一趟挣的钱，能抵上打工一个月挣的钱呢！

你可别对我说，‘你一个女人，挣那么多钱干啥’这种废话啊！挣钱对我来说就是一种人生乐趣，存下了钱，以后我想干嘛就干嘛，以后到了年纪结不了婚，那我就提早找个地方过退休日子呗！”辛凤利索地换着档位，手臂上坚实的肌肉随之挣出好看的线条。

徐来运不知该接什么话好，索性就沉默了。从本质上来说，辛凤的婚姻观和他是大抵相同的。但他却做不到像辛凤一般豁达，早早就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

很快，车子就回到了市里。徐来运同辛凤道别后，便直奔赵悦的家。见到徐来运，赵悦也有些意外：“这么快就修好了？”

徐来运点点头，将碟片双手奉上：“有一张实在修不好了，其他的我在电脑上都看了下，应该是都能看了，您试试。”

光碟放进影碟机里，待片头过后，果然出现了伴奏声和演员的身影。赵悦难掩激动：“小徐啊，你这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你要我咋感谢你好呢？”

“赵老师您太客气了，这点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您不用放在心上。”

“这样，你去沙发上坐着看戏，我去买点菜，一会儿在我家吃顿便饭，不许拒绝，拒绝我就是嫌我手艺不好噢！

你就看这出《乞巧坊》。看完戏后跟我说说感想，看看你对唱腔、行当、脸谱了解多少，之后咱再坐一起好好研究研究这戏，究竟该咋样排，咋样唱才好看。”说着，赵悦就拎着小布包出了门。

徐来运也只得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画了个简易表格，分唱词、演员情绪、情节、背景等划分为若干小格，对着电视认真记录起来。

赵悦回来后，见徐来运专注写写看看的样子，往厨房走的脚步也放轻了些，脸上难得地露出微笑的表情来。

“赵老师，我帮您打下手吧？”徐来运对着厨房高喊了一声。

“不用，你忙你的。”赵悦边洗菜边回答道。

说是一顿便饭，果然是一顿便饭。几道素炒青菜和豆芽，加一盅炖汤，看着甚是清爽。

“别嫌弃，也别瞎客气，客气自己吃不饱，我可不管你。”赵悦将盛了饭的碗放到了徐来运面前。

徐来运点点头，扒了几口饭到嘴里，又夹了点青菜。他被速食食品和外卖小吃荼毒了好几天的胃，终于是被几道家常菜给安抚了下来。

饭后，赵悦收拾完毕，回房戴了副老花镜，坐到了徐来运身旁：“让我看看你做的笔记。”

徐来运连忙把笔记呈上，又用期盼的眼神望着赵悦。

“你这……记得倒是挺有自已一套风格的。行当记错了，老生和文丑弄混了……脸谱还没记……唱词也没记……看来你对这二棚子戏了解得还是不够深。”

“老师您说得对，到目前为止我所有的二棚子戏知识，都是从我父亲那里学来的。当时只听了个大概，没太记到脑子里。”

“看来还得给你恶补一下知识呀！这回你可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