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兄,我看你上次抗索尼小机干活的时候,即使不小心被人推了一下,反应也还是蛮稳当的,看得出是个爱惜机子、业务能力不错的人,咋就甘心待在小报社了呢?”徐来运问出自上次别过之后就惦记了许久的问题。
“你听过一句话吗?‘我不能选择最好的,是那最好的选择我。’”陈默只说了这么一句后,就没再作声了。
“果然是文字工作者,出口就是泰戈尔,这境界,佩服佩服!”徐来运摸摸胡茬,想这陈默面上看起来老成得很,骨子里却崇尚浪漫,看来人真不能貌相。
“我听你俩说话,咋就那么费劲呢?你别看陈默现在屈才才的样子,当初可是有市里的剧团挖他去干摄影师,人都没走呢!他呀打一毕业就进了我们报社,想走还不是分分钟的事?这是念旧情呢!”宋春晓在旁帮腔道。
“我看不只是念旧情这么简单吧!这人嘛!七情六欲的,复杂得很!有时候有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一下舍不得放下,这也是正常的事,对吧陈兄。”徐来运拍了拍陈默的椅背,坏笑着说。
陈默索性不再说话了,任徐来运在身后说个不停。
车子很快到了徐来运的住处。跟俩人又道了一次谢以后,徐来运才上楼回了家。
好好地歇过之后,他给编剧朋友回了一封邮件,把先前的编剧工作拒掉了。
吃过晚饭,等邱小娥出门跳广场舞,徐来运坐到沙发上,和父亲隔了些距离。
他反复酝酿了许久,才终于开口说道:“爸,我想过了,我要重整二棚子戏团。”
徐清远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啥?重整……戏团?”他的眼神很快从茫然变成了激动,后又带着些怀疑,“咋突然有这想法?你不是一直反对我唱戏吗?”
“我之前对二棚子戏了解得不够,没来得及认清它对您,对咱们的重要性。
前几天我去樱桃沟看文艺演出,张荷花他们团也去了,唱的也是正儿八经的二棚子戏,才不是她说的那些啥子不正式的‘二人台’。
我当时就在想,既然他们可以,那咱们为啥就不可以?这段时间我也查了不少资料,现在二棚子戏是非遗项目,受到政府保护的呢!咱只管把戏团盘活,把戏唱下去,早晚肯定就有人看的呢!”
“唉!有没有人看的,管啥用呢?咱的戏团早就解散了,叫谁唱去?”徐清远叹了口气。
“把戏团的叔伯们,再找回来。”
“当时说解散戏团,也是你一家家去劝的,你也看到他们是啥态度了,个个都说老了唱不动了,好不容易才盼来解散。这一下又说不解散了,再请他们出山啊,这是大南门里种南瓜——难上加难喽!”
“难不难的,总得试试看才知道呢!”徐来运看似很有信心,其实也没啥底气。
底气很多时候是硬实力给的,没那实力,再有信心的事,也不能成事。
这一夜,父子俩聊了许久,从以前聊到现在,又讲到未来。一直说道徐来运将戏团大概的运作方式和人际关系都知晓了个五六成之后,他才起身回了房。
回了房他也没立马歇着,他将从宋春晓的老家处找到的报纸资料和父亲告知他的事无巨细地记了下来,画了个大概的组织架构图,这才算真正把手上所有掌握的关于二棚子戏的资料梳理了个大概齐。
可架构图到底还是个太抽象的东西,具体下一步该怎么实施、能不能有效地将想法落地,他心里还是直打鼓的。
毕竟重组戏团,不是重组一个模型玩具这么有板有眼的事。唯一庆幸的是他当时没有把话说太绝,希望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了。
第二日,他起了个大早,特意到商场买了几盒礼品,找高乐天借了辆车开往徐家沟董大成家。
父亲说,董大成在戏团是从箱倌(管演员行当、衣裳之类的)学徒混到了“三花脸”(丑角),出场次数虽没生角旦角多,念白任务却是最重的,多的时候一场《乌鸦报》里能念出上百句词呢!这功力可不是常人能比的。
徐来运头一个想着要拜访董大成,也是看在父亲与他交情匪浅的份上,他相信只要说服了董大成,那么别的叔伯自然也不在话下。
可当他来到董大成的家门口时,面对的却是紧紧上锁的房门。经过一番联系沟通,才知道董大成是进城带孙子去了。
徐来运的车又掉头开往了城里。
听电话里说的地址,应是县城的新城区一带,那里由于新规划了一些住宅区,四处还在动工,只有一个早些日子建好的小区孤零零地立在一处围墙里,想来应该就是董大成孩子住所所在地了。
见到徐来运,董大成也有些意外:“来运娃儿,我当你刚才在电话里说来看我,只是说一说罢了呢!你咋说来就真的来了呢?”
“晚辈来看长辈,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嘛!”徐来运递上拎了许久的礼品,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地垫和室内干净的地面环境,“屋里有多余的拖鞋吗?”
“换啥鞋,不用换!又不是外人!”董大成热情地招呼着徐来运进了门。
“爸,客人都主动开口要换鞋子了,就叫换了呗。”一个身材圆润、样子白净的女子上前说道,她从柜子里取出双男士拖鞋,不轻不重地丢在了徐来运前面,“给,换上吧!”
徐来运自觉地换了鞋,和董大成一起杵在了玄关过道里:“这位是?”
董大成连忙答道:“这是我儿媳妇,叫谢秀芝,按村里辈分的话你得叫嫂子呢!”
“嫂子好。”徐来运对谢秀芝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得到的却只有冷冷的一句“嗯”作为回应。
谢秀芝从头到脚地扫了徐来运一眼,见他穿衣打扮还算干净,才转身把位置让了出来,把徐来运带进了厅里。
“坐沙发上,我去烧壶茶来。”董大成指了指沙发,也转身走向了厨房忙活开了。
不多时,董大成端着些水果出来放到了茶几上,又慌不迭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来递给徐来运:“抽根烟?”
“咳!”只听得房里传来一声清嗓声,咳得有些重了,听得出是有人刻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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