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儿女们本就心中有愧,他们刻意回避着老人的死亡原因。
亲戚们进门后也都是惋惜,他们有的比老人的年纪还要大,有的是同岁。他们还曾羡慕过老人儿女们的孝心,觉得老人真是好命,儿女们舍得真金白银地给老人买一套房。
可这刚搬进来还没有到过年,人就没了。没什么比命重要,他们瞬间就不羡慕了。
“你是她女儿?”
“是的。”
“这你收着。”
女人上完香后朝着靠近桌子的人们打量,最终将视线锁定在老人女儿的身上。
这女儿就是当日在小区门口被工作人员拦住的女人,是发现老人死亡的人,也是老人唯一的女儿。
除了这个女儿之外,老人还有个儿子。
“谢谢你,请问您是?”老人的女儿接过红包,一脸的惊诧,“这……这么多?”
红白皆喜事,是要给份子的,她今天接了很多封份子钱,但白事和红事终归不同,红事的份子越多越好,白事向来都是意思意思。
不过给多给少都要记下,以后都得还得,这是礼数。
老人的女儿疑惑地望向面前的女人,这不是家里的亲戚,她也不记得母亲有这样一位老朋友,她没法记。
“我也住这小区,跟你母亲有缘,我们经常一块在门口店里吃面。”
原来是邻居。
施杞突然明白为何她会觉得女人眼熟,施杞几个月前在门口的面条店里见过她。当时女人语气也是如此的干脆而强硬,当时她身边还有个小女孩,小女孩想吃颗蒜,她没让。
“那这也太多了。”
老人的女儿推辞着,哪能拿邻居这么多钱。
“就当我给你的,老姐姐一辈子也就落了一个好女儿,要不是你,她可能现在还没被发现呢。”
女人说的话意有所指。
话音刚落,原本站在桌子附近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面无表情地从人群里穿过,快走到门外的时候还说了句。
“她自己说要搬家的,我又没害死她,她就这个命。”
“你少说两句,外面冷……”
一个男人跟在后面出了房门,那男人和死去的老人的眉眼有几分相像之处,是老人的儿子。
亲戚里开始议论纷纷,老人的女儿叹了口气,亲戚们也权当没有看见,给老人最后一程的体面。
老人原本是口腔医院的医生,退休后还被医院返聘,从五十五岁干到六十岁,又从六十岁到六十五岁。
长期在医院里高强度工作给她的身体种下了很多慢性病,终于在六十六岁的时候她承认自己老了,真正的从岗位上退下来。
她和儿子住在一个小区里,退休后将自身的光热朝着儿子的家庭里贡献着,儿子媳妇上班忙,她总是去做做家务,做做饭,想着替小两口减轻负担。
但这在儿媳妇心中成了一种打扰和侵略。
争吵不休。
老人一辈子醉心医学研究,她性格内向,嘴里都是学术名词,一句吵架的积累都没有,她选择了搬走。
她主动卖掉了她和老伴生活回忆的房子,来到了后宰门。为了缓和她和媳妇的关系,多出的钱也都给了媳妇。
但她的搬离只让媳妇感觉到了胜利,她从来没有来后宰门看过她一次,也不让她的儿子来看她。
老人的女人气不过,但她住在江北,来一趟城里不容易。
如果弟弟能多关心母亲她也能放心,但老人却总说,“没事,马上过年了,过年他们总得来看我了吧。”
老人怀揣着愿景等待年关,却终是没有撑到过年。
“这种时候还追着老婆跑。”
女人望着敞开的门不悦道,但她脸上阴霾似乎比刚刚缓解不少。
她替她的老姐妹说了她没说的,又做了她没做的,那些曾在她心里浮动发芽,又隐忍按压的情绪,都随着老人的离去消失。
女人整理着黑色大衣,将刚刚说话导致偏移的额角头发抹了抹,转身走了出去。
施杞来灵堂前和孙璐打过招呼,最近她都在整理医院里护士的资料,也在一家一家医院地跑,收集愿意提供服务的护士的信息。
因此施杞每天都要先去公司拿资料再外出选定工作的方向和内容。
这会儿她给老人吊唁后往公交站台走,一路上都在想着刚才的事。怕是有好长一滴段时间,施杞躺下就会想起天花板上的敲击声了。
老人本来是可以活下来的,她的儿子因为媳妇错过了她,她的女儿因为忙碌错过了她。
还有施杞,原本那么喜欢管闲事的人,却第一回对反常的声音没有追究。
施杞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是025开头的固定电话,但不是来自于公司。
“您好?”
“您好,请问施杞吗?我们这里是长乐路派出所。”
骗子。派出所给她打电话做什么,她家门口应该是后宰门派出所才对。
“哦。”
施杞正准备挂断时,对方又说到,“您认识杨毅飞吗?”
杨毅飞?施杞听都没听过。果然是骗子。
“不认识,你打错了。”
“不认识?但是他说他认识你,他说你是在他驾校学车的。”
“不认……驾校?”
施杞刚要挂断突然反应过来,驾校的老板姓杨,她一直叫他杨哥。至于杨哥的全名,丁胜男介绍的时候没有说,施杞也一直没问过。
“是秦淮区大明路上的驾校吗?我是在那里学过车。”
大明路距离电话里的长乐路不远。施杞开始认真听电话里的内容。
杨哥人那么仗义,又帮过她好多次,她得问清楚。她错过了楼上老人的求救,她不能再因自以为而错过其他。
“是的,他的驾校开在大明路上,他说要见你。”
“长乐路的派出所吗?”
“是的。”
施杞想了想她也没有什么能被骗的,没几个钱,如果是骗器官的该不会把地点选在派出所这种法治地点吧,那不是找死吗。
“我马上到。”
公交车停在施杞的面前,施杞挪到一边打车,她的目的地从安护家政公司变成了长乐路派出所。
长乐路和大明路虽然靠得近又都在一个区,但大明路那也是有派出所的,为什么打来电话的不是大明路派出所呢?杨哥要见她?打电话的还不是杨哥本人?
施杞脑子里不断想着可能发生的事。
她想起在溧水时杨哥对着陈德辉脸上的一拳。杨哥不会是,犯事被抓起来了?
但如果是这个事情,杨哥要找的应该是律师才对。
或者去找丁胜男。
施杞只是个没有人脉背景的家政公司联络员,杨哥找她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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