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老人

卫生间内格局简单，墙壁上是白色光滑的小方砖，地面铺着的则是奶黄色圆点凸起的大平面。洗手池上方是一面贴墙的长方形镜子，镜面正映着三人迷惑的面容。

再往里是马桶和淋浴间，他们之间的天花板上有一道用来挂浴帘的不锈钢横杠，此时的浴帘被堆在墙壁一侧。

淋浴间里也是一目了然。

这里没有王英瑶的痕迹。

“人呢？”

江宇这回是真的慌了神。

马阿姨和另外两床的人都在熟睡，他们提供不了任何的线索。

可卫生间已经是所有人默认里，王英瑶能移动到的最远的距离了。

也许王英瑶就在床上，他们看错了？三个人一起看错了。

三人重新走回了床边，被子是被掀开的，堆叠在一边，露出的床单的部分呈现着一个巨大的三角形状。

王英瑶确实不在床上。

施杞感觉脚边有些阻力，她低头朝床下望去。

“奶奶的鞋？”

那是一双黑色的绒布鞋。

“奶奶还有其他鞋子吗？”

顾唯问道。

“没有吧，就这一双鞋。”

鞋在，人却不见了。

“她能去哪？是不是护士带她去哪里了？”

三人到护士台时，里间的玻璃上隔间里，值班的护士们正精神抖擞地说着八卦。

顾唯直接走过去问，但她们对王英瑶的消失一无所知，这个点没有人会在家属不知道的情况下，带一个老人离开病房。医生就更不可能了。

江宇刚刚就是从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的。

护士和医生这回别睡了，他们看丢了一个老人，还是一个卧床病重的老人。

王英瑶的胆囊炎采取保守疗法，住在内科的三病区，这个病区一共有十二间病房。医生和护士查看了每一间病房里的每一个病床，一共三十张病床，都没有王英瑶的身影。

“查监控吧。”

病区外的中央空调没有病区里足，而王英瑶还没有穿鞋。施杞望着脚下光滑又冰冷的石材，他们的时间没有那么多，去安保室要先离开住院部。

医生和护士联系和同个楼层其他病区的同事，他们也没有发现王英瑶的身影。

王英瑶已经不在这一层了。

“不看监控怎么找？她会去任何的楼层。”

“不会。”

施杞手指朝上指了指。

内科在十一楼，一般人下楼都要坐电梯，每一层都有四架电梯可以给病人提供上下。但这个点显然没有人上下，包括王英瑶。

四架电梯的上方显示的红色数字，都是“11”。如果王英瑶真的不在十一层，也不是通过电梯离开的。

她并不出现在他们难以控制的楼层。

“安全通道。”

顾唯反应过来朝着安全通道跑去，王英瑶随时都会有危险。

“奶奶。”

江宇跟着朝楼下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

十楼，没有人。

九楼，没有人。

八楼也没有人。

施杞跟在后面喊，这楼道王英瑶唯一可能离开十一楼的路线。

原本他们觉得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就能看见王英瑶，或者最多是十楼，他们就会看见王英瑶那颤巍巍的身影。

可都八楼了，楼道里只有昏暗的灯光。

在江宇的描述里，王英瑶已经卧床快一个月了，她之前再怎么有劲地闹，都是躺着的，明明连支撑着起身都困难，现在却能连下这么多层楼？

施杞担心每一个呼喊里都是失望，更担心呼喊出的人影，真的是因为回光返照。

“奶奶！”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她的头上戴着一个灰色的毛线帽，正紧紧地靠着楼梯的边缘，抓着楼梯的栏杆。

转角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脚上只有白色的棉袜。

王英瑶找到了。

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整个人横着和楼梯的栏杆平行，身体不断朝下方倾斜，脚掌在楼梯上试探着，每一下的平稳都让她灰色眼眸里发出神采。

江宇拦在她的身前，“奶奶你要去哪啊？”

“回家啊。”

“挂完水才能出院啊。”

“我好了啊，我要回家。”

施杞想到什么，赶紧扭头朝上跑，他们都没有拿王英瑶的鞋子。

那双鞋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江宇说那是王英瑶出门时特地要求穿上的，她甚至还要求过穿红袜子，她说红色喜庆。

施杞将鞋拿在手上，鞋子是绒面的，但干净漆黑，牛筋的鞋底也是一尘不染。

这鞋要么是很久没有穿过，要么就是一双新鞋。

江宇蹲下身把鞋子给王英瑶套上。他们在七楼半的地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才能回到病房。

“再挂三天水我就可以回家？”

“是啊，我请假了，后面三天我在医院陪你，你乖一点啊。”

王英瑶那原本抓着栏杆的手收回，手指一根一根地掰着。

施杞看了眼手机屏幕，准确的说还剩两天了，现在已经是第一天。

王英瑶想明白后重新抓住栏杆，江宇要去扶她，她一把推开，“我没事。”

顾唯和江宇一个在王英瑶身后，一个在王英瑶身侧，陪着她缓缓向上。

八楼。

九楼。

十楼。

施杞借来轮椅在十一楼等着，王英瑶没有拒绝，只是她的眼神时不时地看向江宇，确认他在视线范围里。

进入病区，经过护士站，回到她的病房里。

两边床的病人翻身的声音咯吱响，但马阿姨的鼾声却和施杞刚来时一样。

王英瑶躺下时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可谓是龇牙咧嘴，但当她躺平后，两眼又亮晶晶地看着江宇，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孩童。

她走了好远的路，她在证明着自身的能力。旁观者却都在担心。

那些消耗和不可思议的力量，是否是因为时日无多。

“我忘记说了。”

这一回医生直接在江宇面前提了一条龙服务的事情，施杞总不能说，她一直记着，但她不愿意说吧。

“那你明天白天能帮我们联系一下吗？”

“我？”

“你们家政公司和一条龙应该也有联系吧。”

“没有吧？”

施杞如今也算是入门了，她确定这几个月一次殡葬服务的边都没沾过。

“或者你帮我介绍家靠谱的。”

马阿姨的鼾声还未停止，一直在提醒着施杞之前有关靠谱的形容。

她得回去问问孙璐，她的师父比她万能多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