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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眷侣

书名:离人心上 作者:董珂 本章字数:5437字 更新时间:2020-10-27 15:16

转眼又是一年春到,仿佛一夜之间,大地便褪尽了萧索,披上了繁花依依。微风拂过,一片花瓣掉落下来,轻飘飘地打着旋儿飘进窗来,停留在初月的眼睫之上。

薛曜抬手替她摘去那片花瓣,俯身吻了吻她的眼睫。这双眼睛已经太久没有睁开过。

外间传来脚步声,罗戟小心翼翼地扶着大着肚子的苏囡囡走进门来。薛曜斜眼看了他们一眼:“怎么回京了,提督大人不为难你们了吗?”

苏囡囡撇了撇嘴:“顺王爷登基后都给我们赐婚了,可没想到我爹就是不认,说什么定要让罗戟去西昭把宁王接回来,那能去吗?那溪还不杀了我们!不过……”苏囡囡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这下他不认也不行了。”

“那就好。”薛曜笑了笑,“皇上近来可好?”

罗戟挠了挠头:“皇上处理起国事来倒是游刃有余,就是成日里被高公公催着,说什么后宫空虚,要早日选秀,闹得他头都大了。”说罢,又拿出一个做工精细的锦盒递给薛曜,薛曜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本《关山纪事》。

“这是皇上让我们送过来的,皇上说,公主只要读一读这个书,就会心情大好,可惜他如今国事繁忙,无法天天出宫,让你每天都给公主读一段试试。”

本来心情大好的苏囡囡立刻神情落寞下来,望着榻上依旧熟睡模样的初月暗暗叹气:“都这么久了,初月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吗?”

薛曜微微一笑,那笑容却又转瞬即逝:“快了。”

“快了是什么时候?”苏囡囡嘴快地问道,立即被罗戟拽了拽衣袖,她自知失言,捂着肚子“哎哟”的叫唤了起来。

“好痛……他又踢我了……”

“那个……我们就先回去了,不打扰初月休养了。”说罢罗戟拉着演技拙劣的苏囡囡便告辞了。

屋里没了人声,顿时冷清起来。薛曜拿起初月枕边的《关山纪事》翻了翻,站起身来,轻柔地抚着初月的脸颊,视若珍宝一般:“与其坐在这里读给你听,不如带你亲自领会那些山山水水,你若是愿意,就睁开眼睛,陪我一起看可好?”

江南渡口,两岸杨柳依依,一片生机盎然。初月躺在小舟之上,闭着眼睡得恬静。薛曜翻着手中的《关山纪事》,轻声念着:

“晚晚吾妻,江淮的蚕丝品质上乘,做的衣衫卖得最好,因着这份好,引得各地商贾往来贸迁,我亦不得不离家而去。渡船南下时,霸陵两边的杨柳,像极了你的眉目。然在我的心里,你的眼睛才是这世间最美的三月……”

大漠黄沙,一轮圆月高悬。薛曜拉开马车帘幕,让初月看外间的景色:

“晚晚吾妻,大漠夜晚的星子比京都要亮,不知晚晚是否与我一般夜不成眠?这世上纵有万千个安然入梦的办法,却只有在命中人的怀里,才能得到真正的安眠。”

夜凉如水,点点萤火在空中飞舞。薛曜替初月打着扇: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晚晚吾妻,岭南萤火甚多,真想与你共赏。据说流萤一旦遇到此生挚爱,便只有三天阳寿,三天里,他们忙着相遇,相爱,相离……每念及此,心感凄凉。”

…… …… …… ……

茶楼中,珠帘遮拦着,看不清里面的说书人,台下听众皆掩面而泣,啜泣之声绵绵不绝。

这是关山先生在这个小城讲的第三百六十五个故事,据说讲完最后一个,他昏睡的妻子就会醒来,可是珠帘内,丝毫没有苏醒的动静。

一个黄衣小女孩哭得最起劲,她抽泣着:“关山先生,您的故事都说完了,晚晚姐姐会醒过来吗?”

薛曜看着身边酣睡的初月:“她可能明天就能醒来,也可能……永远都醒不来了。”

黄衣小女孩努力的思索着,突然灵机一动:“那,那是不是她的心上人亲她一口,就能醒来呢?”

屋内的薛曜一愣,缓缓附身,小心翼翼的亲了初月一口。

黄衣小女孩屏住呼吸,瞧瞧等待着,半晌,见没有人回答,便忍不住往里打探。

薛曜闭上眼睛亲完初月,再睁开眼,发现初月还是没有醒来。他忍不住嘲弄自己居然会听一个孩子的话。“爱别离,求不得,有的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黄衣小女孩自然没听懂,委屈的哭起来:“哼,我再也不听这种难受的故事了。”

一旁举着冰糖葫芦的小男孩也吐舌头:“就是就是,不听了不听了。”

小女孩身边,另一个拿着陀螺的小男孩没有说话,他看了看帘幕里的人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小女孩过来扯他的袖子。“喂,你走不走啊!”男孩只好跟着出去。

几个孩子闹哄哄的离开了,帘幕内的薛曜苦笑。

他推着初月来到了城镇的街道上,见那街市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薛曜在初月的耳边温言道:“我怕你醒来,陌生这世界的人和物,我跟他们讲述我们的故事,这样,即使你有一天醒来,他们也会跟你相熟。”

有父子二人当众赌石,有一顽石换做生辰石,盈盈发光,成色极好,众人惊叹;有一手艺人以糖稀制成生肖动物,栩栩如生,一妙龄女子市一豕形糖人,笑逐颜开,喜爱至极;更有寻常恩爱夫妻采办胭脂,其乐融融;中原男子携异域女子同游街市,堪为风景……

路过的每一张脸,都似曾相识,而每个人,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太多人在乎推着妻子路过的关山先生。

“这世间的繁华趣味,奇人异事、悲欢离合,我都揉碎了,编成故事讲给你听了,为何你还不醒?你不想亲眼看看吗?”

他推着初月走到熙熙攘攘的街道尽头,回看着身后的人,又仿佛他们从来不曾存在。

“你若不醒来,我孤身一人,也只是这世间看客,他人的热闹,只会让我倍感孤寂。”

…………………………

灵犀苑后山,崖底风声猎猎,悬崖边有半截枯木,断口参差。远处的云海中隐隐现出一丝光来,太阳快出来了。

晨光熹微,照亮了初月的脸。昏迷前她最后的话还萦绕在耳边:“大漠黄沙,小桥流水,下辈子……再还你……我不想和飞雪一样做一个活死人,就算一息尚存,也请将我埋葬。”

过去的三百六十五天,他舍不得按照她的方式告别,也更不愿意,如东识一般,一腔执念违背爱人的心意。

这是他们曾一起坠落悬崖的地方。薛曜克制着泪水,抱着初月,一步一步走到悬崖边。

…………………………

说书馆门口,黄衣小女孩犹自哭泣着。另外的几个小孩,正在街道上玩陀螺。

小男孩把自己的冰糖葫芦给她:“你别哭了,我把我的冰糖葫芦给你还不行吗,可甜了。”

黄衣小女孩没有接,继续哭:“别理我,我要自己待会儿,我好难过……”一旁正在抽陀螺的小男孩突然停下来,走到她的身边。

“你喜欢的晚晚姐姐还没有死。”

“你骗人,关山先生都说醒不来了。”

男孩想了想,最后肯定的说:“你别忘了,晚晚的爹爹只为皇上改过十一次未来,你们知道第十二次是什么吗?”

女孩带着哭腔:“那是什么啊?”

“猪头,当然是改变了未来,救了他女儿晚晚啊。记不记得大国师在最后的梦境里说的话了?”

女孩哽咽:“说,说什么来着?”

男孩板着脸,模仿着大人的语气:“世间最强的力量是人的信仰……虽然爹爹没有陪你长大,可是爹爹用生命守护着你。”

另一个男孩咬了一口冰糖葫芦:“是哦,当时大国师说完这话,便消失了。”

“所以一开始国师就预知到女儿长大以后的命运,可能飞进公主身体的生辰石,早就已经被国师动过手脚,不可能再让公主因此丧命了。”

黄衣女孩破涕为笑:“原来是这样,还是你脑子好使。”

她笑眼弯弯的看着男孩,两人对视着。

旋转的陀螺懒懒倒地,男孩突然觉得,眼前这双含着泪的月牙眼,好像比那陀螺更吸引他。

…………………………

薛曜抱着初月,正要踩出悬崖边。

突然,起风了,悬崖边的花树飘来无数粉色的花瓣,飘过薛曜的鬓角脸侧。

初月的眼睛动了动,薛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时,有一片花瓣正好盖住了初月的眼睛,又有几片落在她的额头和脸上。薛曜停下脚步,轻轻吹走初月脸上的花瓣。她的睫毛吹得扑闪,花瓣从她额头吹到了鼻尖。

这一幕似曾相识。她初嫁时,也曾有这样的花朵从窗外飘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脸晕染在红烛光影里显得格外好看。

周遭的花瓣被全部吹走,粉色的花瓣雨,被卷着点点飘向悬崖外的天际。

太阳冲破云层,喷薄而出,初升的第一缕霞光,映在了她的脸上,她缓缓睁开眼睛,薛曜的脸和日头一起落在她的瞳孔里,热烈的燃烧着。

她伸出手,紧紧搂住了她的太阳。

————————————————END————————————————

【番外】

马蹄哒哒作响,薛曜纵马疾驰,腾出手托了托怀中的包袱。见太阳越升越高,他皱起眉来:

“不好,时辰怕是迟了些。”

眼前浮现出熟悉的茅屋来,薛曜下了马,轻手轻脚地在屋外瞧了一眼,见初月还在酣睡着,这才放下心来。他扭头去了厨房,打开包袱皮,将这份好不容易才带回家的馄饨倒了出来。

他端着碗,一面往屋里走,一面说着:“夫人再不起来,可就——”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愣住,床榻上空空如也,初月不见了。

“——再不起来,可就不给你留饭了。”薛曜一扭头,见身后初月端着一屉包子,笑吟吟地看着他。

二人在桌前坐下,一人面前摆着一份馄饨,一人面前摆着一份包子。初月鼓着脸:“你一起床我就知道了,怎么,就只许你对我好,不许我对你好呀。”

薛曜失笑:“夫人要对我好,我还能拦着不成?来,你还想怎么好,夫君都配合你。”

初月夹起一只包子,递到薛曜嘴边:“吃了我亲手做的包子,这辈子,下辈子,你都是我的人了。 ”

薛曜也舀起一勺馄饨,递到初月嘴边:“吃了夫君的馄饨,不管日升月沉,你也都是我的人。”

二人各自就着对方的手,乖乖吃了一口。初月抿嘴偷笑:“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是在喝交杯酒啊。”

薛曜拧起眉头想了想:“过往虽然我俩已经行过婚礼,但第一次并非你所愿,第二次是我有负于你,是得告知姑母,好好操办一次大婚,才对得起你……”

初月却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指着一旁琳琅满目的花盆:“喏,这盆呢是八抬大轿,这盆呢是绫罗绸缎,薛大枕头,你就这么娶我吧。”

“那可不成。”薛曜将初月拉到怀里,“别的我都能将就,但给你的东西,一点都不能将就。”

初月窝在他胸口:“其实,你换下戎装,陪我来此幽居,就已经是最好的聘礼了。”

薛曜低低地笑了一声:“交杯酒喝完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呢?嗯?夫人?”

“本夫人不……不知道。”初月羞赧地低下头去。薛曜大笑,一个打横将她抱起来,往内室走去。

一晃四年过去了。又到了一座新的城池,进了客房,初月理着行囊,担心道:“这回出来游山玩水,一晃都好些时日了,也不知道盟儿留在京里,听不听皇上的话?”

“夫人放心,盟儿聪慧乖巧,自然是深得皇上喜爱。”

这边厢,星辰一踏进寝宫,便见满宫上下的侍女都浑身湿漉漉的,满身脏兮兮的盟儿在浴池里头上蹿下跳,水花四溅。

星辰走上前去,递给他一根糖葫芦:“盟儿乖,好好洗澡,给你糖葫芦吃。”

“不要!”盟儿一扁嘴,不依不饶地一拍水面,顿时又溅了侍女们一身。

星辰眼睛横了起来:“你不要这么皮,你爹都没你这么烦人。”

盟儿听舅舅说爹爹的坏话,生气得很,舀起一瓢水冲着星辰泼过来。星辰躲闪不及,龙袍上顿时染上一片水渍。星辰也是气急败坏,故意激他:“你爹有什么好的,还有你娘,整天就知道在外头游山玩水,都不要你了。你干脆认我当父皇,我还能好吃好喝养着你。”

盟儿听了这话,呆若木鸡,过了小半晌,突然捂着脸哇哇哭了起来。星辰一看急了:“你别哭啊!”说罢跨进浴池里,把盟儿捞起来,“哭什么,你娘也不要我啊。我认识她二十年了,结果她却扭头跟一个才认识了几个月的野男人跑了。我哭了吗?”

盟儿悄悄抬起头来,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星辰的脑袋:“小舅舅,你真可怜。”

星辰气结,正要伸手教训这毛孩子,却被他推了一把。星辰在水里一个趔趄,登时成了个落汤鸡。盟儿爬了出去,回头看着星辰的糗样,哈哈大笑。

星辰气得脸都皱成了一团:“盟儿!”

初月端坐在镜子面前,有些出神。薛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在想盟儿。”初月扭头看向窗外,“也不知道盟儿现在开不开心。”

薛曜幽幽地叹了口气:“夫人变了,当年心心念念要跟薛大枕头游山玩水,如今有了盟儿就不稀罕了。”

初月失笑:“小气鬼,你和盟儿吃什么醋!真是粘人得紧。”

薛曜抱着初月撒娇:“我现在啊就想粘着你,听你说话听你笑,带你去更多的地方,为你写更多故事,一直到你头发都白了,眼睛都花了,我还能每天不重样的读给你听。”

“夫君……”初月踮起脚尖,正要吻上薛曜的唇,耳边却传来一阵扑棱棱的声音。一只信鸽拍着翅膀从窗口飞了进来,一头直直撞在行囊之上。一只行囊掉了下来,各式信笺哗啦啦散了一地。

薛曜倒吸了一口凉气。初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封信:

“皇姐如晤:盟儿入宫已半月有余,我与盟儿都甚是想念你们。因皇姐不在,盟儿心智渐长,其画技之卓越、身形之矫健、国策之洞悉已初见端倪。皇弟思及盟儿乃将门之后,日后国之肱骨,断不可念其年幼,疏于教养,误其天赋,故欲将盟儿交托骁骑营宋迎章将军处习练拳脚、强身自律。然皇弟顾念皇姐爱子心切,此事还望与皇姐当面细细商议,盼皇姐见信速归。皇弟星辰敬上。”

“星辰竟要将盟儿送去军营管教?”初月心中一惊,突然又觉得不对,“这都是什么时候的来信了?!”

薛曜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初月瞪了他一眼,从新到的信鸽腿上解下信来,一字一句地念起来:

“皇姐: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千封信,也是最后一封。我和盟儿相处的很好,他已认我做了父皇,军营生活也日渐适应。虽然一直没有收到你的回信,但我此刻特别幸福,你和薛曜就在外面放心游玩,不用回宫接盟儿了。你唯一的弟弟星辰。”

薛曜听她念完,脸色大变:“夫人,咱们即日回京,绝不能让儿子被人拐跑了!”

“你还有脸说!”初月指着满地散落的信笺,“薛!曜!这些……这些……若不是你偷藏星辰寄来的信,我们老早就回京了,你儿子也就不至于被拐跑了!”

薛曜求饶:“夫人息怒,息怒。”

“你只有三岁吗?”初月气得吹胡子瞪眼,又要去拆其它的信,“这些我都要好好瞧瞧,指不定星辰都被盟儿这个孩子折磨成什么样了……”

薛曜一把抓住她的手,拦腰打横抱起初月:“夫人,明日路上慢慢看。盟儿太孤单了,咱们今晚得抓紧给盟儿生个妹妹出来,让他们在一起玩。”

烛光被打灭,红帐落下,遮住了一室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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