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月明 阅读至81%

云开月明

书名:离人心上 作者:董珂 本章字数:3535字 更新时间:2020-10-27 15:08

薛曜跪在殿上,三叩九拜后,沉声道:“微臣恳请皇上,收回赐婚旨意。”

皇帝面色顿时沉了下去:“薛曜!两国和亲非同小可,西昭郡主亲自指明了要你,赐婚旨意已然昭告天下。你如此行事,要朕的脸面往哪儿搁,南桑的脸面又往哪儿搁!”

薛曜深深拜倒在地,郑重地从怀中掏出一件绢布包裹的物什。高公公接过此物,呈到皇帝面前。绢布一开,露出一物,其形状如瓦,铁质金字。高公公膝盖一抖,立即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先皇在上!”

皇帝怒不可遏:“你如今是想搬出先皇的丹书铁券来压朕不成?先皇将此物赐予薛家,是嘉奖薛家世代忠良,盼着薛家能始终如一,拱卫南桑。如今让你娶西昭郡主,结两国之好,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你怎能如此不识大体!”

“如若西昭胆敢有异心,臣自当为南桑再度披甲上马,死而后已!”

“哪怕你情愿死而后已,朕的国库也已经耗不起了!连年征战,国库已然空虚,又有西南瘟疫雪上加霜。如今南桑最不需要的,便是再起兵戈。” 皇帝一拍龙案,“够了!大婚已成定局,无需再议,这丹书铁券你自收回去吧。朕乏了,要去歇息了。”

薛曜跪在原地,压抑着愤怒,他又担心初月多想,转身去往金雀宫。

长夜浓稠,她大概还在夜不成眠吧。

金雀宫上上下下都已经重新修整过。红绸一匹匹地运了进来,喜气渐渐四处蔓延开来。这座向来破败的宫殿,从未如此热闹过。只是这一片喜气洋洋都和初月无关,全是为了那溪能够风光大嫁。初月喝得醉醺醺的,抬眼看去,满目都是红,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门口冒出一个人影,不由一愣:“薛曜,你怎么进来了?我不是告诉桃幺——”

“你觉得她拦得住我吗?”

初月气结,伸手指着门外:“此处是本公主的宫殿,还请将军出去 。”

薛曜不知她又在闹哪门子的脾气,冷哼一声:“拿身份压我?我是听说附近有刺客出没,特来巡查的。”

“刺客?在哪?”初月听到这两个字,吓得一个激灵。

“我就是刺客。”薛曜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按进怀里。

“你又骗我!”初月朝着薛曜的胸膛就是一巴掌,愤愤将他推开。

“又?”薛曜疑惑。

“是你说要去找父皇退婚的,却一直没有音讯,是你说和那溪过去没什么的,可是你们明明……你如果不想退婚,你直接告诉我不可以吗?我不会对你死缠烂打的。”初月一想到自己被薛曜骗得团团转,气不打一处来,连连捶打薛曜的胸口。

“你胡说什么?是不是那溪和你杜撰什么了?”薛曜皱起了眉头,一把抓住初月的手。

初月质问道:“大漠孤烟,狼口夺命,难道这些都不曾发生过吗?”

薛曜直直对上初月的眼睛,没有一丝闪躲的意味:“是又如何,总之我不会娶她,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你答应要做我的退路的,休想临阵脱逃。”

“你一句不想娶就算了,你有没有替我想过?”初月甩开薛曜的手,心中又悲又愤,“那溪是你我的朋友,也是你我的恩人,我若与你走了,那岂不是不仁不义之人吗?”

“所有不好的都是我,和你无关,你只需要听从我的安排就好了。”薛曜字字句句言辞恳切,不知说什么才能让初月完全听从自己,“以后除非我告诉你,别人说我半句不好,你都不可以相信。就算我是真的不好,你也得认命,你做得到吗?”

“我做不到!”初月一把将薛曜推开:“薛曜,你冷静一点,整个南桑都知道你们要成亲了,我们不能这样无耻。”

“无耻?”这两个字如匕首一般刺痛了薛曜的耳朵,“原来在你眼里,是我在无耻的纠缠你吗?”

初月颓然,她想要停止这一切的纷争,“是我不想纠缠你了。这本来就是那溪的东西,还给你,你早点物归原主吧。”说完拿出了钥匙将铃铛打开,扔给薛曜。

薛曜并没有将铃铛接住,只见它在空中划过一道浅浅的弧度,摔在了地上。

原来自己的苦苦抗争,换回的却是她的误会和避让。翻江倒海的怒气堵在喉头,令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好……你不要了是吧?”薛曜将铃铛捡起,深深看了一眼初月,转身离开。

听见大门关闭的声音,初月的眼泪这才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初月让桃幺取了酒,一人喝了起来,都说醉酒消愁,如今她已是愁肠断续,不知这酒是否还能解她的无边忧愁。

喝到半醉之时,寝殿的大门突然又被打开,只见桃幺守在门外,白里起在门口踌躇。

初月上前还未开口,就听见白里起焦急道:“公主真是误会将军了。”

初月笑了笑,目光中尽是哀伤,“白先生不必多说了,我和将军之间已经覆水难收了。”

“……其实,将军才是那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白里起悠悠开口。

初月一惊,“此话怎讲?”

“公主可知,当年薛曜的祖父平乱有功,先帝赐予薛家丹书铁券,许薛家世代荣华富贵一事。”

初月点头,她确实知晓薛家有先帝赐予的丹书铁券,那可是光耀门楣的无上光荣。

“这丹书铁券不仅可以用来福泽后代,还可以作为免死金牌保命,可这次将军为了让皇上撤回赐婚,把它拿了出去,孤注一掷了。”

“什么?”初月的酒醒了一半,“他不是根本就没去见父皇吗?”

“不是将军没去求皇上,而是将军跪了好几个时辰,皇上始终不肯见他。今日深夜入宫,是要用这个丹书铁券,再次把公主娶回府里,唉,只是公主这一闹,将军的心思又白费了。”白里起满是无奈地看着初月。

原来,薛曜为了他们两个人四处奔走,甚至不惜拿出丹书铁券,而自己不仅没有给他足够的信任,甚至方才还将他赶了出去。

暮色沉沉,初月失了魂一般,挪动起了脚步。

日间忙碌的人群已经散去,偌大的金雀宫,此刻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她怔怔地走着,每走到一处,却仿佛都能看到薛曜的影子。正殿之上,他曾为了星辰大张旗鼓地为自己面亲而大吃飞醋;回廊上,他曾不怀好意地笑着,说要告诉父皇她怀了自己的子嗣;园子里,他曾坚定地握着自己的手,深情地告诉她:

“那——你就是我的退路。”

他掌心的温度还留在指尖,挥散不去。他的心意一直明明白白地摆在她面前,偏偏她却被迷了眼,忘了其实一直以来,自己想要选择的路,也不过就是那一条而已。

初月抬头,远远望进深沉的夜色里,喃喃道:“你说我是你的退路,可你——却是我唯一的路啊。”说完猛然摔碎了手中的酒壶。

初月来到那溪的房间,此时的那溪喝了初月下了昏睡药的酒,还在酣睡,初月将她的玉牌偷偷拿下,也将那半本书收了回来。

夜色中,皇城下,只见初月换上了宫女的衣裳,奔跑在午夜的宫廷中,新月划过琉璃翠瓦,在高墙内洒下了一片朦胧的光。

她终于逃离了皇宫,不是为了她心心念念的自由,而是为了那唯一的路。

初月将玉牌亮给把守在城门口的侍卫,那玉牌在月光下隐隐露出一个“溪”字。已是三更天,侍卫困意袭来,没有仔细检查便挥挥手放初月出宫了。

初月站在红墙绿瓦下,回看整座皇城,这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却不是她的归宿。这一刻,她感到了无比的自由,仿佛是一只被关在金丝笼中的鸟儿,千辛万苦啄断了枷锁。她穿过人潮涌动的夜市,樊楼里正咿咿呀呀唱着《红拂女》的选段,似乎有人难以入眠,深夜还在听着戏。

樊楼,星辰坐在首位,百无聊赖地看着戏台上分外热闹的场面,眼里却没有一点光亮。

戏台上的女子一身红衣,手持红拂,在锣鼓声中,一脸倔强的跑到男子的家门前,在门前踟蹰。

那女子唱道,“妾乃杨司空家红拂女,今夜特来相投!”

只见一高大威武的小生出场,向女子欠身道,“只是在下孑然一身,无所依倚,终是漂泊不定,如何敢误了姑娘青春前程?”

“公子英伟绝伦,有经纬天下之才,他日必是英雄。此番愿以身相许,寄余生于沧海。”

星辰坐在戏台之下,默不作声。

“倘若终是一事无成又若何?”那小生问道。

“黄鹄之一举兮,知山川之纡曲,再举兮得睹天地之方圆。能得共振翅,此生终无悔!”红拂女的声音高亢嘹亮,响彻了整座樊楼。

长揖雄谈态自殊,美人具眼识穷途;尸居余气杨公幕,岂得羁縻女丈夫。

好一场快意恩仇的人生,好一段慧眼识英雄的佳话。

星辰想起白日里在薛府,皇姐看着薛曜的一往情深,心里苦涩又心痛“……若皇姐也如红拂女这般,一场夜奔放下羁绊,快意人生该多好。”

星辰终是红了眼眶。

此时,初月正站在薛曜书房门口,徘徊良久,恰如红拂女一般在门前来回踱步,为的正是这屋内的人。

薛曜独坐窗前,看着窗外的月亮,把玩着手里的铃铛,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初月还铃铛时决绝的话还在他耳畔回响,字句如坚冰。

初月已站在门外许久,不知如何面对薛曜,偏巧听到那铃铛响动,难道这么晚了,他还在看那个铃铛吗?想起自己还铃铛时说的绝情话,初月心下一紧,一跺脚径直推开了门。

薛曜一见来人,顿时一愣:“初月?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他不确定的看了几眼,最后赶紧去牵初月的手,发现手心冰凉。

薛曜紧紧握住初月的手,焦躁的:“大晚上你怎么出的宫?没有车马你是怎么来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还有你冷不冷啊?”

初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薛曜,待他讲完,一把钻进了薛曜怀中。

“薛曜,我该怎么办,我好像也要变成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了。”初月明显带着哭腔。

“你、你什么意思?”薛曜回抱着初月,将怀里的人渐渐捂热。

初月擦干了眼泪,一脸倔强地看向薛曜,“忘恩负义也好,恬不知耻也好,我什么都不管了,薛曜,我们私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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