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后的狂欢

“东子，你冷静一点，医生说只是有这个可能，说不定还有机会能看清过去，看一眼老爷子吧。”

赵光成尽力的在劝说徐海东，现在老爷子已经成为了徐海东最后的精神支柱。

之所以这么努力，这么奋斗，不仅仅是为了吃口饭，正是因为有了老爷子，才让徐海东对于未来充满了希望。

“就是啊，你肯定没事的，今天那会儿还跟我一起下棋呢，虽然他是个臭棋篓子。”

刘奶奶也有点慌张，赶紧劝说了一下徐海东，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徐海东这个才缓过来一点，他从未想过老爷子有一天会离开，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但是在他的预估时间里，现在绝对不是最合适的时间，至少还要过几年。

老爷子的身体一直都很硬朗，这次突然之间的发病，让他都有一些懵了。

生老病死是每一个人都应该经历的事情。

可是这件事情来的太快，让人猝不及防，在平静的岁月里，突然给了你一击重创。

徐海东一高一低的走着，好不容易走到了病房里，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老爷子。

老爷子像是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徐海东。

一只手不断的用力想要悬浮在空中，可是根本做不到，徐海东一把抓住了那只苍老的手。

“老爷子，你可别吓唬我，之前还好好的，你一定会康复的，对吧？你一定会陪着我的，对吧？”

徐海东从来都没有这么害怕过，父母离开的时候，他还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生离死别。

他只知道要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要让三婶一家对他满意一点，当然他也希望能好好上学。

可是这是头一回离死亡这么近，他感觉到了一个生命的消失。那种感觉就如同看着沙漏里面的沙慢慢的流尽，被腾空。

能感觉到死亡正在一秒一秒的夺走老爷子身上，那为数不多的生命力。

“东子爷爷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没有人会陪你一辈子的。总要有一个先来后到的，对吧？

这些年我谁都没有亏欠过，唯独亏欠的就只剩下了你呀，东子。

你父母走后没有照顾好你，这是作为一个爷爷的不称职。

爷爷没时间了，但是爷爷希望你能过得好。家可以不回去，但是根在那里，有时间了，可以把我葬在那里。”

老爷子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这才说了这么多话。这些年从未跟徐海东说过这么多话。

本来关心就不够，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

可是到了生命的尽头，陪在自己身边的不是两个儿子。而是自己最不关心的这个孙子。

人生是何其的可悲，就连老爷子也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叶落不能归根，最终死在了他乡。

“东子爷爷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老爷子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徐海东，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徐海东能叫他一声爷爷。

老爷子这三个字好像是外人一样，当然徐海东心里也一直有所芥蒂。

徐海东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赵光成只顾着难受了，也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也没有亲自送走任何一个人。

刘奶奶已经泣不成声，不断地抹着眼泪，拄着拐杖的手在不断的颤抖。

死亡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扼住所有人的咽喉。

“爷爷，你不能丢下我。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有你在才有家，你要是走了，我就没有家了。我就没有家了啊，爷爷！”

徐海东死死的抓住了老爷子的手，不断的说着这些。可是那双手上的力量在逐渐的消失。

像是握不住的沙，不断的从指缝当中流走。

徐海东的一颗心终于乱了，小时候不知道死亡代表着什么，长大之后觉得死亡也就那样。

可是现如今，在此时此刻，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历练，竟然如此的可怕。

老爷子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最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显然老爷子在最后的时刻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话。

徐海东哭成了泪人。

赵光成不断的拍着徐海东的背，眼眶当中的泪水，从未有一刻停留。

“东子，你要振作起来，老爷子的后事就交给你办了。你还要把老爷子的骨灰送到老家。”

赵光成也很难受，自从跟老爷子相处之后，也觉得老爷子为人不错，只是以前有些木讷。

这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里，看到了老爷子的笑容，也看到了身上的容光焕发。

徐海东不断的啜泣着，心中有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像是被整个世界所遗弃。

深深的孤独感充斥在心间，仿佛要被整个世界所排离，所处的世界所认识的人，都带着一种浓浓的疏离感。

死亡像是一道阴影笼罩在心间，隔绝了身上所有的东西。

徐海东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心里的失落感很重很重，像是一块铁压着。

刘奶奶独自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双眼无神。

赵光成脸上全是泪水，可不知说什么，才能安慰徐海东。

又过了很久，徐海东这才迈出了一步，这一步对他来说很难，很难。

“我们听医院的安排。”

“东子，要不要通知你大伯他们？”

赵光成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生怕徐海东会在这些事情上拒绝。

“通知吧。这件事就麻烦你了，你去联系一下。”

徐海东心里很难受，只是死死的看着闭上眼睛的老爷子。

只是一夜的时间，所有人都来到了殡仪馆里。

徐海东的大伯直接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三叔也是。

每一个人都哭的稀里哗啦，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孝子贤孙。

殡仪馆的人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徐海东不知道从哪里听过这样一句话。死亡之后的狂欢，都是那么假惺惺的。在人活着的时候，不知道把人照顾好，只有在死了的时候，才会如此的盛大。

徐海东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心里也没有怨怼，至少老爷子这段时间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