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梁晨下班后,带着昨晚从家里翻出了的旧水果手机,去移动营业厅配了一张手机卡,然后又选了一个网络包月套餐,然后前往童俏家。
直到晚上七点半,童俏才进家门,咋见梁晨,她吃了一惊,没料到对方会来。
“梁晨哥哥好!”
她礼貌地打招呼。
奶奶今天身体状况不错,在厨房里忙碌,一听她回来了,嚷嚷:“俏俏啊,去买瓶饮料吧,小梁同志今天在咱家吃饭。”
“哦。”她应了声,转身要出门,被梁晨拦住:“不用麻烦,喝水就行了,我不喝饮料的。”
她想起昨天那杯大可乐,他好像真没喝几口,那个汉堡似乎也吃得勉强,看样子是为了陪她才去吃的。
厨房里,奶奶还在忙碌。梁晨掏出已经上了SM卡的手机给她,道:“我已经重新刷过机了,给下载了必要的微信、QQ、还有浏览器,你用来学习和查资料吧。”
他打开手机,一一教她。然后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微信、QQ都给输入了,道:“你以后先用手机扫码练习册上的讲解做题,遇到实在看不懂的,可以再问我。”
正说着,童奶奶把饭菜端了出来,童俏和梁晨赶紧去帮忙,三人有说有笑地吃了一顿饭。
饭后,童俏在厨房洗碗,听着梁晨和奶奶在客厅里聊得开心。
奶奶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她的心有一丝安慰,对那个年长自己几岁的青年更添好感。
随后,奶奶去隔壁邻居家串门,梁晨就在小夜灯下辅导童俏学习。他教她怎么扫码听课,又让她拿出最近书本上弄不懂的难题来,一个个跟她讲解难点和公式。
他严肃认真的神情就像一名好老师,每个题经过他的讲解,都变得通俗易懂、生动有趣。
一连几个晚上,梁晨都带了菜来童奶奶家搭餐,饭后就给童俏辅导功课。从数学、物理、化学到英语,他几乎无所不知。
童俏忍不住问:“你以前读书时肯定是理科学霸吧?为什么没有读研呢?还会来做一份居委会大妈这样的工作?”
梁晨一愣,他从未和别人说过学历,也没有提过为什么会来做这份工作,甚至自己都没有想过。就是因为待业在家,他妈不想他老窝家里,帮他投递了简历,他就来应聘了,还选上了。
“机缘巧合吧!”他这样回。
童俏笑了:“真是有缘啊,要是你没来,我就遇不到你了!有你真好!”
黄晕的灯光下,她的笑宛如一朵娇花蓦然绽放。
梁晨一怔,微有恍惚,手机铃声忽地响起,是杨云曦,他赶紧麻溜地接通了:“喂——”
“梁委员,忙什么呢?”
“没,帮一个小孩子补课呢。”
明明心里有点慌乱,故意将童俏叫成小孩子。
童俏从手机发出的声音里听出了是个女声,果然如孩子般俯在桌前,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他,生怕打扰到他和别人通话。
“上次你有事,说过几天再来我家贺喜,怎么一直没见你联系我呀?有那么忙吗?”她打哈哈。
“还真是,我这几天一直帮人家补课呢,是社区里的一户人家,这孩子读高二了,再不抓紧不行了!”
“是吗,你还真是负责呀!”她语气酸溜溜地道:“等哪天有空了,换你请我吃饭!”
“行!”梁晨爽快地回。
等到挂断电话,发现童俏犀利的目光还一直盯着自己,语气不冷不热地道:“是你女朋友吗?”
“啊?”他有些莫名其妙,果断回:“不是。”
却见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便清了清嗓子,严肃认真地问:“俏俏,你知道为什么梁晨哥哥会这样帮你吗?”
她脸颊飞上两朵红晕,似有一堆话堵在了心间,但终究还是轻轻摇头。
梁晨道:“是我第一次遇到你时,你的情况有点像我一个老同学。”
“是女同学吗?”童俏来了兴趣。
“不,不是,是一个男生。”
“啊?”她瞪大了双眼,好奇心像只猫爪在她心里一下下挠。
梁晨叹口气,望一眼漆黑的窗外,目光一下放得很远:“他叫唐铭,是我高中时的一个同学,个子矮矮的,不怎么起眼。那时的我,长得还算帅,个子也高,学习在班里名列前茅。”
这话未免有点自吹自擂,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童俏听得很认真。
“在班里,我从来都是大家瞩目的焦点。那时的我性格开朗,和现在全然不同。唐铭正好相反,他是那种别人很难会注意到的人,就像班里的一个影子,来就来了,没来也没人会记起。除了偶尔老师点名,大家才会恍然,哦,原来唐铭今天没来。”
他娓娓道来,像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他真正引起大家关注,是在高二文理分班后,第一次月考,他的成绩从平时垫底一跃进入了前二十,老师同学都有点吃惊,不过并未引起我的在意。而后几次,他的成绩一次比一次好,甚至直逼近我时,我才觉出了一丝慌张。
而那时的他也完全像变了个人,自信多了,也开始喜欢和同学们聊天玩耍。大家有难题时,不再只是那问我,也有人会去请教他。特别是我一直很优秀的数理化三门,他甚至隐隐有种要超越的感觉,连老师们都说他是所有带过学生中最让人刮目相看的,将来说不准能考上清华北大。
那时,我虽有些危机感,但和同学们一样,表面和他相处不错。他也似乎很喜欢我,总是喜欢约我,或者去打篮球,或者去书店。他父母离异,跟着妈妈生活,家里经济状况不怎么好。比不上我们那群人总是比吃比穿的,衣服鞋子非名牌不要,喝个奶茶就能花上百块。为了和我们这些人在一起,他……”
他内心像是经过了沉重的纠结,心一横,才努力地说出:“他选择了偷,偷同学的钱,也有偷外面的东西去卖。总之,也许是少年的虚荣心在作祟,也是我们这群人有意无意嫌弃的目光在他心里起了化学反应,总之,他开始把心思放在追逐那些虚无的东西上,直到东窗事发。
我始终记得那个下午,他去一家文具店偷钱,被店主当场抓获,要报警,他母亲赶来赔钱。这一切被我看在了眼里,他苦苦哀求我不要告诉老师同学,说一定会改过的。当时我答应了,可过后我还是以自己身为班长的职责,报告了老师。
那天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上课,结果同学老师异样的目光,以及大家的议论纷纷,让他终于不堪忍受。选择了在那个下午,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从教室的窗户跳了下去。那是三楼,有12米高。他原本坐着和大家一起上课,忽然站起身,回头冲我惨然一笑,说;‘梁晨,你知道吗?其实同学里我最羡慕你,我之所以这样努力的靠近,就是想成为像你这样受欢迎的男孩。’然后,他转身飞也似的攀上了旁边的窗台,纵身跃下……”
他再说不下去,泪水弥漫了他的眼睛,多年来积压胸中的悔恨倾泻而出,胸口因情绪的波澜变得起伏不定。
他哽咽着大声道:“我原以为自己是因为正义才说的,可是我发现,根本不是,我……我是害怕他会超过自己,他的成绩已经和我差不多了,任是我拼命的努力,也没法拉开差距。发现他偷窃的那一刻,我内心是狂喜的,我知道,毁了他的机会终于到了,所以即便那个店主原谅了他,我也没有原谅他……我……我……”再说不出话。
童俏同样心潮澎湃,在她内心里,梁晨从来都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为他人着想,有一颗无私的心。可现在——
她呐呐地道:“这不能全怪你的……”
话一出口,心中豁然开朗:“那么说,你第一次看到我偷东西时帮我,就是因为想起了他?”
梁晨没说话,以眼神默认。
童俏心里忽地一沉,像是有点点失落,又有点点的伤感。
她挑挑眉,问:“那当时他怎样了?”
“残废了。”梁晨答:“从此,他再没来学校,也没有再参加考试,我曾试图去他家看他,远远的见他妈用轮椅推着他,可我不敢靠近,怕他质问我为什么失信。很多年后,我再没见过他。我考上了大学,选择了当初我们曾说好的AI专业,那时他就想成为一名智能机器人研发专家。都怪我,是我害了他……”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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