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少年

周围已经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眼下沈佳楠实在是避无可避，索性直接说道：“我是在想，来食堂，你都不给我推荐介绍一下的吗？一会儿我也知道打什么菜啊。”

让总经理推荐介绍食堂菜品？周围人都用看勇士的目光望向沈佳楠。

对于程嘉赐来说，这反而倒没有什么，有话直说才是程嘉赐喜欢的作风，他指了指右前方：“这边的食堂主要是以川菜和湘菜为主，但也有一部分不辣的菜，就在那边。”

沈佳楠点了点头，她吃饭不挑口，刚才也不过是为了岔开话题而已。

大家却没想到程嘉赐居然还真的给沈佳楠讲了，并且后面还详细说了几道自己觉得味道不错的菜，一时间众人对沈佳楠的身份都好奇起来。

“这该不会是程总的女朋友吧？”

“应该是了，不然程总怎么可能那么贴心？”

“哎，我本来还打算把自己侄女介绍给程总的，这么看来，估计是没戏了……”

“得了吧，你看人家女朋友，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你侄女能比得上吗？”

“话可不能乱说，万一程总喜好特殊呢？要我看，程总本来就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什么都说不定。”

……

那边众说纷纭，沈佳楠则是苦笑不得。或许是因为大家已经对“老板”这两个字形成了固有印象，所以此刻才格外难打破，其实就连沈佳楠自己也是在跟程嘉赐打了两次交道之后才发现，原来还有这么有趣的老板。

沈佳楠能听到的议论，程嘉赐又怎么可能听不到，以他钢铁一般的脑回路，根本无法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走向，不过本着有问题就要说清楚的原则，他还是望着众人开口解释道：“这位是新来的技术型员工，不是我女朋友。”

一时间，原本喧闹的食堂里格外寂静，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佳楠也没有想到程嘉赐会这么直接说出来，第一次被介绍居然是在食堂这样的场合，也着实是意料之外。

无奈之下，沈佳楠只能尴尬地笑着挥了挥手：“大家好，我是沈佳楠，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还望多多指教。”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众人脸上纷纷露出礼貌的笑容，其中的客套不言而喻，在此之后，也没有人再去猜测沈佳楠和程嘉赐的关系了。

毕竟，程总爱才是众所周知的。这么看来，程嘉赐之前会那么细心的解释，八成是因为沈佳楠真的有特殊的才能。

好不容易排队到二人，沈佳楠听从程嘉赐之前的推荐，打了两个菜，端着盘子和程嘉赐一起找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

对于工厂里的工人来说，吃饭的时候也是难得放松的时候，大家都是一边吃饭一边谈笑着，因此食堂里也格外吵闹，坐在那里安静用餐的程嘉赐仿佛自成一方天地。

沈佳楠本以为就程嘉赐这食不言寝不语的性子，是无法忍受这种吵闹的，没想到程嘉赐似乎没有丝毫不适，像是已经适应了一般。

看着对面姿态优雅，安静用餐的程嘉赐，沈佳楠突然能够体会到他秘书之前的痛苦了，跟这位哥一起吃饭，着实是一件有压力的事情。

直到程嘉赐放下筷子，又等到沈佳楠吃完饭，程嘉赐才开口说道：“其实你有什么想说的话，是可以说的。”

“啊？”沈佳楠有些不理解，“你不是很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话吗？”

“我不喜欢，所以我不会去做，但是我不会要求别人也按照我的喜好去做事。”程嘉赐思考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再者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我不能为了让自己舒服，而去令别人不舒服。”

程嘉赐的逻辑一如既往的清晰，也一如既往的难懂。

但此时此刻，沈佳楠却明白了程嘉赐的意思。

换位思考，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大家都会说，但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呢？

“我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你，下午的时候去我办公室聊一下吧。”程嘉赐一如既往的直球，有什么说什么，毫不拐弯抹角。

难得遇到程嘉赐直白地表示有问题要请教自己，沈佳楠看了一下手表，发现距离下午上班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这点儿时间对于她来说午休是肯定不够的，做其他的事情……办公室里连电脑都没有，也不用谈做什么事情了。

最后沈佳楠索性直接对着程嘉赐说道：“可以的，我不用午休，现在也可以。”

这个提议正合了程嘉赐的意，他本来也想是现在，但是按照章程，这是午休时间，也就是属于员工自己的时间，在程嘉赐的认知里，只要不是紧急状况，即便是上司也不能随意占用员工的自由时间。

眼下，沈佳楠直接说自己不用午休，可以开始沟通，程嘉赐当即回应道：“那我们把餐盘清理了，然后边走边聊吧。”

两人先后把自己的餐盘清理放置好，然后便走出了食堂。

一走出食堂外，沈佳楠感觉世界都清净了不少。工厂所在的位置比较偏僻，其实也是有好有坏，坏处自然在交通等方面，好处就是可以远离城市中心的喧嚣。

听着阵阵鸟鸣，看着树叶在微风中摇曳，沈佳楠抬手挡了挡太阳，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迎接程嘉赐问题的准备。

按照沈佳楠的猜想，程嘉赐八成会问她一些有关于EPR的东西，跟高海丽解释的时候需要深入浅出，但跟程嘉赐解释的时候就不用注意这些了，毕竟大学霸的学习能力放在哪里，即便自己说了什么程嘉赐不明白的，相信程嘉赐也不会觉得害怕，反而会激发他学习的动力，会自行查阅。

但让沈佳楠没有想到的是，程嘉赐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明明高海丽欺负了你，你为什么今天还那么照顾她的情绪？”

程嘉赐知道自己情商不高，但这不代表他是傻子，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他知道高海丽在有意为难沈佳楠，同时也知道沈佳楠在言语中对高海丽的照顾和体贴。

其实吃饭的时候他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沈佳楠在有意巴结高海丽，但仔细一琢磨，又觉得沈佳楠不是这样的人，况且也没有这个必要。

本着不懂就问的原则，程嘉赐索性直接开口向沈佳楠本人寻求答案。

“因为我在这里的身份是员工。”沈佳楠愣了一下之后笑着解释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工作，为了公司的效益更好。”

程嘉赐明白沈佳楠的意思是，在面对大是大非的时候，应该把公司利益放在第一位，不要太过于在意个人得失。

且不说这一点做起来难，就连处理方式也非常考究，所以他更加不解。

原因也十分简单，就是三个字——值得吗？

“其实，你更想知道的应该是为人处世之道？”沈佳楠大胆猜测。

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办公室，在封闭的空间内，只有两个人，沈佳楠感觉可能还是会有些放不开，反倒不如现在这样，吃完饭散散步，在厂子附近走一走，想说什么，想聊什么都畅所欲言。

程嘉赐摇了摇头，此刻却不愿意承认：“我和你的想法不一样，我没办法去评价为人处世之道究竟有没有用，究竟有多少用，但我觉得这十分麻烦，而且浪费时间和精力。”

沈佳楠可以理解程嘉赐的意思，其实在刚刚进入社会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想的，她甚至尤其厌烦这些东西，每次有什么饭局，她都避之不及，平时工作沟通也是有什么说什么，根本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但这一切，随着她多次碰壁，加上自己的职位越来越高，她也渐渐悟出了一些东西，尤其是在她创业之后，用人之道更是显得尤为重要。

“工作中，简单直白的沟通不是最有效的吗？我觉得你说的东西有用，我要做，那我直接告诉高海丽，让她去做就好了，不是吗？”程嘉赐开口问道，这也是他一贯以来的做事方式。

“我不否认你说的话，我也承认有的时候弯弯绕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对方还是你的员工，对方的目标和你一样。”沈佳楠停下脚步，望向面前的程嘉赐。

“高海丽当然是我的员工，她的目标……”程嘉赐说到这里却突然说不下去了。

是啊，他可以客观地判定高海丽还是自己的员工，但他又怎么肯定高海丽的目标跟自己一样呢？

对于自己而言，这是事业，是理想，但对于高海丽而言，这或许不过是一份糊口的工作罢了。

眼见程嘉赐沉默，沈佳楠明白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叹了口气，在一开始创业的时候，她也犯过这样的错误，总以为大家的想法跟自己是一样的，以此来严格要求所有下属，沟通的时候也大多采用命令的口吻。

殊不知，对于许多人来说，这个工作说到底只是一份能够用来挣钱的渠道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傲气，也都有自己的情绪底线，一旦触犯到了别人的情绪底线，让别人觉得无法承受，那么对方要不然会选择放弃，要不然会选择消极怠工，无论是哪一种，到最后老板都必定会承受损失。

要想避免这种状况，最好的方式就是——注意细节，多点耐心。

“你知道什么样的员工是老板最喜欢的吗？”沈佳楠开口问道。

“对企业忠诚，踏实肯干，认真好学，不仅能办事，而且能办成事。”程嘉赐坦然道。

随后，沈佳楠又继续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员工能做到这些呢？”

这一回，程嘉赐沉默了，他一时间有些摸不准沈佳楠的意思，从某些方面来看，他甚至觉得这个问题和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一样的。

看程嘉赐无法给出答案，沈佳楠索性自己答道：“想要达到你说的那些，这个员工必须得把这份工作当做事业来经营，当做理想来奋斗，但是光喊口号是没有用的，我们要激发员工的主动性，让员工真的能够从工作中感受到成就感。”

“所以，你今天做的那些，是在引导？”程嘉赐顿时明白沈佳楠的意思了。

沈佳楠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每个人都有不足点，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直接换人，但这其中的成本和不可预估性很高。更何况，只要这个人不是没有救，不是违法犯罪，我们其实是可以通过合理的引导改变她的。”

听完沈佳楠的话，程嘉赐并没有直接给出回应，而是低着头思考了许久。他的确觉得沈佳楠说得没错，但出于这么多年对自己的了解，他又觉得自己无法做到像沈佳楠一样。

很多东西是可以通过学习获得的，但也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比如性格。

“我以后会注意，但我无法做到像你一样。”承认自己的不足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程嘉赐说起来也格外爽快，“所以，是不是可以请你在这些方面帮助我？”

面对突然郑重严肃起来的程嘉赐，沈佳楠一时间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她哭笑不得地望着面前的男人，这么耿直的家伙真的是现实中会存在的吗？

最后，沈佳楠还是接受了程嘉赐这个郑重的委托：“放心，我一定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协助领导工作。”

似乎是因为听到“领导”两个字，程嘉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靠近沈佳楠认真地打量着：“明明受了委屈，为什么感觉你一点儿都不难过呢？”

沈佳楠再一次被程嘉赐的模样逗笑，这个男人霸道总裁的时候是真霸道，私底下却又有一种……孩子气？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人只会变老，不会长大吗？

看着程嘉赐认真的模样，沈佳楠有心捉弄，于是笑着反问道：“把难过表现出来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