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老虎，猴子闹翻天

欧阳烨看到林宝宝走进手术室的那一刻，眼皮抬了一下，没什么情绪，简单将江敏进入手术室后的情况说了说。

“嗯。”林宝宝点了下头，也没什么情绪。

手术室里的几个护士面面相觑。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护士们颇担心二人一见面就干架。上一次林主任和欧阳主任为抢麻醉医师差点互殴的情形仍历历在目，护士们可丝毫不怀疑林宝宝的战斗力。

然而场面出奇地平静与和谐。

林宝宝此刻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手术上，这台剖宫产她需要十分谨慎小心。由于江敏肺叶被刺穿，需采取特殊体位进行手术，剖宫产的入路就变得复杂许多，还需特别注意缝合手法以避免对之后的肺叶修补手术造成影响。

欧阳烨是心胸外科的专家，他很清楚伤者在怎样的状态下接受肺叶修补手术是最好的，有他从旁协助，林宝宝的手术事半功倍。

在场的护士诧异得很，哪里能想到，平日里剑拔弩张的林医生和欧阳医生，同台手术配合得这样默契。

婴孩的啼哭声响起的那一刻，处于高度精神紧张中的林宝宝松下精神上的那根弦，下一瞬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

“林医生还没醒？”

“没呢。”

“都快一天了，不会出事吧？林医生昏倒的时候不是绊倒电线触电了？该不会……”

“放心，没有大碍，病房有设备在监测，她的生命体征正常，估计就是太累了，连续做两台高难度的手术，铁人也受不了。”

“哎嗨，人是铁饭是钢，没有宵夜饿得慌！”

一片议论声中，护士徐梦莹自门外走进来，手上提了两袋子烧烤，孜然和辣椒面的香气藏都藏不住。

说起这徐梦莹，她与林宝宝和张靖都有一层额外的关系，徐梦莹的姐姐徐梦醒是林宝宝的闺蜜，而张靖，是徐梦莹的男朋友。

只是林宝宝与徐梦莹不算熟络，徐梦莹与她姐姐徐梦醒差了13岁，一年前毕业后进入保康医院妇产科当护士。林宝宝总觉得她与徐梦莹是两代人，有代沟的。

小玲跳起来：“你买了烧烤？！”

“叫的外卖。”徐梦莹把两个袋子放到茶水桌面上，“快来吃！”

小玲吞了吞口水：“可是……林主任不许我们在办公室吃这些……”

“哎嗨！她现在又不在，怕什么？吃完了收拾干净，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就是就是，好不容易解放了，吃个烧烤怎么了？今日不忧明日事，吃了这顿赶紧溜。”

“说得对，林阎王一日不在，我们就能乐呵一日！”

“妇产科苦林阎王久矣！”

……

林宝宝不在，妇产科众人就像开了闸的水，大发起来了，平日里不敢做的事、不敢大声说的话，这会儿肆无忌惮地做起来、说起来。

张靖走进办公室，看到一室的欢乐，颇有“山中无老虎，猴子闹翻天”之感。他摇摇头，径直往林宝宝的主任医师办公室走去。

“哎！张靖！”徐梦莹快速跑过去拦住张靖，“林主任老公回去了？”

“没有，一直在病房陪着。”张靖拨开徐梦莹，“我要去林主任办公室那里拿点资料给邱院长，你别拦着。”

邱爱文早几年从省人民医院跳槽来保康医院，成了保康医院的副院长，她业务能力强，医院多有议论，说下一任院长可能就是邱爱文。

徐梦莹撇撇嘴：“哦。”见张靖走开了，又嘟囔两句：“就你狗腿，整天围着林主任转。”

“林主任老公还在陪床啊？”小刘凑到徐梦莹身侧，贴贴她的胳膊，“她老公真好。唉~你说，林主任她老公喜欢她什么呢？你看看她那张脸，跟个冰块一样，人又刻薄又小心眼，她老公怕不是个受虐狂？”

“谁知道。不过，他们挺恩爱的，林主任是个丁克，她老公就听她的，完全不在乎有没有孩子。”徐梦莹说道。因着姐姐徐梦醒的关系，徐梦莹听说过林宝宝不少的小道消息。

“该不会在外面有孩子了吧？”

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立刻被其他人爆锤：“乱讲什么，你心理不健康吧？见不得人家好？”

赶紧闭了嘴。

张靖很快从林宝宝的办公室走出来，抱了一沓资料，穿过热闹的妇产科。

妇产科似乎很久没这么热闹、这么放肆了。

张靖了解过许多有关林宝宝的事情。六年前林宝宝从知名医学院毕业，被“借”到妇产科帮忙，这一帮就是六年，一帮就当上了妇产科的主任医师，也成了科室主任。自林宝宝接手管理妇产科办公室后，这里多了许多条条框框，多了许多苦水怨气，少了很多自由散漫，也少了很多事倍功半。

“金眼科，银外科，累死累活妇产科”，也不知是什么动力，支撑林宝宝在妇产科这个地方摸爬滚打了这些年。

本科毕业，一年考医师，五年考主治医师，五年考副主任医师，五年考主任医师，这是能一次考过直聘的强者之路。

17岁上大学，本硕博连读八年，顺利毕业直考主治医师，工作两年考副主任医师，三年后考主任医师，31岁坐上主任医师的位置，这是天才之路。这个天才要以学霸的姿态贯穿人生的高中、本科、研究生阶段，实习、毕业论文、SCI多线进行，且要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等所有好运气，能在激烈的科室晋升名额竞争与分配中战胜论资排辈的老前辈们，插着队，一路直升。

林宝宝偏偏走了这条天才之路。

从主治医生到副主任医师再到主任医师，她晋升的道路比许多人顺畅许多也快速许多，承受的非议和压力也多了许多。可无论旁人怎么议论，谁也没法否认，林宝宝是妇产科的金字招牌，是患者心中稳如磐石的存在，是她们的安慰剂与定心丸，仿佛只要有她在，产房与手术室就没有活不下来的母亲和孩子。

张靖与妇产科其他医护不同，他对林宝宝没有多少怨言，倒是有许多仰慕与敬佩之情，所以心甘情愿为林宝宝鞍前马后。

张靖是这个妇产科唯一的男医生，初来时，他很内向也很迷茫，家人的不理解、旁人的古怪眼光，让他几度想放弃妇产科，转到其他的科室。

那天，张靖第一次进手术室跟手术，术前他靠在手术室外的墙面上，手心发汗。

林宝宝走过来，递给他一块巧克力：“我第一次进手术室的时候，特别紧张，我导师就给了我一块巧克力，说吃点巧克力，心情会放松很多。你也试试？”

“做医护的，怎么能怕进手术室？等你看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你的协助下生机勃勃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我们这一行的价值和意义了。”

林宝宝那些话，仍能清晰地回荡在张靖耳畔。

再后来，张靖就成了林宝宝亲自带的弟子，为成为主刀医生努力着。

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林宝宝似乎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也越来越冷漠。

最终甚至成了大家口中的“阎罗菩萨”。

张靖将资料交给邱爱文，时间已近晚11点，林宝宝昏迷不醒已近24小时。他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些吃的，向林宝宝的病房走去。

医院特地安排单人病房，让林宝宝能安静休息。

透过门上的小窗口，张靖看到病床畔那道身影，浅浅的光勾出人体的轮廓，比寻常人要健壮一些，后背挺得笔直，即便坐着，也能看出这个人身形颀长。

那是林宝宝的丈夫陈小虎，他是保康医院内科的副主任医师，相较于林宝宝，陈小虎的工作要清闲不少。

医院许多人都知道，陈小虎是为了追林宝宝才进了保康医院。功夫不负有心人，陈小虎追到了林宝宝，与林宝宝终成眷属结了婚。

张靖敲门进去，拍拍陈小虎的肩膀：“陈医生，吃点东西吧？”他递过去一个热好的三明治。

陈小虎抬起手来抹了把脸，起身：“多谢，你去休息，这里有我就行了。”

陈小虎的眼睛很明亮，即便在光线暗淡的夜里，仍显明亮。

从前林宝宝总说，陈小虎，多亏你长了这么亮的一双眼睛，才能在光芒万丈的白日里看到我这颗夜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