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全的鼻子

程向阳开始了他的打工生活，他在车间负责整理与打包装箱，一天工作9个小时，厂子里包三餐，基础工资600。

如果加班，会有加班费，足够努力的话，甚至有可能达到一千。

程向阳已经很知足，大城市就是比着家乡的穷地方赚钱容易。

他按部就班地在厂里上班，踏踏实实地赚着钱，每到休息的时候，他就会坐着公交车去附近的一些工厂打听关于冯全的消息。

他完全不知道，他记挂着的冯全，已经坐上了他们当初卖烟背后大老板的船。

*

冯全进了村子，很快就被带到了老板面前。

“老板，这就是那个小伙子。”

冯全看着穿着粗布衣服正在研究地上的烟叶子的老板，觉得他跟村里种地的农民没什么两样。

“小伙子，听说你卖过烟？”

那老板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渣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冯全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卖过。”

“你还能找到给你供货的人不，我这边工人多，也想搞一点便宜好抽的给工人抽。”

冯全抬头看看老板，十分实诚地摇摇头：“估计够呛了，我表叔说，老板被人抓了，我们的钱都没了，路子也断了，他以后不能分给我货，让我另谋出路去。”

老板抬抬眉毛，似乎有点感兴趣：“你是哪一块的？”

冯全抬手，想了一会又放下了：“就是裕安那边来的，我自己也走迷糊了，也不知道这在裕安的哪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烟叶子，鼻翼微微动了一下。

“老板，您这叶子水分有点大啊，里面应该有霉了的。”

冯全没看老板，直接蹲下，从里面翻找了一下，几枚叶形偏小的烟叶上还真带着点点霉斑，只不过这霉斑还很小，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你这鼻子还挺灵光。”

老板将那几枚叶子捡出来，又将这堆叶子摊开晒着。

“应该是前段时间老下雨，有点返潮。”

冯全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像是被提了起来，他今天的发挥有点超出他自己的意料。

可以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鼻子在闻烟叶子这件事上，这么灵光。

这份幸运，来得真的太及时。

老板看着别人将烟叶子全部拿到太阳底下去晒着，这才看向冯全。

“裕安来的？路子断了？你叫啥？”

冯全都快要哭了。

“我叫冯全，前阵子赚得钱也投进去了，全赔了。”

老板点燃一根烟，又递给了冯全一根：“你就没想着去看看？总不能就你赔了，你那个表叔赚了吧？”

冯全接过来，跟着点上：“不知道，拿烟的时候我也没跟着看过，出事了我表叔说怕连累我，不让我去看，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地方在哪。”

“我娶媳妇的本钱全赔进去了，那几天脑子都迷糊了，一通乱跑就跑这边来了。”

“媳妇娶了吗？”老板干脆坐在石头板上，开始跟冯全聊起了家常。

“我没爹没娘的，人家家里本来就看不上我，给她定了一门亲，我本来是想着我能出人头地，”说到这里，冯全心里的委屈和不甘全部涌了上来，声音哽咽地话都要说不出来，“让老板你笑话了，就我现在这样，人家爹娘肯定舍不得。”

这一番话说得虚虚实实，再加上最后的本色出演，让老板对冯全的戒心莫名的消散了不少。

“我这里也需要人干活，有工钱的，干不干？”

冯全拽着袖子擦擦脸：“老板，只要能赚钱我就干，万一，万一我媳妇还在等我呢。”

老板拍了拍冯全的肩膀：“行了，别哭了，好好干，大老爷们的还怕娶不着媳妇？”

“铁栓，你来带着冯全小兄弟先去住下，冯全啊，一会过来找我，你这鼻子我可得好好研究研究。”

跟着铁栓往后面走着，冯全低着头，鼻子还一抽一抽的。

铁栓在一边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行了，娶媳妇还不简单的，等你赚了钱说不定还能娶个城里媳妇呢，那白白嫩嫩的，不比着村里的强？”

冯全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搭话。

在他心里，天上的仙女都比不过秋红。

“不过，裕安的话，我记得……”

铁栓说了一句，接着就闭了嘴，冯全却是立刻问道：“哥，你认识裕安那边的人？”

铁栓想了想：“不认识。”

他将冯全带到一间茅草屋前面：“你暂时就先住在这吧，自己收拾收拾吧，一会我找人给你送被褥。”

冯全看了看茅草屋，一下子想起来他和程向阳在裕安的时候租住的小院。

他哥手里还有钱，应该还能继续住那院子。

他进屋洗了洗，才回去找了老板。

老板正在那里跟铁栓说着什么，见到他来了，铁栓笑着打了个招呼。

冯全安静地站在一边，老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冯全啊，以后别人问起来，别说你是裕安来的，就说你是河阳的。”

冯全心头一动，只点了点头，别的什么都没说。

老板似乎更加满意了一点：“说实话吧，我也是做香烟生意的，走，一起去闻闻看看，再给我找找不对的烟叶子。”

仓库是这一片居民房的最中间的几间大瓦房，老板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冯全：“冯全啊，你的来意，我差不多能猜着了，我也不跟你多绕弯子，跟着我好好干，以后差不了，你现在要是有别的想法，可得趁早提出来。”

冯全清楚地知道，这老板开始敲打他了。

“老板，我就想挣钱，过去的事是我运气不好，以后我踏踏实实地干活，赚钱，总还能赚回来的。”

老板叹了一口气，打开仓库大门，走了进去：“以我多年看人的经验，加上对你和你表叔经历的推测，我觉着你肯定是个卖烟的好手，再配上你这个灵光的鼻子，要不我还真不能留你。”

此时此刻，冯全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个老板面前，已经彻底暴露了。

再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他毫不犹豫地开口，语气中带着恨意：“要不是我表叔……”

老板依旧带着笑，随手拿起来一捆烟叶，笑着递过去打断了他的话：

“你闻闻这个怎么样？”

冯全定了定神，接过来仔细闻了闻：“有点草腥味。”

老板没说话，又拿了一捆递过去，冯全继续闻：“这个挺香的，有种松柏的味道在里面，这些晒得应该还挺好，没有发霉。”

看着老板露出满意的笑容，冯全松了一口气。

“小伙子，有些话不需要讲这么清楚，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要先和气生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