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程信

豫南，初秋。

“大全，南边和襄北那块的销路现在你全都打开了，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王哥这好几年了，依旧是这个习惯，没事就蹲在石头上抽着烟晒太阳。

“哥，我想回裕安。”

冯全似乎又长高了一点，不管看谁脸上都挂着笑，一看就是十分好说话的人。

听了冯全的话，王哥从石头上站起来，拍拍冯全的肩膀：“好好准备准备，做个详细的计划，可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冯全知道，王哥这是同意了，笑着冲王哥点头：“我知道的。”

不远处，陈德兴老爷子坐在树底下晒太阳。

铁栓那次忙完回来之后，冯全第一时间找了他，确认了信息，又扒开了衣服看了胎记，两人便直奔陈德兴老爷子的住处。

看着父子二人抱头痛哭，冯全也忍不住蹲在屋外伤感了许久。

在跟王哥打过招呼之后，铁栓便把自己的爹接回了村子照顾着。

南园镇那边，有老张和赵大发在，冯全也不用担心。

老张卖货只是帮着捎带一下，而赵大发这是真的扩展开了事业版图，他甚至发展了好几个下线，将生意直接做到了襄北。

冯全去借住的房间，也变成了他在南园的中转站，赵大发这里没事就会存上至少200条香烟，足够支撑他下线的运转。

老张有次甚至还找他告状，不知道哪里来了个人，把他准备给介绍一下的同事给拉走了一部分。

听了老张的形容，冯全哭笑不得，就那个听起来就觉得很抠却又好像很有道理的行事作风，除了赵大发哪里还会有别人？

现如今一年多过去，赵大发一点都没变，但是冯全能看出来他眼里的满足。

他媳妇的病在他赚了钱带着去了一趟首都大医院回来之后便开始慢慢好转，现在已经基本完全痊愈，女儿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生活逐渐变好的赵大发嘴上不说，心里对着冯全却是充满了感激。

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初冯全叫住了他，递给了他一支烟。

冯全思来想去，觉得这次回裕安，赵大发这人应该能成为一个好的帮手。

赵大发现在也大方了一些，起码冯全再来他们家，他会让身体已经健康的媳妇下厨简单做几个菜。

“大发哥，改天跟我去趟裕安怎么样？”

冯全与赵大发碰了一下酒杯，开口问道。

赵大发有些不明所以：“去裕安干啥？”

冯全仰头一口闷掉杯子里的酒，擦了一下嘴：“说来就话长了，你愿意听，我就给你讲讲。”

赵大发嘿嘿一笑：“讲讲，反正我今天休息，咱哥俩有的是时间。”

冯全将自己曾经遭遇过的事讲了一遍，最后才说道：“我冯全娶不上媳妇我认了，可是我连累了我哥，这事我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大发哥，你说，四个人的一辈子，就让一个程信这么毁了，我，我是个罪人，但我也不想让程信好过。”

赵大发闻言，没有说话，好像在沉思着些什么。

冯全等了一会，见赵大发还是没有说话，苦笑一声，决定再去想想其他的办法。

他刚想开口说算了，就见赵大发突然站起来：“你等我一下。”

进了里屋的赵大发过了几分钟之后出来，整个人模样都变了。

梳得油亮反光的头发，板正的西装领带，腋下还加了一张报纸。

“兄弟，你看，这要是换上个公文包，像不像个成功人士？”

冯全愣了一会才点头：“像，真特妈的像，你夹张报纸都像。”

“从今天起，我就是老板冯大发，你看我这样糊弄你那个什么程信，气质上够了吧？”

冯全眼眶一热，点头：“哥，你信我，我绝对不会连累到你。”

赵大发回屋换下衣服，出来跟冯全碰了碰酒杯：“那当然，要是我被人抓了，第一个就把你供出来，说全是你的主意。”

“成，都是我的主意！”

两人凑在一起，一商量就是半下午。

五天之后，赵大发跟厂里请了假，与冯全一起踏上了去裕安的路。

冯全下了火车，直奔当初的棉纺厂。

棉纺厂外，依然有人在忙忙碌碌地装货卸货，一辆一辆的大卡车还是在忙忙碌碌地进出。

冯全看着这个熟悉的场景，只觉得恍若隔世。

他目光在人群之中扫过，心中甚至升起了一点点的希望，希望在这些人群之中能看见那个总是会护着他的程向阳。

但是他知道这不可能，程向阳知道他走了，绝对不可能在这里继续留下，他只能使劲眨眨眼，在朦胧的水光之中看着这些忙碌的人。

突然，他的目光中，出现了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身影。

程信，他还在这里工作！

“大发哥，你看那边那个穿着军绿色外套的人，就是程信。”

冯全赶紧退后几步，将自己隐藏在大树后，指着程信对赵大发介绍。

赵大发看了程信一会，点点头：“行了，知道了，一会看看他去哪边吃饭，我找机会吧，不行你出去卖卖货，别闲着。”

冯全有些不放心，赵大发却是拍拍那个崭新的公文包，冲着冯全点头：“快走吧，我这里没问题，你哥办事，你放心。”

看着赵大发信心满满的样子，冯全只好走远了一些，他知道他绝对不能暴露自己，但是一看到程信，他又忍不住想要上前将人痛揍一顿，所以，远离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他又不放心，只好换上一身潮流的衣服，买了一副蛤蟆镜戴上，挡住自己大半张脸，假扮新潮男性远远地跟着两人。

赵大发按照商量好的剧本，像模像样的开始了他的表演，先是假装丢了钱包，制造机会巧遇下班要回家的程信，然后用冯全斥巨资买的崭新公文包作抵押，成功地借了程信一块钱去打电话。

打完电话赵大发握着程信的手，程信看着这个一脸感激的外乡人，再看看这一身打扮，职业感又上来了——又是一只待宰的肥羊。

程信一脸真诚的安慰赵大发：“出门在外，谁还不遇上点难处了，遇见了就是我们哥俩的缘分，走，先去吃饭。”直接带着人去了饭馆。

冯全也跟着进去，坐在隔了一张桌子的位置点了两个菜慢悠悠地吃着。

桌上，赵大发演技炸裂，很快与程信熟悉了起来，两人勾肩搭背，亲热得宛如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般，这演技着实让冯全佩服得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