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得挺深

其实，博士毕业答辩经半路杀出的李老，挥舞着粗狂的三板斧一番精雕粗琢后，被当场砍得人仰马翻的宋小兵便一边舔舐着伤口，一边深入地研究了一下反导系统。

他想根据现有的资料，寻找反导系统研制的入手点和突破口。

反导系统大体上分为三个部分：预警探测系统，指挥控制系统和拦截系统。

宋小兵欣喜地看到：三个系统，我们都发展得很均衡，几乎是齐头并进；

却也十分悲伤地感到：三个系统，我们都还在底部运行，几乎是从零开始。

那么，先从哪个系统入手呢？

宋小兵觉得，不管从哪一个系统入手，都非常棘手。

比如，预警探测系统，首先要建设X波段雷达。

只有高分辨率的X波段雷达，才能分辨出真正的弹头和伴飞的假目标，提高目标识别的精准度。

指挥控制系统，也就是C4IRS指挥自动化系统，首先要解决组网问题和武器装备入网问题。

我们现阶段只实现了非常简单的一些空情态势实时显示，武器平台根本还没纳入进来。

拦截系统，首先要发展专业的拦截导弹。

而我们现役的导弹，根本没有哪一个型号是专门用作反导的。

所以，宋小兵提出这个问题，就是想看看，王剑秋到底想从哪里下手。

想不到，王剑秋不假思索地答道：“反导是个整体，需要各个系统的密切协作，绝不可能允许有短板的存在，整齐划一、步调一致才是最重要的。你要问我从哪儿开始干，我永远就是一个答案，同时一起干！”

果然，成年人从来都不做选择题，要问，就是全部都要。

宋小兵心想：“是这道理，不过口气是很大，但是实力不允许啊。”

王剑秋见他一脸的不信，笑着问他：“那换做是你，打算先从哪个系统入手？”

“拦截系统！”

“先研发专门的拦截弹，这是现阶段最容易、也能最快实现的。我们有‘东箭’系列的弹道导弹，有多年研发导弹积累的丰富经验，燃料技术、材料技术、电子技术都是十分成熟的，只需要根据反导任务特点和世界上最先进的洲际弹道导弹的技术参数，就能大致确定拦截弹的技战术指标。以我们现有的弹道导弹为原型，大刀阔斧地改进一下，我认为不算难题。”

宋小兵语速很快，仿佛这个问题，他已经在心中酝酿过很多次了。

王剑秋赞赏地点点头。

宋小兵的回答，的确让他有些意外。

本以为是过来送快递的，想不到，是研究快递的，对东箭快递竟有如此深刻的思考。

王剑秋说：“来，你过来看看。”

王剑秋把桌上那份宋小兵他们送过来的资料，往后翻了几页。

一枚导弹的图纸，跃然于纸上。

宋小兵凑近图纸，认真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直接把他看得呼吸急促、血脉喷张了。

这枚导弹，采用复合材料制作的蚌式头锥，拥有作用距离更远的双色红外导引头、先进的动能战斗部和拦截器，可以跟踪拦截更复杂、更致命的目标。

而直径达到0.534米的第二级和第三级火箭发动机，可以提供超强的推力和有效载荷，设计的新型“轨控推进器”，也将机动性能和变轨能力提高到了一个全新的层级。

宋小兵惊呼道：“这……这就是新款的拦截弹？！”

王剑秋从宋小兵的手中抢过资料，说道：“怎样？你现在还认为，我们真的是一穷二白、白手起家吗？”

宋小兵仔细推敲着王主任的用词，小心地询问：“莫不是已经秘密开展多年？”

王剑秋走到窗前，自顾自地点燃一支烟，望向窗外，目光变得深邃而凝重。

“你可知道我在这窗前，看四季如一、黄沙漫漫的景象，看了多少年吗？”王剑秋重重地吐出一口烟圈，不知是在问宋小兵，还是在问这苍天。

“在这里，你根本无法辨认时间的脚步，它也许健步如飞，也许步履蹒跚。对时间的感知，完全取决于个人的心情。当工程进展顺利的时候，我就觉得时光如飞，当工程遇到极难解决的困难时，我就感觉度日如年。也许我在这里十年了？二十年？二十五年？每天看到窗外的景致依旧，我就在想，我的工程不能始终依旧啊。时日无多，我必须要快马加鞭。当我能够欣然地离开这里，去看不一样的风景的时候，我想，心中的那个愿望，应该就快实现了吧。”

窗外，落日孱弱的余晖从云层中透出，染红了天边的云朵。

戈壁一马平川，无尽地往天边延伸，最终和天空交汇成一条界限明朗的线条。

梦想，驰骋在这片平坦的戈壁之上，却在意想不到的沟壑万千中，艰难的向前无限延伸。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余生寄吾志，却忧梦难全。”

宋小兵看着面前这个魁梧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些苍凉之感。

王剑秋掐灭烟头，转身对宋小兵说：“走，下班了，今天我就不加班了，带你这个年轻人去尝尝西北的特产。”

宋小兵连忙摆手：“主任，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就在食堂随便吃点就行。”

王剑秋已经收拾好办公桌，拉着宋小兵的胳膊就出了门：“这里地大物薄，是厚薄的薄哦，想吃份新鲜蔬菜都难。不过，有一种食材，却是哪儿都比不上的。走吧，别客气啦，你别嫌地方小、环境简陋就行。你们这些大都市来的高材生，对我们这里的警惕性都特别高。”

宋小兵很纳闷，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需要时刻提高警惕吗？

于是，他说道：“主任，像37号这么重要的地位，警惕性高点，是必须的。”

王剑秋哈哈大笑：“我说的警惕性高，是因为你们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哈哈。”

想不到，王剑秋这个老革命，开起玩笑来也一点不含糊。

宋小兵知道，他说的是实情。

这样一个天干物燥的不毛之地，的确很多年轻人要小心获驻。

贫瘠的土壤，很难让一颗心空无梦的种子，扎下深深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