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号

车内顿时安静下来。

张文斌再次闭上眼睛，继续闭目养神。

“那我们要去哪里？”宋小兵感觉从报到到现在，全程都是懵圈状态，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身不由己。

司机说道：“37号。”

宋小兵问：“37号是哪里啊？”

司机说：“37号就是37号。”

这话题是没法继续了。

宋小兵索性也不去探究了，身子往后一靠，做出一副随便你们把我带到哪儿去的姿态。

他现在对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色也失去了刚来时的兴趣，他甚至想道，那些扎根戈壁几十年的前辈，在这样恶劣枯燥的环境中，是靠着什么度过每个日日夜夜？

也许只有信念，一个建设强大祖国的信念，才能支撑着一代代科技工作者，在极短的时间内，克服环境恶劣、物资匮乏和科技空白的三重考验，翻越一座座横在面前的高山，达到了让世界顶尖军事大国都难以置信的高度和速度。

很多容易被人忽视的伟大，仅仅是平凡的每一天，被重复了上万遍。

又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眼前再次出现了一片树林。

宋小兵现在也有了一些经验，只要出现树林，那就一定是一个军事站点。

这个站点比1号就要小很多。

如果说1号是地级市，那这里，充其量只能算一个偏僻小镇。

一座三层楼的建筑物，就是这里最大的建筑。

车停在了这栋建筑物的门口。

“这里就是37号？”宋小兵问。

司机点点头。

宋小兵和张文斌下车，这次，张文斌把拖箱子的任务，放心地交给了宋小兵。

到目的地了，也没什么需要防范的了。

宋小兵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里，没有任何标识性的东西，连司机口中说的37号，在这里也无法找到与之对应的数字。

在整个航天城，所有的站点，都不需要名字，它们看似只是毫无意义的代号，但每一个数字后面，却意义非凡。

37号三层楼的房子，不仅建设年代久远，而且常年经受风沙的摧残，已经显得异常陈旧。

张文斌带着宋小兵，走到二楼，在一个办公室门口，停下了脚步。

张文斌敲敲门，喊了声报告，门里传出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进来。”

张文斌轻轻推开门，一个简陋的办公室随即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堆满各种资料的办公桌前，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抬起头。

他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瘦削却刚毅，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显示他已多日没有好好合眼。

他嘴里还叼着一根烟，小半截烟灰没有掉落，估计工作正在兴头上，都忘记了抽烟。

看着张文斌进来，他这才放下手里的笔，深吸一口，把烟从嘴边取下来，掐灭。

“小张，你又来给我们传经送宝啦。”中年人起身，和张文斌握了握手。

这时，他才看到张文斌后面跟着的宋小兵：“这位是？以前怎么没见过？”

张文斌介绍道：“王主任，这是我们所新分过来的博士生，国防技术大学航天动力专业毕业，叫宋小兵。小兵，这是反导系统总体室主任，王剑秋。”

王剑秋伸出手：“小宋同志，第一次见面，欢迎欢迎。”

“反导系统？！”宋小兵的心里，被着实地震撼了一下。

“我们真的已经开始在着手研制反导系统了？”

“李所长那天的讲话，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地处偏僻的不毛之地、其貌不扬的37号站点，竟然是反导系统研究中心？”

“这项工程，到底开展多久了？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取得了什么成果？”

一连串的问题，电光火石般地在宋小兵的大脑里源源不断地涌现。

李立长在他心里种下的那颗种子，好像一下子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壤。

“小兵，想什么呢？”张文斌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看着王剑秋悬在半空多时的手，宋小兵也赶紧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他的手宽厚有力，粗糙，应该是在西北长期生活留下的印记。

王剑秋接着说：“国防技术大学什么时候有了航天动力学这个博士专业啊？”

宋小兵说：“三年前吧，我是第一个毕业生。”

王剑秋喃喃自语：“难怪以前没听说过。第一个博士，难得的人才啊。如果能分到我们这里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宋小兵笑了笑，没有说话。

张文斌拿出牛皮纸袋，递给王剑秋，说道：“主任，这是所长特意交待给你带过来的资料。说按照你提供的清单，找到了一部分，其他的，所长还在想办法。这次带过来的设备，作为之前那台设备的备份，这玩意儿太精贵，干工作经常撂挑子，还是互为备份的好。”

王剑秋接过资料，抽出来仔细翻看了一会儿，眼里流露出一丝兴奋，脸上的倦容随即一扫而光，

他叫来公务员，让公务员把所有资料拿去保密室盖章建档，把设备编号抄下来，打一份设备交接清单。

安排好这些以后，王剑秋说：“小张，那晚上我给你们俩在宿舍安排两张床铺，这里条件比较艰苦，只能凑合一下。”

张文斌赶紧说道：“主任，你不用考虑我，我一会儿还要去1号办点事，今晚就住那边。”

说完，他立刻想到宋小兵还在身旁，说这话仿佛有些不妥，有点始乱终弃的味道。

于是，他马上扭过头，探询地问道：“小兵，你是在这里等我，还是跟我一起过去？”

宋小兵感觉，所有人都在让他做选择题，但不管他怎么选择，其实，只有一个选项。

张工那边要办的事，之前从未听他提起过，想必也是保密级别的，他不好一直跟随。

宋小兵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主要任务，就是为了符合保密规定的要求，做一个充数的陪伴者。

现在任务完成了，最好的选择，就是原地待命。

“那我留在这里等你好了。”宋小兵说道。

张文斌明显松了一口气，高兴地说：“那好，等我忙完那边的事，就过来和你汇合，到时候一起回北京。”

说完，张文斌就迈出办公室的门，匆匆下楼了。

“小宋同志，请坐。”王剑秋热情地招呼宋小兵坐下。

然后，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旁，拿起公务员刚刚送来的，已经盖了章的资料，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二十分钟过去了，王剑秋头都没抬过。

“这家伙，什么修为啊，轻易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他是忘了我的存在吗？”宋小兵坐在被人遗忘的角落，第一次体会到了不被重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