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坐定之后,孔云山说道,“小陈啊,实话说你们的产品,真的没有任何优势。”
“不过呢,我觉得大家都是土洼县的企业,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不如这样,这一次购货,你和海城那边,我一家要一半好不好?”孔云山用商量的口吻问道。
这已经出乎了陈福旺的意料之外,孔云山肯多花钱买自己工厂的货,说明全都是冲着周主任的面子,陈福旺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当然好了。”陈福旺说道,“不过,以后呢,您不会只要我们这一次货吧?”
孔云山心中暗想,这小伙子真实诚啊,他们厂长不都说了嘛,要缓两个月之后,他们工厂就能活过来?
“以后的事儿,咱们慢慢再谈。”孔云山说道。
陈福旺千恩万谢地出了门,来到彭三虎他们的身边,“厂长,孔老板说这次购货,要咱们一半的产品。”
彭三虎并没有因此而开心,这一次能要一半货,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刘静然莞尔一笑,“恭喜你们了,彭厂长。”她伸出手来。
彭三虎冷哼一声,没有理她。
朱丰收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谢谢,我想我们这仅仅是个开始。”
“希望你们能够展现出更好的实力来,而不是依靠别人。”刘静然一歪头,“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但是,一直哭的话,那就显得没有出息了。”
“还有就是,人总不能哭一辈子吧,你说呢?”
她说完,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汽车。
“牛气什么!”陈福旺忍不住说道,“早晚让你们知道厉害。”
彭三虎看了陈福旺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鸿运家具厂的事儿,就交给你办吧,咱们走了。”
“厂长,我的自行车还在的。”陈福旺说道。
“弄上车啊。”彭三虎说道,“难道你还骑回去?”
“厂长,我骑车福旺的自行车回去吧。”朱丰收忽然说道。
他的话一出口,所有人均是一愣。朱丰收指了指孔云山的办公室,“我还有点事情,想要和孔厂长谈。”
彭三虎点了点头,招呼陈福旺上了车,两个人走了。
孔云山见到朱丰收又回来了,不紧眉头微皱,“你有事儿?”
“孔厂长,我是土洼县板型厂的车间主任,如果我们在原有的产品上,增加一块光滑的纹理面,使您生产出来的家具,更加美观,而您的成本只会增加几块钱,您觉得我的这个主意怎么样?”朱丰收问道。
“你的意思是,在纤维板的表面上,加一层薄薄的光面纹理板?”龙云山问道。
“对。”朱丰收说道,“假如拿一个橱柜来打比方的话,外表看起来很精美,但是当打开您的橱柜,发现里面无论是从隔层,还是从橱柜的北面来看,都是光滑明亮的板面,橱柜的豪华度顿时能够提升几个档次,我认为会给您的家具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听了这话,孔云山点了点头,“你们有这样的产品?”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搞一个研发,来满足您的需求。”朱丰收说道。
“我觉得可以。”孔云山笑着说道,“关键是你们能够突破技术的壁垒吗?”
“生产的产品,质量能不能满足需要,会不会在使用寿命上会缩短,等等,这都是问题呢。”
从一开始,孔云山就及其不看好彭三虎他们的产品。价格高自然没有竞争力,说别的都是白扯。
但是听到朱丰收的构想,孔云山倒是很感兴趣。
“这个您放心,我们如果生产不出好的产品,也不会卖给您的。”朱丰收笑着说道,“我们不能自砸招牌呀?”
“好啊,那你们先生产出来之后,咱们再谈下一步合作的事情。”孔云山说道。
他一点都不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能够生产出来他说的哪种产品。一个刚刚成立的工厂,一个二十几岁的孩子,能做成什么事儿?
“我还有件事儿想和您商量一下。”朱丰收说道,“您能把您的这些下脚料,就是那些树皮呀,树枝呀,这些东西卖给我吗?”
孔云山瞬间明白了,眼前这个小伙子是打算把家具的下脚料,用在制作纤维板上,从而来降低成本。
他不禁对朱丰收有些刮目相看,这是个实干派呀!
“可以。”孔云山扭头喊道,“孔竹,你带着他去看看仓库外面的那些下脚料,给他核算一下大概需要多少钱。”
孔竹从房间里走出来,外面两个人的对话,她都已经停在了耳朵里呢。
“爸,咱们卖多少钱呢?”孔竹问道。
“随便给个几分钱就算了,否则也是当柴禾烧了。”孔云山说道。
估算了一下门外的那些下脚料,朱丰收最后掏出十块钱来,“这些我都要了,下午我让人开车来拉走。”
孔竹看着他的十块钱,一脸不开心地说道,“这也太少了吧?”
“您得这么考虑,如果我不买您得这对下脚料,您可烧掉的是十块钱呢。”朱丰收一本正经地说道。
孔竹翻了个眼皮儿,“再涨点。”
朱丰收摇了摇头,“涨不了。”
两个人掰扯了半天,最后还是孔竹妥协了,“真小气。”她气呼呼地一把拿过朱丰收手中的钱,“下午拉走,否则明天就给你丢出去!”
“好嘞。”朱丰收答应一声,然后跨上自己的自行车,飞快地汽车往回赶。
孔竹气鼓鼓地转身回了孔云山的办公室,将十块钱拍在父亲的桌子上,“土洼县板型厂的这群穷鬼,真要命!”
“怎么了?”孔云山看着面前的十块钱,“给钱还不高兴?”
“就给十块钱,太少了!”孔竹气呼呼地说道。
“我倒是觉得,咱们这土洼县板型厂的人,有点意思。”孔云山说着,端起桌子上的水,打算喝的时候,发现杯中已经没水,于是又放了下来。
孔竹立刻站起身来,帮着父亲到了一杯水,“您觉得谁有点意思呀?是不是那个叫陈福旺的呀?”
“陈福旺?”孔云山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笑女儿的眼光还是太浅薄了。
能让自己买土洼县的产品,那根本不是他陈福旺的本事。
“对啊。”孔竹说道,“陈福旺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身上有肉啊,可不跟那个姓朱的一样,饿的皮包骨头,还有就是,他说话风趣幽默,并且还逼着您买了他们的货,这还不是本事吗?”
听到女儿对陈福旺赞誉有加,陈福旺不禁暗暗摇头,陈福旺心无城府,举止轻浮,这样的人,怎么能算人才呢?
他所说的有点意思的人,自然指的是朱丰收了。
“好了,你去忙吧。”孔云山说道。
朱丰收骑着自行车,回到工厂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一点半了。从自行车上下来,他觉得自己两条腿跟灌了铅一样难受。
“丰收,你来。”彭三虎喊道。
进门之后,朱丰收一屁股坐在彭三虎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两只手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双腿。
“赶紧吃吧,早都凉了。”彭三虎指着他面前的饭菜说道。
朱丰收真的饿了,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谈的怎么样?”彭三虎问道。
“下午去拉那些下脚料。”朱丰收含混不清地说道。
陈福旺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意,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今天着实出了一把风头,如果没有他陈福旺,今天的订单根本拿不下来。
刚刚在伙房里吃饭,他已经对李美萍大吹特吹了一把,当时吃饭的那些工人,一个个都对陈福旺竖起了大拇哥,只有李美萍问他,朱丰收怎么还没有回来。
陈福旺得意洋洋地说道,他骑我的自行车回来。随后又扬起脸来,摆出一副高傲的状态对大家说道,总不能让我这个功臣骑自行车回来吧?
这句话立刻得到在场所有人的认同。
李美萍默默地吃完了饭,刷干净自己的饭盒后,又打了一份菜,去了朱丰收的办公室。
她觉得朱丰收好傻,自行车是陈福旺骑过去的,他干嘛要受这份气,自己把车骑回来呢?
好不容易盼着朱丰收回来了,却不料又被彭三虎喊了进去,于是李美萍起身回了自己的宿舍。
“多少钱把下脚料买下来的?”彭三虎问道。
“十块!”朱丰收说着,捧起饭盒来,喝了一口水煮白菜的汤。
“什么下脚料?”陈福旺疑惑地问道,“去哪拉?”
“鸿运家具厂。”彭三虎脸上挂着笑意问陈福旺,“你看到他们厂的那些下脚料了吗?”
陈福旺到现在也没有明白那些下脚料是什么意思,“没有啊。”
但是想到还能够和孔竹见面,陈福旺来了精神,“下午我去吧。”
“正好丰收也累了,那就你去吧。”彭三虎说道。
朱丰收吃饱喝足,起身去刷饭盒,临出门对陈福旺说道,“开三个拖拉机去,否则装不了。”
“什么东西需要三个拖拉机?”陈福旺疑惑地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彭三虎说道。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朱丰收才发现,自己的桌子上,还有一个饭盒,而这个饭盒他认识,是李美萍的。
这让她心中不免有些感动。
下午陈福旺到了鸿运家具厂的时候,才知道他要拉的东西,竟然是这些树皮,树根还有树枝,以及那些做家具锯掉的废料。
“你们几个赶紧装车,别耽误晚饭就行。”吩咐了一声,陈福旺走进了孔竹的办公室。
“你怎么又来了?”孔竹满含笑意地问道。
陈福旺坐在孔竹的对面,翘起二郎腿来说道,“拉货。”
“搞不懂朱丰收拉这些垃圾有什么用,还非得让这么帅的我,干这些粗活。”
孔竹抿嘴儿笑了,“你还真自恋呀。”
陈福旺伸手理了一下自己时髦的三七分,然后自信满满地说道,“这不是自恋,是自信。”
“就像你吧。”
陈福旺说着,调整了一下坐姿,“谁见到你,谁不夸你漂亮呢。”
听了这话,孔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确实有很多人夸她漂亮,但是那都是婶子大妈们,那些同性长辈们夸她的,还从来没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当着她的面,夸她漂亮呢。
这多少让孔竹觉得有些难为情,“哎呀,你又胡说!”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说自己漂亮了,他,他怎么能这样呢!
她娇羞地瞥了陈福旺一眼,又羞又怒的眼神中,饱含着说不尽的风情。
陈福旺看着脸红的像块大红布一样的孔竹,一时间情不自禁地看呆了。
房间里瞬间沉默了下来。
两个年轻人的心脏,全都砰砰跳个不停。这种略带尴尬且有些暧昧的氛围,让两个年轻人沉浸在朦胧的海洋里,他们彼此窃喜,彼此无言以对。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还是孔竹开了口,“你的车,是不是已经装完了?”
陈福旺眼睛里只有孔竹,“装不完,我说了,晚饭之前回去就行。”
“你这是借机偷懒吧?”孔竹笑着问道。
“此处乐,不思蜀也。”陈福旺说了一句文言词儿,他之前看过《三国演义》的,对这句话破有些印象。
孔竹顿时捂着嘴巴笑了起来,“你真逗。”
家里给陈福旺介绍过好多对象,可是陈福旺一个都看不上,不是嫌弃人家女孩矮了、胖了、瘦了、就是嫌弃人家没文化或者皮肤黑,总之他能找到一千个不合适的理由。而经过这一下午的相处,陈福旺终于明白了,自己所喜欢的女孩,就在这里。
“你怎么这么久,还没有找到对象呀?”陈福旺装着胆子问道。
“我妈去世了。”孔竹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伤感,“家里还有个妹妹,还小呢,我爸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还有生意要打理,我怎么能嫁人呢?”
听了这话,陈福旺再次问道,“那,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
“嫁啊。”孔竹说道,“找个倒插门就行了。”
陈福旺听了这话,顿时闭上了嘴巴。倒插门,如果被他爹陈建国知道了,一定会狠狠地给他两个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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