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晚上打牌回来,已经将近十一点钟了。以往的时候,吴桂芝早就睡了。
可是今天,她竟然还在做针线活。
“差不多计算了,熬夜不怕把眼睛熬瞎了呀。”李隆基一边说着,一边脱衣服上床。
“她爹,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说一下。”吴桂芝将鞋底放在一个簸箩里,然后吹灭了窗台上的蜡烛,躺了下来。
“啥事儿呀?”李隆基问道。
吴桂芝跟自己的丈夫说了说女儿的想法,果然不出吴桂芝所料,李隆基大手一摆,“门儿都没有,都已经许配给人家了,还出什么门,打什么工。”
吴桂芝悠悠地叹了口气,“你能管得住你这宝贝闺女?”
“如果真的能管得住她,也不会到现在都嫁不出去。”
吴桂芝的一句话,彻底把李美萍推进了火坑。
“我怎么管不住?”李隆基冷哼一声。
“你咋管?”吴桂芝问道,“你还能把她锁起来?”
李隆基抱着肩膀,心中暗想,我如果镇管不住她,锁起来也是一个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隆基晚上也不打牌了,李美萍走到什么地方,李隆基就跟到什么地方。
一天两天还行,时间已久,李隆基失去了耐心,索性就真的在李美萍的时房门上加了一把锁。
这几天忙着收割麦子,李隆基干脆也不用女儿帮忙收麦子了,李美萍也乐得不干活,整天躺在屋里看那半本《三国演义》。
家里有一本《红楼梦》和这半本《三国演义》,李美萍就爱读这三国里的故事,尤其喜欢义薄云天的关云长和智慧出众的诸葛亮,对林黛玉的爱情故事,反而一点都不感冒。她觉得《红楼梦》所讲述的东西,都是些没味道的男欢女爱,文字也啰里啰嗦,读起来不痛快。
为期半个月的麦收过去,李隆基这天晚上,让吴桂芝炒了两个菜,自己拿出来半瓶白酒,自己喝了起来。
“爸,我要出去!”李美萍砰砰敲着房门大声喊道。
李隆基滋溜一口,将酒盅的酒干掉,夹了一片白肉丢进嘴巴里,“不行。”
“你凭什么把我关起来!”李美萍大声喊道,“你再不把我放出去,我就一头撞死在这个门上!”
“还敢威胁你爹?”李隆基冷冷地说道,“你爹我什么场面没见过?”
“孩她爸,你把锁打开吧,关了这么长时间,真关出个好歹来,可咋办呀。”吴桂芝在一旁劝阻道。女儿是娘的心头肉,李美萍当提到撞死的那一刻起,吴桂芝的心就揪揪起来。
李隆基冷哼了一声,“这个野丫头,不上锁的话,我不放心,等哪天跑了以后,后悔你都来不及!”
“那你就忍心就这么一直把她关下去呀。”吴桂芝急的直跺脚。
李隆基看着老婆吴桂芝,意味深长地说道,“跟她同龄的女孩,全都结了婚生了孩子,好不容易说服了这丫头,终于和苏大刚订了婚,万一出去把心跑野了,再跟人家苏大刚退婚,耽误人家苏大刚这么长时间,你让我怎么跟人家苏家交代,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放?”
对于女儿的婚事,老两口可谓操碎了心。从十八岁开始就有人给李美萍介绍对象,整整四年,李美萍谁都瞧不上。渐渐地,村里有人开始传一些风言风语,说李家的女儿眼眶高,是窝在村里的小麻雀,准备登上枝头变凤凰呢。这样的话一传出来,给李美萍介绍对象的人就少了。
去年年底的时候,好不容易让李美萍遇到了虽然长相一般,但是家庭条件还不错,又对她百依百顺的男孩苏大刚,在父母的压力之下,李美萍点头同意和他开始交往。
过了年以后,苏家人开始商量订婚,李隆基压根就没有跟女儿提起过这事儿,等到订婚那天的时候,家里忽然来了好多人,李美萍才知道,她已经被订婚了。
虽然心有怨言,但李美萍也认命。
只是站在门外的李隆基再次提起这件事儿,李美萍不乐意了,“婚是你订的,跟我没有关系,要嫁给苏大刚也是你嫁,我不替你背这个锅!”
“你再胡说,这辈子就甭想出这个门!”李隆基气的吹胡子瞪眼睛。
李美萍砸着房间门大声嚷嚷,“爸,你这是限制人身自由,你这是违法行为,如果警察知道你把我囚禁起来,一定会把你抓走的。”
“别给我扯那些。”李隆基拨弄了一下新挂的锁,得意地说道,“有本事你去告我啊,让警察把你爹抓走,看把你能的。”
说完,李隆基将手中的筷子,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然后倒背着双手,转身走掉了。
李美萍知道自己无法说服顽固的父亲,于是改口央求母亲把自己放出来。
“孩子,你爸说了,只要等到板型厂招工结束以后,就不再锁着你了。”吴桂芝安慰道,“你再忍忍吧。”
时间一晃二十多天过去,眼看三十号报名就要截止了,李美萍终于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她将房间里的东西砸的砰砰作响,反抗的情绪空前高涨。
三十号这天早上,李隆基下地前站在门口对李美萍说道,“过了今天,你就恢复自由了,别打什么歪主意呀。”
转过身来,又对身后的老婆吴桂芝说道,“刷完了碗,赶紧下地,少跟这个疯丫头搭腔。”
“哎。”吴桂芝答应了一声。
李隆基牵着牛出了家门,吴桂芝一边刷碗,一边注视着门口的动静,见丈夫走远了,吴桂芝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来。然后打开了房门,“丫头,你要去打工,就去吧。”
“谢谢你,妈。”李美萍感激地说了一声。
“赶紧走吧,待会儿你爹就回来了。”吴桂芝焦急地说道。听了这话,李美萍撒丫子就往外跑。
牵着牛刚到了田里,李隆基忽然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儿,以往的时候,都是老婆催着他下地的,今天怎么老婆反而在后面磨磨蹭蹭呢?
陡然他叫了一声不好,伸手一抹裤腰带上的钥匙,居然不见了。
“这个傻婆娘!”李隆基牵着牛就往家走,路上碰到那些同样耕作的人,一个个开玩笑地跟他打招呼:
“老李,你遛牛呢,刚到田里,现在就回去?”
“皇上,是不是贵妃还没有起床,你不放心呀。”
“皇上,有天兵天将帮忙,这么快就干完了活呀?”
“李叔,这么早就收工了?”
以往李隆基一定会和他们嘻哈地扯几句闲话,可是今天李隆基一句话都没说。硬拖着牛回了家,见到吴桂芝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李隆基就知道,这事儿坏了!
将牛拴在牛棚里,李隆基走进堂屋,果然女儿李美萍的房间门,是打开的。
“人呢?”李隆基喝声问道。
“跑了。”吴桂芝说道。
李隆基扬起手来,就要打人。
“打吧,你打死我吧。”吴桂芝一仰脸。
“嘿!”李隆基将草帽往地上一摔,“人是你给我放跑的,你给我找回来!”
“我不去!”吴桂芝转身进了屋里。
结婚二十多年来,吴桂芝坚决拥护李隆基的家庭地位,执行李隆基所说过的决定,今天公然反抗李隆基的命令,让他有些蒙圈。
李隆基站起来冲进房间里,“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去。”吴桂芝冷着脸说道,“我如果今年二十多岁,我也会去城里打工的,干嘛要守着这三亩地,一头牛啊。”
“我觉得美萍这孩子做的没错。”
“那苏家呢?”李隆基双手一拍,“人家同不同意?”
“咱闺女都要被你关疯了,你不怕真出什么事儿呀?”吴桂芝将头扭向一旁,抹了抹眼泪,“苏家,可以慢慢跟他们说嘛!”
李隆基被老婆气的两眼发黑,“她疯了,我看你也是疯了!”
“我的脸迟早会被你们俩丢光的。”
他说完,冲出门,跨上自行车直接奔向了县城。
两条腿终于比不过李隆基的自行车。不过好在两个人走的并不是同一条路。
中午的时候,李隆基已经赶到板型厂的时候,李美萍还没有到呢。
将自行车支在门口,李隆基直接奔向了正在做报名登记的彭三虎,“同志,我问一下,这里是板型厂报名的地方吗?”
彭三虎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大叔,你今年多大了?”
李隆基眨巴眨巴眼睛,“四十六,咋地?”
“你会做饭吗?”彭三虎又问道。
李隆基摇了摇头,“大男人谁做饭呀,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好意思,我们只招收四十岁以内的工人。”彭三虎无奈地说道,“不过我们却一个伙房师傅,可惜你不会。”
“我不是来应聘的。”李隆基挥了挥手,“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什么人呀?”彭三虎不解地问道。
“今天有没有一个叫李美萍的女子,二十多岁,长得最漂亮了。”李隆基说着,在自己的脑袋上比划了一下,“她一笑,俩酒窝,脑袋上梳着两个麻花辫。”
“最漂亮了?”彭三虎嘿嘿笑了两声,“麻花辫?”
李隆基立刻点了点头,“对,麻花辫。”
“你谁呀?”彭三虎觉得这老汉挺逗,“我凭什么让你看名单呀?”
“我是李美萍她爹。”李隆基解释道,“今天她来报名的,我看看她来过了没有。”
彭三虎一摇头,“麻花辫见了不少,没见过最漂亮的。”随后,他又翻看了几页纸,“没有叫李美萍的。”
听了他的话,李隆基长出了一口气,“谢谢你啊,同志。”
既然女儿还没有报名,那么他干脆就在板型厂的门口等着吧。
八月的天气,上午十点钟就已经热的要命。步行了两个多小时的李美萍终于走到了土洼县城。
问了一下路,得知据此向东三里路,就是板型厂的时候,一上午的劳累顿时,宛如一扫而空。正当她充满活力地向板型厂进发,一辆大发牌面包车停在了她的身边。
车玻璃缓缓落下,露出朱丰收那张冷峻的脸庞,“美萍,真的是你吗?”
再次遇到她,朱丰收很意外。
李美萍欣喜地看着朱丰收,“你还会开汽车呢。”
“在部队学的。”朱丰收说道,“你是来报名的吗?”
“嗯。”李美萍点了点头。
“上车。”朱丰收说道。
当汽车开到板型厂门口,李美萍见到了蹲在大门口的父亲,她连忙将头低了下来。
朱丰收诧异地看了看她,李美萍伸出一根手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汽车一溜烟地开进了工厂里,停在办公室门口后,朱丰收疑惑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我爸。”李美萍露出无奈地表情,“他不想让我出门打工。”
朱丰收眨了眨眼睛问道,“所以,你就偷跑出来的?”
“对啊。”李美萍扬起脸来,“他不让我这么做,我偏要这么做。”
“我的人生,为什么不能自己做主呢?”她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粉嫩的脸庞上,露出两个酒窝来,大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
这句话,彻底刷新了朱丰收对眼前女孩的认知。
“让你爸生气很过瘾,这么开心?”朱丰收有些难以理解。
李美萍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不是开不开心的问题,是勇于抗争,取得胜利的喜悦!”
朱丰收立刻鸡吃碎米一样点了点头。他不是李美萍,自然也不会体会李美萍获得这次胜利,到底有多不容易。
“下车先吃饭吧。”朱丰收说道。
李美萍跳下了车,跟着朱丰收去了他的办公室。
“你坐一下,我给你打菜。”朱丰收拿着两个饭盒出了门,没多久打回来一份热气腾腾的白菜炖粉条,上面还放着两个大白馍。又渴又饿的李美萍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朱丰收端着菜,则直接去了门口。
此刻的李隆基那是相当的难受,大门口连棵遮阴的树都没有。烈日炎炎似火烧,直接照射在他的身上,又渴又饿地蹲在门口将近两个小时,他身体里的水分早已被蒸腾出来。朱丰收走到李隆基面前的时候,他正体验那种要飞升的感觉呢,头重脚轻,晕晕乎乎。
只是李隆基横下一条心,今天就是晒死,也不能让家里的那个丫头跑出来打工!
“大叔,你饿了吧。”朱丰收将饭盒递到李隆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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