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李隆基一只手接过饭盒,另一只手撩起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有地方遮遮阳吗?”
朱丰收指着刚盖好的车间说道,“车间里可以的。”
两个人走进了车间,李隆基被眼前的庞然大物彻底震惊了,“这是?”
“这是我们的设备。”朱丰收说道。
“这么大的家伙,得多重啊,卖废铁也不少钱呢吧?”李隆基仰着脸,打量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卖废铁?
朱丰收诧异地看着李隆基,他的脑回路,还真不是一般的清奇。
“我们的生产的产品,能买好多个这样的设备。”朱丰收说道。
李隆基要了一口馒头,含混不清地问道,“怎么生产呀?”
“您吃着,我给您介绍一下我们工厂即将生产出来的产品。”朱丰收简单地讲述着生产的流程。而此刻的李美萍,正吃光了饭盒里的饭菜,准备去刷洗,又担心碰到自己爹的时候,忽然外面闯进来一个光头。
光头贼眉鼠眼地上下打量着李美萍,一颗心砰砰剧烈跳动起来。这么漂亮的姑娘,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呢,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看什么看!”李美萍没好气地问道,“没见过女人,回家看你妈去!”
陈福旺被李美萍骂了却一点都不气恼,反而乐呵的问道,“你是来应聘的?”
“是啊。”李美萍微微扬起头来,“怎么了?”
“没听说来应聘还管饭呀。”陈福旺摸着自己的光头,又对李美萍说道,“吃饭要交饭票懂不懂?”
“我没钱。”李美萍立刻说道,“给我饭吃的人,也没有说要交钱呀。”
“彭三虎让你来的?”陈福旺歪着头问道。
李美萍摇了摇头。
“我们工厂用不用你还不知道呢,谁让你吃饭的。”陈福旺皱着眉头说道。既然不是彭三虎的关系户,那他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觉得这姑娘嘴巴厉害的很,倒是很有趣,所以想逗逗她。
“我吃我的,你管得着吗?”李美萍觉得他真讨厌,一进门就问东问西,眼睛还贼溜溜地乱砍,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陈福旺绕着李美萍转了一个圈,坏笑着提醒道,“你吃的饭是我做的。”
“我呢,是这个工厂的副厂长,想要留下来打工也不是不可以。”
他一只手夹在胳肢窝,另一只手托着自己的嘴巴,装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有男朋友吗?”
“你想干嘛!”李美萍顿时怒了,“我警告你,你离我远一点。”
她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向后退了两步。
“正常交流,你那么紧张干什么。”陈福旺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李美萍抓起身边的饭盒,照着陈福旺的脑袋砸了过去。
嘭。饭盒在陈福旺的脑袋上响起,随后哐当一声脆响,落在地上,紧接着咕咕噜噜滚到了门外。
彭三虎正去刷饭盒的时候,恰巧地上的饭盒滚到了脚边。
“陈福旺!”彭三虎大喊一声,“你干什么?”
李美萍见状,立刻冲出房间,躲在了彭三虎的身后。
“我没干什么呀,我什么都没有做。”陈福旺双手一摊,“你可以问她嘛。”
“他刚才要耍流氓!”李美萍指着陈福旺大声说道。
陈福旺顿时慌了,上一次他管彭三虎要副厂长当,结果被拒绝之后,陈福旺拂袖离去,在家呆了三天之后,觉得担心被自己父亲骂,只能硬着头皮灰溜溜地来上班了。这段时间,工作倒也勤勤恳恳,也能够按照彭三虎的指示去完成各项工作。伙房里少个做饭的师父,彭三虎也是为了磨炼他的性子,索性将他丢进了伙房。
饶是如此,陈福旺也没有抱怨过,虽然饭做的难吃,但是却也勤勤恳恳,将伙房收拾的干干净净,这让彭三虎感到很欣慰。这两天正准备招个做饭师父,把陈福旺从伙房里替换出来,却不料,今天就出现了这么一桩事儿。
“你胡说,我根本就没有碰她一根手指头!”陈福旺说道。
“陈福旺!”彭三虎顿时脸色骤变,“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你已经欲行不轨,向我走来了。”李美萍说道。
“那能代表什么?”陈福旺双手一摊,“你还拿饭盒砸我呢。”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我哪里有压迫你呀?”
他们两个争吵着架呢,李隆基从彭三虎和李美萍身后蹿了出来,照着陈福旺的肚子上就是一脚。
陈福旺那里受过这气,挥拳就打了过去。
“敢欺负我女儿,我跟你拼了!”李隆基暴喝一声,再次扑向陈福旺。
彭三虎和朱丰收两个人,连忙上前将他们拉开。
“厂长,我真的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她。”陈福旺举着手大声说道,“我给你还原一下当时的情景。”
陈福旺顿时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向彭三虎描述了一遍,“我是问她是不是来应聘的有问题,还是说吃饭拿钱有问题?”
他的一番话,顿时让所有人全都哑口无言。
李美萍双手掐腰,“你问我有没有男朋友,还绕着我转圈!”
“我们工厂现在不招结了婚的女人。”陈福旺一直彭三虎,“厂长,你说没说过,我能不能问问她?”
彭三虎点了点头,“是有这一条规定。”
李隆基一拍手,“丫头,人家不招收有对象的女工,这下你死心了吧?”
李美萍问彭三虎,“为什么?”
她的预期中带着不甘,带着委屈,带着一肚子的怒火!
“培养熟练工需要时间,如果招上来的工人,刚熟悉了工作环境,就要结婚生孩子,对我们工厂来说是一个损失。”彭三虎平静地说道。其实,这些事情都是朱丰收告诉他的。
李美萍咬着嘴唇,扭头看着朱丰收,眼睛里的泪水一颗颗滚落下来。
“走吧。”李隆基拉起女儿的手,一边走一边还训诫道,“我都告诉你了,你要来,你偏不听话,折腾这么一天,结果人家还是不要你。”
当他们父女两个小时在朱丰收的视线中,朱丰收心中难以平静。他能够感受到李美萍对来工厂打工强烈的渴望。难道是自己建议彭三虎不要结婚的女工错了吗?
好像这也没有错。工厂刚处于起步阶段,短时间内的工人不宜频繁更换,这是工厂管理的基本常识。如果非要说谁错了,可能是命运给她开了个玩笑吧。
“丰收,福旺,咱们三个开会。”彭三虎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坐在办公室内,彭三虎把陈福旺劈头盖脸地一顿批评。
“我没错!”陈福旺犟嘴道。
“无论你有没有错,总之你让工人把你当成流氓,让工人产生不安全感,就是你的错!”彭三虎拍案而起,“你身为工厂的领导者,一定要爱护工人,让工人有在家的感觉,而不是产生恐惧感,和被压迫感,你不是地主老财,更不是资本家!”
“这是党领导的工厂!”
陈福旺被彭三虎慷慨激昂地训斥了一顿,立刻没有话说。
“明天,你去女孩家道歉。”彭三虎冷冷地说道,“至少不能让别人觉得,咱们板型厂是流氓窝子。”
“我不认识他们家啊。”陈福旺歪着脑袋说道。
“我跟你去吧。”朱丰收站起来,拿起饭盒说道,“她家在什么地方,我知道。”
陈福旺歪着头问道,“厂长,没有这个必要吧。”
“有这个必要!”彭三虎大声吼道。
第二天上午,朱丰收开车带着陈福旺去了猫眼村,进村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十点半中。
朱丰收摇下车玻璃,向一个大妈打听了一下李美萍家住在什么地方。
那大妈笑着给了朱丰收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又一个去美萍家的呀,在村东头数第三家。”
将车停在门口,临下车的时候,陈福旺出了个幺蛾子。
“朱哥,帮个忙。”陈福旺嘿笑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来,塞进朱丰收的口袋里。
“你这是干嘛?”朱丰收诧异地问道。
陈福旺干笑了两声,“我昨天和她家的老头打了一架,再去她们家,太尴尬了。”
“朱哥你帮忙,帮我把这事儿摆平好不好?”陈福旺说着,双手合十,“帮帮忙,受累受累。”
朱丰收点了点头,“你在车上呆着吧。”
进院之后,他才明白村口的大妈所说的话究竟什么意思。
“她刘婶,苏家为什么要退婚呀?”吴桂芝一边说着一边抹泪,“我家美萍要模样有模样,要个头有个头,哪一点配不上他苏大刚呀。”
“这如果退了婚,我闺女以后还怎么嫁的出去。”说完,吴桂芝呜呜地哭出声来。
“哭什么玩意儿,把嘴巴闭上。”李隆基呵斥完老婆,对刘婶说道,“刘婶,退婚可以,但是不能无缘无故吧。”
“如果说不上个一二三来,挑不出我闺女的过错来,订了婚就又要退婚了,我李隆基绝不答应!”
刘婶犹豫了半天,为难地说道,“苏家不知道从哪里听的风言风语,说,说。”
“说什么呀。”李隆基歪着头问道。
“说美萍外面有人了,有男人送她回家。”刘婶说道。
听了这话,朱丰收心中咯噔一下,暗想,莫非说的这个男人送她回家,是说的自己?
“胡说!”李隆基拍案而起,“我自己的闺女我自己知道,美萍绝不可能做那种事儿!”
“就是啊。”吴桂芝急的直跺脚,“她刘婶,美萍是你看着长大的,她虽然整天疯疯癫癫,没个女孩的样子,但是绝不会和别的男人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啊。”
“她刘婶,你再跟苏家解释解释。”
刘婶沉下脸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美萍被男人送回家,这事儿周围附近的村民全都知道了。”
“人家苏家还说呢,说美萍昨天还去县城找那个男人去了呢。”刘婶说完悠悠地叹了口气。
李隆基一拍大腿,猛地站了起来,“胡说八道,昨天我跟美萍在一起呢!”
这个时候,另一个房间里的李美萍终于坐不住了,她来到堂屋,看着另一个房间里的父母和刘婶,“苏家想要退婚就退吧,我不信我李美萍,没有了他苏大刚,我还嫁不出去了呢。”
“胡说!”李隆基顿时气的破口大骂,“再胡说八道,我打断你的腿。”
“美萍,你快跟刘婶解释解释,到底有没有那件事儿啊。”吴桂芝急的直拍大腿。
而此刻的李美萍,却看到了门外的朱丰收,她脸上竟然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丝笑意,“有啊,有那事儿呢,他就是我的爱的人。”
朱丰收顿时傻了眼,她说这话,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就在这个时候,怒不可遏地李隆基,顺手拿起鸡毛掸子冲到堂屋,边走边骂道,“什么情啊爱啊的,你还不害臊!”他伸手就要打,高高举起的手,还没落下的时候,他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向了庭院中的朱丰收。
“你怎么来了?”李隆基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鸡毛掸子。
朱丰收抬腿走进堂屋,“李叔,我们厂长让我来给您登门道歉,昨天的事儿确实是个误会。”
刘婶见他们家来人,立刻起身告辞。
“她刘婶,你别走啊。”吴桂芝跑着追了出去。
李隆基也大声说说道,“她刘婶,我们人证来了,你让他跟你解释解释!”
刘婶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通知一声,至于李隆基一家要不要解释,她才不听呢。
“妈,别追了。”李美萍大声说道,“退婚了也好,我去城里打工。”
李隆基白了女儿一眼,“把嘴闭上吧,你都没人要了!”
“李叔,如果美萍没有结婚,去县城打工是一条很好的出路。”朱丰收解释道,“现在都时兴自由恋爱了,工厂里男孩多,一定能找到她心仪的男孩。”
“另外,去工厂打工,身份也跟现在不一样了,工人工作稳定,不累还挣钱多,您其实应该考虑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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