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四）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陈村长就直接在天门山下的大路口旁摆了三个大桌子，桌子前面放了一面大广告牌，牌子上是连夜做出来的种苗的流程，挖坑的深度大小，浇水量的多少，营养液的配比，都详细的标在上面，桌子前面还专门派了五个大学生专门咨询指导。从山脚下排开去，到处是一捆捆已经分好数目的果苗，用红丝带缠着，预示着吉祥如意。

魏新民一见到这景况，心里先暗赞了一声，看来昨晚上村委除了他，估计大多数人都没睡觉。此时天色刚明，已经有勤劳的的山民扛着锄头䦆头上山，陈敏仁撑着血红的双眼，叫过魏新民，让他先在这里盯着，自己去吃碗早饭。

魏新民站在路口，和王先觉还有小陈几人将材料分发开。

慢慢的人流多了起来，有的是昨晚已经领到苗的，想趁着天还不热就种下去，有的是昨晚没领到的，怕后面领到的苗不好觉都没睡醒就来的，这么一摆一放，人流又稀散。操作起来紧紧有条，不像昨晚上那么局促紧张。

七点十五分，陈敏仁喝了碗粥就立刻赶了来，九点左右，城里单位上的干部就会一一道来。他得提前做好准备工作。把每个单位的沙枣苗和苹果苗数了数目堆在一起，写上哪个哪个单位的名字，在天门山顶不是私人的地方划好分地。这样到跟前就不会乱。

南关村自二十年前的集体大劳作解散后，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流集合起来一起种树。他们站在一起，欣慰的看着村民扛着树苗，背着铁桶，意气风发的上山，像要上战场斗志昂扬的战士。

天已经大明，太阳从东川的渭河边上升了起来，陈敏仁拍了下他肩膀，说了句：“今天真是个好天气。”魏新民还没答话，就见自己的邻居，学文的好联手，王佛定也背着铁锨提着水桶来呢，身后带着他母亲。

佛定一走到桌子前，先恭敬的叫了声村长，又叫了声魏叔：“好久不见！”

魏新民微笑着拍拍他脑袋，问：“昨晚为什么不来领苗，这么晚了才上来！”

佛定也笑，“来过了，一直挤不进去，想着迟早都有的，反正是我的别人也领不走！”

魏新民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拣出来零散的枝苗都捆在一起，放在他肩上。他知道佛定家的家口大，人多，山地也多，多送两颗也是自己的私心。

王佛定感激了看了一眼他，但见这里人多，什么话也没说，默默的背着上山呢，这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正当年纪，有一帮子好力气。平时农闲就在城里打短工卖力气，补贴家用。心眼厚实，所以人缘很不错。村委的也就装看不见。任由魏新民帮他多弄一点。

上去的人流渐渐稀少，一直到八点五十，单位上的职工干部依然没有一丝来的迹象，陈敏仁焦灼的走来走去。这是一周前就约好的时间。领导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接待好，万不可出一点漏子。可一直踱步到九点十分，城里依然没一个人来。

陈敏仁终于站不住呢，拿出老款的波导烂手机。给乡镇上的领导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乡镇的秘书，让他先等一等，自己去核实。

陈敏仁不安而焦急的在桌前走来走去。魏新民也意识到不安，走上前轻轻问：“怎么呢，是不是发生什么变故呢，还是城里出了大事不来呢？”

陈敏仁咬着嘴唇，还没回答，手机铃声立刻就响了起来，他一接完电话，嘴里吐出一句粗话：“王八羔子，说不来就不来呢！”

魏新民看着他，等着他将答案说出口。

陈敏仁点了根烟，狠狠的抽了一口，对着小陈说：“桌子撤了，县里改时间了，人不来呢！”

“为啥？”几个人异口同声都问。他们为此准备了这么长时间，说不来就不来呢，这不是拿他们当猴耍么？

陈敏仁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空，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领导说了，天气预报今天要下暴雨，种不了树，改时间了！”他嘿嘿的干笑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嘲弄别人还是嘲弄自己。

“那……这消息准确么？我们要不要把村民都叫下来。万一真下暴雨，这深沟壑厽的，山路湿滑，出点啥事不太好！”魏新民不无担心的说。

陈敏仁嘿嘿冷笑了一声,“这就是那帮子懒怂嫌吃力找的借口而已，天气这么晴，一点云都没，何况昨晚电视台专门报过呢，有个鸡毛的暴雨。”

小陈也有点担心说：“我们看的可是省城的天气预报，跟这里隔着三百多公里呢！”

陈敏仁瞪了他一眼：“不都一样么，再说了，就算下雨，也正好种树，老天爷作美，水都不用浇呢。”又连连挥手：“撤了！撤了，剩下的苗都搬回去，小陈你找人把苗根子用水浇一浇。我们几个老骨头直接上山去。今天天门山上人太多。我得亲自去照看。新民，一起走吧。白等了那帮老骨头一早晨，浪费老子时间！”

魏新民没说话，默默的跟着他，村长今天确实是生气呢，平时说话脏字都不带一个的，今天这一会子就说了好多。可见他一星期的努力完全白费了。

但他还是心里隐隐有点担忧。天门山海拔不到一千五，但山路陡峭，基本只能骡马通过，梯田都是从深沟峭壁中挖出来的。真要是下暴雨，他真怕大水冲垮挖过的土崖，一两千人此时都在山上热火朝天的干活。万一……

他没再敢多想，加紧脚步跟着上山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