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耕（八）

安继明家里的土院子中间是几乎光秃噜叶子的苹果树，北边是两人高的土堆，土堆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不带档门的土院子中，此时中间王先觉正面红耳赤，唾沫横飞指着安继明骂，安继明兄弟不甘示弱的回嘴对骂。

魏志武也站着人群当中，魏新民一眼便瞥见了自己儿子，拉过去悄声问他：“你不回家写作业，在这里干嘛呢？”

魏志武不屑的撇了撇嘴，指着安继明，“他嘴里诬陷我哥偷他家的苹果，把咱们家的厨房全砸呢，我来找他理论的，结果两句说不对就吵起来呢，他仗着年龄大，欺负我们两年纪小，同学王秋伟帮我说了两句话，就被他嘴上扇了两巴掌，结果王秋伟回家就叫了他爹。现在两人正吵架呢！”

魏新民听到安继明砸他家厨房的事，心里并没有动怒，只是有一点点对自己仁慈的不满，他好心帮人家隐瞒偷工地扣件的事，没想到安继明不领情，反而转手就是给他嘴上一巴掌。

此时村里人这么多，他只要一嘴子捅出去，那他安家大院的名声就彻底臭了，在村里多久都抬不起头。他见王先觉的情绪已经快失控呢，忍不住就在地上找砖头想动手。忙跑过去拉住了他，劝他：“先觉，你稳重点，人这么多，别激动！”

王先觉屁股一沉，就坐在了地上，喘息着气指着安继明骂：“这……这狗日的打了我儿子，还诬陷我儿子做贼。你让我这做爹的脸往哪儿搁！”

安继明冷笑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爱打洞，你自己养的儿子，心里没笔数么？他是个什么娃娃，你不比我清楚。”

魏新民见王秋伟低头站在人前面，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也不敢看人。王先觉突然一把拉住自己儿子，说：“你对大家说说，你到底偷没偷人东西。”

王秋伟依然紫涨着脸，一句话也不说，这模样看的王先觉一阵恼怒，突然啪的一声打了儿子一个响亮的耳光。

王秋伟愣了愣，才哇的一声哭出声，一边哭一边指着安继明骂：“钱我一分没拿，都进了他口袋了。这老不死吞了我们得钱，满嘴胡说还一分也不给我！”

众目睽睽之下，群众的眼光一下子都向安继明望去，指责和鄙夷，悄悄的议论声瞬间将安继明的脸逼的比猴子屁股还红，饶是他经常自诩脸皮比城墙厚，此时也经不住这么多鄙视的眼光。

安继明拉不下脸面，抢前一步，扯住他王秋伟衣领，吼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拿你的钱呢，你小小年纪，血口喷人，王主任，你瞧瞧你教育出来的好儿子。”

这时人群中一个大汉走了出来，正是城门口工地的负责人黄耕明，他下午一接到安继明给他的尺寸，立刻联系熟悉的木工将门做了出来。赶到天黑前给他安装完毕，安继明假惺惺留他下来喝茶，黄耕明本来想走的，又想起李善积临走时嘱咐他的话，觉得不出这口恶气心里不舒服，又恰好魏志武和王秋伟结伴来找安继明理论打砸人厨房的事。

他一知道有好戏看，就留了下来。果然，安继明生怕王秋伟说走嘴，两巴掌就将他打回了家。没想到的是王秋伟是个麻缠娃娃，怎么肯吃这个亏。王先觉一来，两人一骂上仗，黄耕明就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

他现在想敲砖钉脚，把这个南关内的麻缠人的脸面彻底撕下来。缺少的就是证据，那袋子被偷走的扣件。

此时两家人都已经吵红了脸，这时候走出来，问一声眼前这个十三四的娃娃，他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黄耕明摆出一副笑脸，从兜里掏出张五块的，塞在王秋伟手里，低声问：“孩子，你肯定知道那袋子扣件在哪里，是不是？告诉叔叔，叔叔帮你出这口恶气。”

王秋伟被父亲那一巴掌打的义愤填膺，哪里还顾得上保守秘密，何况两人共同的仇人都是安继明。他一出口就是：“他早卖成钱呢！白花花的人民币，他像留在这过夜的人么？”

“卖给谁呢？”黄耕明显得很紧张，生怕他不再吐一个字。

“当然是戏台背后收废铁……”王秋伟话还没说完，被父亲从屁股上踢了一脚。回头见是王先觉瞪着他很不悦的神色，王秋伟吓的后面半句又噎了回去。

黄耕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微笑着摸了下他的头发，骑上停在门口的摩托自己走呢。

安继明的脸色闪过一丝不安，他同样瞪了一眼王秋伟。然后强撑着脸色对群众说：“大家都散了吧，没什么事，明儿还要忙秋收的事呢，麦子都要下来呢。不回家呆这做什么呢！”

但已经瞧出好戏的人们哪这么容易散去，何况现在天气炎热，早早回家根本睡不着。不如留在这里看一场好戏。

王先觉拉着王秋伟，悄悄的从人从后面溜走呢，他已经预感到了会有某些不好的事发生，此时丢脸已经是小事，凭他平时工作待人的经验，他已经预感到这个姓黄的汉子不会轻易罢休。

他悄悄出了院门，也没有回家去，将自己儿子王秋伟先寄存在了他大哥家，并叮嘱大哥，让照看好自己儿子，这两天别让出门，万一有人来找王秋伟，就说没见过。

王秋伟也知道自己惹了大祸，一声没吭的就被带了进去。

王先觉再没敢回去看热闹，当然，这事闹的自己也是脸上无光，他也再没脸面去人前露脸。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朝着自己的院门走去。